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还得见秦玉钟一面。
自上次幽会被宋祁撞破,她便渐渐疏远了他,因为时间匆忙,亦很少往沧海堂送饭。两人已许久没说过话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卿霜并非冷面冷心,只是,身为寡妇,难免要避嫌。
与其顾前不顾后的花前月下,她更愿等自己彻底脱离姜家控制之后,再考虑儿女情长。
赶到沧海堂,将将好下课,秦玉钟无意向窗外一瞥,见佳人独立,清艳无双。
顿时脑子一空,呆呆朝她看着。
苏卿霜低头躲开他的目光,走进学堂内,对四个学生宣布:“明天开始后一个月,秦先生要在家休养,就不过来上课了。”
秦玉钟困惑,他没有这样打算。
寻瑾寻瑜两个自然高兴,互换眼色,苏卿霜冲他们一弯唇,笑道:“寻瑾寻瑜,你们的束脩,共两千两白银,折成银票送到这里来。”
两人一叠声应了,他们才不在乎什么银子,只知不上课就是好的。
“都散了吧,等一个月后,秦先生再来。”
于是四人相继离开,姜以玫要走时,苏卿霜叫住他,“玫哥儿,从明日开始,一个月我都在外面,你好好照看自己,专心读书。”
姜以玫大讶:“夫人要去哪里?”
“你要走?”秦玉钟亦吃了一惊,顾不得姜以玫在场便问。
幸好姜以玫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盯着苏卿霜瞧。
“就两浙东路这一带,不远。”苏卿霜冲他们点点头,“去买些东西。”
“两位老爷知道么?”姜以玫忧心。
“知道,老太太也知道。”苏卿霜笑着捋了捋姜以玫的衣襟,温柔道:“你好好读书,别的事不用烦。”
姜以玫松了口气,望着苏卿霜的目光颇为留恋不舍,“夫人早些回来。”
“好。”苏卿霜答应,“如果有事,你就找刘瑞家的商量。”
姜以玫又叮嘱路上保重等语,问她几时走,明天来送她,苏卿霜摆手笑道:
“横竖就一个月,有什么送不送的?我明儿一早就走,你还是待在屋里睡觉吧。”苏卿霜瞅瞅外面天色,打发他:“你回去吃饭,我还有几句话和秦先生说。”
姜以玫笑笑,冲苏卿霜做了一个揖就走了。
苏卿霜转过身来,秦玉钟半张脸埋在晦暗处,看上去甚是寥落。她心里一酸,咬牙忍住,笑到他面前,故意问:“怎么了?舍不得我?”
点点头,他抬起脸来看她,“为何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苏卿霜与他两人坐下,采荇守在门口,防止哪个没眼色的闯进来。
“并不是瞒你。也就这几天刚刚决定的事。”遂将采买一节告知他,秦玉钟听了久不言语,心中复杂况味。
宋祁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样一个狠心之人,能把从宋祄手中抢过来的肥肉,随随便便的分一块给苏卿霜。他安的什么心?
他觊觎的,又是什么?
秦玉钟抬眸,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孩,表情愈发沉重。
是他太大意了。
“你是自己去?还是同宋祁一起?”秦玉钟抿着唇,略显紧张。
苏卿霜却莫名其妙,“当然是自己去呀。我和宋祁又不是一家,他走他的,我走我的。”
稍稍放心。秦玉钟心内长吁一口气,眸光温柔,伸出手来蹭了蹭她的脸颊。
苏卿霜脸红,却没有躲开。
“你带了多少人?”
“十几个吧,路又不远,足够了。”苏卿霜在他手心一笑,模样乖巧。
胸口涌出酸楚的暖意,秦玉钟望着她笑,“一路小心。虽说两浙还算安稳,但也难保有些亡命之徒为非作歹。你千万打扮的寒酸些,免得引起他们注意。再者,最好扮成男子,一路能安全些。”
是呀,扮成男子!她怎么没想到。
苏卿霜两眼晶亮,兴奋道:“好主意。等会儿回去我去问小厮们借些衣裳,路上穿。”
“那还不如借我的。”秦玉钟轻笑,眉眼如醉,“我只将我没怎么穿过的衣服给你送几件来,就是稍微大些。”
“无妨。”苏卿霜瞅瞅他的身板,再瞅瞅自己,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改了口:“你若不介意,我把衣服改短些。”
“好,一切随你。”他似乎很愉快。
“对了,你方才为何突然问寻瑾寻瑜要银子?还一张口就是两千两?”秦玉钟奇道。
苏卿霜两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答:“我这一路上也不知银子够不够使,朝廷的银子要过了年才发下来,之前得我自己垫着。我当然先敲二房一笔,两千两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秦玉钟点头了然,“可你收寻瑾寻瑜的银子,却不收姜芊的银子,二老爷没意见么?”
这个问题她早想过,“芊哥儿是因为老太太的意思,跟玫哥儿一块上课,就当做伴了。寻瑾寻瑜是二老爷单独找我,硬塞进来给你添麻烦的,这当然不一样。他若不想交,也好办,明年寻瑾寻瑜不用来上课。”
小女孩盘算的精明,倒出乎秦玉钟的意料,细想之下,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过——”苏卿霜咬唇笑,“你这么辛苦,天天奔波来奔波去,我会分你一千两。”
女孩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本正经,“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是最公平的。”
秦玉钟忍俊不禁,“我早说过,我来教课不是为了钱,我也不需要钱,只要你时常过来,我便高兴了。”
“那也不成呀。”苏卿霜指指心口,急道:“我觉得愧疚,你必须收下,否则再也不敢请你了。”
秦玉钟一愣,眼神变得复杂,仿佛有几丝夜雨侵入他温暖跳动的心脏。
不清不楚的微凉。
作为一个商人,有来有往的习惯,即便是对他,她也忘不掉。
若是相爱之人,彼此扶持,需要任何的计算和愧疚么?
他希望她可以对他满心依赖,若现在做不到,他便慢慢等,总会有那一天的罢。
于是他笑,“好,按你说得来。”
二老爷是个爽快之人,尤其是对于自己儿子的学业。两人回去说了一嘴,姜樊树立刻取了银票命人送来沧海堂。
苏卿霜拿过来,与秦玉钟一人一半。
天色已晚,不方便再叙,于是二人分别,各自回家。
晚上,秦玉钟命人送了衣服来,苏卿霜拆开包袱一看,都是家常衣服,棉料为主,没有特别华贵之处。难得的是,件件都崭新似从未穿过一般,贴近鼻子细闻,却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沉水气味——与他素日所熏的香一致,想来是穿过的。
苏卿霜把那衣服贴近脸颊,不觉双颊滚烫,却是女儿娇态的吃吃笑着。
采芹见状,还以为是哭了,忙上前问:“夫人怎么了?为件衣服伤心成这样?”
蹲下一看,哪有泪痕?
忙将衣服放下,苏卿霜两手捂住脸,顾左右而言他:“恩…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旁边几个屋子的门可都锁上了?”
“收拾好了。”采芹拍拍胸脯,“我与采荇借到几件新的,给了他们几两银子,权当是买下来。那几间屋子摆的都是夫人的嫁妆,我们敢不当心?傍晚时候就锁了。只是钥匙放哪里?”
若摆在身上,难免路上遗失,但若是交给凝香她们保管,又怕被人偷了去。
因此为难。
苏卿霜环顾这屋子一圈,自跳下炕,打开妆台下面的柜子,里面摆着一个细巧玲珑的盒子。手掌大小,铜铁制,内藏机关。苏卿霜拨弄了许久才打开,吐口起对采芹笑道:
“许久不用它,我都忘记该怎么开了,你们快把钥匙都放进来。”
采芹上前一瞧,惊奇,“我记得这个,这是小时候苏老爷送给夫人的。”
苏卿霜点头称是,凝眸望着烛火,映的她眼中两团火苗,半晌才开口:“采芹,你说,我是不是可以顺路回苏家,瞧瞧我娘?”
“什么?!”采芹浑身一颤,难以置信问:“夫人要回苏家?!”
“怎么了?”苏卿霜笑笑。
采荇闻声走过来,也和采芹一样震惊表情,纠结道:“可是太太会让夫人进门吗?她素来就不待见夫人,夫人从小受她的气也够了,何必去自寻烦恼?”
“我又不是去见她。”苏卿霜冷笑,“我是去见我娘,我得想个法子把我娘接出来。”
“接出来?”两个采相视愕然,最近夫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想一出是一出,可说的轻巧,哪这么容易办到呢?
“就算苏老爷同意,姜家也不可能允许姨娘住进来。”
苏卿霜拍拍手,满不在乎,“大不了我给我娘赁个宅子。”
两个采无语,自古就没听说过姑娘把姨娘接出来的道理,就算这份心是好的,姨娘自己也不一定愿意。
要遭人闲话的。
苏卿霜不在乎这些,她一心只要她娘好。
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各自去做事。待一切收拾完毕,苏卿霜懒懒躺上床,看窗外月色皎洁,心里也平静。
黑甜一觉,次日起的绝早,一行人轻装简行往台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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