王氏比旧年胖些,身上的衣服有些塞不下,臃肿得很。原本平平无奇的相貌因为肥胖而显得油腻,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金银点缀了一头,都是陈年的老本儿。她年岁大了,还穿一件玫粉色妆花缎褙子,更加不伦不类。
不像当家的主母,倒像是台上唱戏的丑角儿。
苏卿霜猜度,她是故意打扮给她看的。
其实王氏这人有些蠢笨,看她的眼睛就晓得了,呆滞没有光彩。作弄人的手段也是直来直去,就像欺负郑姨娘那样,弄得阖府皆知。这大抵也与王氏的出身有关。
王氏家里亦是世代经商的,家境还算富足,又是娇养的嫡幺女,从小便养成了乖张跋扈的性子,脑子一根筋,若说什么心计,她还真没有。
一有事不遂心了,就大吵大闹、哭天抢地,也不管有无外人在场,只管叫苏逸正没脸。每次闹到最后,都是苏逸正妥协。
苏卿霜打小讨厌她这个嫡母,虽说没心计,但坏事还是一样不落的做了,并没让她和郑姨娘好过。
尤其是郑姨娘这双手……
没人搭理王氏,王氏自己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郑姨娘一见她,就本能的害怕,打着哆嗦往后躲。
苏卿霜挡在郑姨娘身前。
王氏从进来,便两眼放光盯着那两件新衣,伸手便要拿起来。手还没碰到衣服,就被苏卿霜一把揣在怀里,递给采芹嘱咐道:
“这么好的衣服,挂起来,别皱了。”
采芹领会,心头暗笑,高声:“是!”转身拿着衣服走了。
王氏眼巴巴瞧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没好气儿盯着苏卿霜道:“真是小妇养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哪有回来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往姨娘房里钻的道理?第一个该来拜见我和你父亲,有什么好东西也该紧着我们俩,我们不要了,才轮得到她。”
说完,指头便要往郑姨娘的面门上戳。
苏卿霜“啪”一下把她的手打开,面无表情冷道:“不错,我不懂规矩,什么嫡庶尊卑、长幼有序我全都不懂,夫人最好别跟我这么糊涂的人来往,若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夫人自找的。”
王氏被她镇住,眼前的女孩儿,眼底那股子阴冷像是要杀了她似的……她不禁后退两步,气得颤抖。
“不要脸的小娼妇,你唬谁呢?你能怎么我?还能杀了我不成?!”
苏卿霜冷笑,“你以为我不敢么?”
王氏一怔,浑身汗毛直竖。不会吧,怎么可能?她哪有这个胆子?
王氏面色发白,手脚打颤的模样,苏卿霜还是第一次见,不屑笑了笑,那笑容落在王氏眼里,更显诡异。
被个小丫头片子吓住,太丢份儿了!
王氏又羞又恼,胸口一阵阵起伏不定,偏她生的胖,一吸气衣服就胀开。突然,缝线处“刺啦”一声,裂开一道二指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的棉布袄。一时,大家都笑起来。
就连王氏带来的两个丫鬟,都没忍住。
王氏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两手捂住脱线处遮羞,回头瞪那两个丫鬟骂道:“笑什么笑什么!还不快回去拿衣裳!把苏逸正给我叫过来!看他养的宝贝女儿,如今成了什么鬼样!小时候就心思不正,女孩儿学的她都不学,我就知她是个贱种!如今更了得了,杀母弑父,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横竖不是我肚子里出来了,就是坐了大狱也不关我的事!”
“贱种说谁?”苏卿霜挑眉。
“贱种说你!”
立时,屋内又发出一阵憋笑声,王氏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气得要上来打苏卿霜耳刮子。
苏卿霜微微一避闪开,那王氏往前踉跄几步,差点跌跤。苏卿霜冷笑瞅着她,“给我娘道歉。”
“什么?”王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去给郑姨娘这狐媚子道歉?
“道歉。”苏卿霜往炕上一坐,闲闲捧起茶水吹着,连眼皮都懒得翻。
“做你的春秋大梦!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支使起我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
苏卿霜放下茶水,含笑问她:“你真的不道歉?”
王氏心中一凛,觉她笑的诡异,却还是不肯放低身段,扭着脖子道:“没门儿!”
苏卿霜点头笑笑,睨了玉阑一眼,道:“把茶吊子拿来。”
玉阑有不好的预感……
“夫人,”玉阑上前小声,“有什么事好好说。”
“拿来。”苏卿霜平静看她。
“……是。”
因刚烧开过,茶吊子里的水还是滚烫的,苏卿霜隔着湿布握着把手,起身靠近王氏。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直往后躲,“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苏卿霜微笑,“以牙还牙而已。”
眼下王氏只有一个丫鬟在屋内,那丫鬟上来要拦,采芹反剪她手不让她靠近。王氏一个人孤立无援,被苏卿霜逼到墙角,吓的眼泪鼻涕一道下来,哭嚷:“我道歉,小姑奶奶你饶了我,我马上道歉!”
“晚了。”苏卿霜面无表情,回头示意玉阑把王氏的手捆住,玉阑害怕不敢上前,但一想到,苏卿霜已经对她有了疑心,若她不肯,势必更遭猜忌。只得硬着头皮上来,把王氏的手牢牢禁锢住,随后闭上眼咬紧牙关,不敢去看。
“囡囡……”郑姨娘也吓得半边魂都没了,这才回过神来要拦。
“娘,你闭上眼睛。”苏卿霜回头,乖巧对着她娘一笑。
王氏哇哇大叫,几乎要把房顶给掀了。苏卿霜面无表情,把半吊子水从上面直浇到她两手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疼的她恨不得一刀把两手给切断!
苏卿霜全程平静,意态娴淑仿佛只是在沏茶,眼底一团晦暗,无惊无喜、亦无悲。
郑姨娘虽没敢看,但光是听着王氏的惨叫,她都差点厥过去。
她女儿,什么时候,变的这样心狠了?
不过,你对别人不狠,别人都会对你狠。囡囡是她的女儿,无论囡囡做什么,她这个做娘的都会站在她这边!
“好了。”最后一滴水也尽了,苏卿霜将茶吊子递给玉阑,吩咐:“拿过去。”
玉阑浑身颤抖,眼神恐惧看着苏卿霜,唯唯一声“是”,赶紧走了。
王氏浑身痉挛,面色发白唇色惨淡,两手微微打着颤,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瘫坐在地上目光直直,眼泪都不淌了,大口大口吸气,仿佛命悬一线。
其实,并未有多严重。这水在茶房放了多时,天气又冷,早没那么烫了。
这伤的程度,顶多就和郑姨娘差不多。
她就是,要让王氏也尝尝这滋味儿。
突然——
“秀兰!”苏逸正唤着王氏的闺名,三两步走上前,难以置信盯着她发红起泡的手,怒极,转头怒瞪苏卿霜,吼道:“这是你母亲!”
苏卿霜轻嗤一声,不屑道:“她不是。”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翻上来。苏逸正一直知道,王氏与郑姨娘之间不合,可他却没有多管,甚至听之任之,没想到、没想到会酿成今日的苦果……
“请大夫!”苏逸正重重振袖,朝小丫头发火:“你是怎么照看夫人的!还不扶夫人回屋!”
王氏缓过劲,哭得直靠在苏逸正的腿上,声嘶力竭:“老爷……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呀!她说她要杀了我!我这把年纪还要受这份罪!我也没脸活了!横竖她来一把刀捅死我!我自认待她不薄,姜家那个好地方让她去,咱们月儿都只嫁了个秀才……她便如此记恨我,我一片好心全喂了狗了……”
苏卿霜轻笑一声,“夫人好精神,还有心情哭闹。”
苏逸正当然晓得,王氏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姜家是王氏不愿让六丫头去的,根本不是为了五丫头。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便是假的他也得说是真的。王氏嫁到苏家几十年,还未这般可怜过……
“她是你嫡母,你怎可这样对她?”苏逸正痛心疾首,“以前我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是不是?你想想,你在姜家吃好的穿好的,你妹妹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好的都被你占了,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嗯?”
苏卿霜冷笑,指着郑姨娘问:“那我娘呢?她被王氏折磨成这样你怎么不管一管?!当年你蛮不讲理娶我娘进门,又不是我娘非赖上你!好了,娶进门便不管了,由得她受人欺辱。你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情!”
如同耳边响了一记闷雷,苏逸正低头盯着苏卿霜,两眼猩红:“这么说,你恨极了我是不是?我若不娶你娘,又哪来的你?!你如今这样嚣张,是我管教不严之过。来人啊!传家法!就算你出嫁了,也仍是我苏家的女儿!我就还管得了你!”
“老爷——!”郑姨娘惊呼,两眼滚下泪来,“是囡囡做错了,她也是为了我,都是我不好,老爷别生气。她一个出嫁的姑娘家,哪有在娘家受罚的道理?被姜家听去了也不知会怎么想……老爷一定要罚,就罚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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