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霜从假山处离开，若莹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她有些恍惚，步伐也有些沉重。

　　“我从来都是如此。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得到。以前不想让你看到这一面，如今你看到了。害怕吗？想逃了吗？可是我对你温柔你依然会逃。因为你不在乎。”

　　苏卿霜疲惫闭上眼，站在一棵树下休息。

　　其实她是在乎的。她会内疚，也会难过，也曾想过用何种方式补偿。

　　“姑婆。”若莹远远看见她，朝她挥手，小姑娘喜滋滋的，两眼都在放光。

　　“你怎么在这里？去见谁了？”若莹探头探脑的往周围看，并没发现什么人。

　　苏卿霜不想回答，便岔开话题：“你与严廷照谈的怎么样？”

　　“我？”若莹害羞，抿唇笑的很甜蜜，“恩……他说他会娶我，要我别担心，日后他会好好护着我的。”

　　“那便好。”苏卿霜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回去吧。”

　　因为有严廷照本人的首肯，这招移花接木进行的相当顺利。两家立刻改了风声，说定亲的是姜家的大小姐姜若莹和严府的三公子严廷照。

　　因为严廷照最近很得皇上重用，也没人敢说闲话。

　　苏卿霜发现，小姑娘比之前更期待了。原本连针线都懒得提，竟然主动给未来姑爷绣起了寝衣。

　　亲事提前了些，定在两个月后。

　　侯府流水般的往这里送聘礼。整套的宝石头面、一箱鸳鸯戏水的金锞子、数百匹绫罗绸缎、两盆红宝石珊瑚、两道翠玉大插屏，还有各样簪子步摇金银玉器数不胜数，当然，最后还有一对严廷照亲手射下来的胖大雁。

　　老太太动作利索，立即命人抬进屋里锁起来。

　　若莹开心的凑在苏卿霜耳边说：“想不到庶子也有这么大排场。”

　　苏卿霜扯扯嘴角，“并不是。就是嫡子也未必有这样的。我听说严廷照自己贴补了不少进去。”顿了顿，她着意看了若莹一眼，“他很有钱。”

　　若莹两眼亮晶晶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嘴上却只是说：“那……挺好的。有钱，挺好的。”

　　小丫头心里要乐疯了吧。

　　老太太请了自己的熟人做若莹的教习嬷嬷。侯门规矩众多，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要被笑话。那嬷嬷姓赵，表面看着和蔼，上起课来却不含糊。若莹被她教了两个月，愈发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

　　三月二十八，满城飞花杨柳絮，正是若莹出嫁的日子。

　　苏卿霜是孀居，遇到人家成亲自当回避。只听外面锣鼓喧天、闹嚷声不绝，慢慢扯出一丝微笑，倒像了了一桩心事似的。

　　突然有丫头来敲门，采荇看门一看，是若莹身边的丫头，她跑的急，喘着粗气道：“姑娘等夫人呢，请夫人给姑娘送嫁。”

　　苏卿霜犹豫：“我的身份……不方便。”

　　“夫人放心，老太太都同意了的。咱们姑娘执意要等夫人，夫人不来她就不上花轿。”

　　苏卿霜无奈。真是大小姐脾气，谁都拗不过她的。“罢了，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是，请夫人快些。”

　　既是送嫁，自然要穿的喜庆些。苏卿霜换了件茜色缠枝梅褙子，搭藕荷色挑线裙，来不及换发髻，便簪了一只镂金海棠步摇。赶紧出门了。

　　她甚少打扮的这样明艳。

　　府外，人群簇拥着的便是新娘子，迟迟没上花轿。苏卿霜走过去握了握若莹的手，笑道：“我来了，快点上花轿，别误了吉时。”

　　于是苏卿霜得以和姜家众人一起观礼。侯府宾客众多，她奉老太太的命令看好若薇、若蓉两个姑娘，免得这两位出了什么岔子。她们又不方便去闹洞房，因此看完拜礼之后，便早早安席坐下了。

　　若薇饮了两口酒，仰起脸来问苏卿霜：“长姐为什么没嫁给严廷昊？”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攥着酒杯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眼神执拗。

　　“严廷昊毕竟是侯府嫡子。你以为攀附权贵是那么容易的？”苏卿霜似无意说出的话，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若薇的笑容僵了僵。

　　远处有人向她们走过来，苏卿霜一眼认出那是严廷昊，心里便有些不快，低头吃菜不想理他。

　　严廷昊到她面前止步，意味深长盯着苏卿霜看了一会子，缓缓笑道：“请恕严某眼拙，没看出来，夫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卿霜笑了一声，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回敬他：“若莹嫁给严廷昊，应当就不碍着你什么了吧？”

　　“当然。”严廷昊挑眉，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苏卿霜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严廷昊目光扫过她身边两个小姑娘，见其中一个欲说还休的盯着他，两颊绯红，神态扭捏，便也回她一个微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若薇却欢喜的要发狂了。

　　侯府的公子，对她笑了？

　　“夫人。我想去解个手。”若薇起身道。

　　苏卿霜被那严廷昊弄的心烦意乱，没有心思搭理她，随口一句：“叫个丫鬟跟着你，快去快回。”

　　苏卿霜不太喜欢若薇，若蓉还好，这孩子安分。见若蓉吃得少，便提筷给她夹了不少菜，劝她多吃些。

　　待过了半刻钟，若薇还没回来，苏卿霜才觉着不对劲。这姑娘心思活络，方才见着严廷昊，转眼就要去解手，保不准……

　　苏卿霜冷汗都要下来了，忙吩咐采荇，“派人去找找若薇。”

　　就算若薇是庶出，也是姜家的女孩儿，她丢自己的脸苏卿霜不管，但是她要在若莹成婚这日给若莹添堵，那就真的是其心可诛。

　　采荇慌慌张张跑回来，苏卿霜见状心道不好，难不成晚了一步？

　　“夫人，我听人家说，薇姐儿方才和严廷昊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晕了过去，直往严廷昊的怀里扑，可是严廷昊却没接住她，薇姐儿直接摔倒在地，伤到了胳膊，正找大夫诊治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这种下三滥的勾引男人的招数，也不知跟谁学来的？

　　哦，对，还有谁呢，必定是薛姨娘无疑了。

　　苏卿霜真替若薇丢脸，若她真的勾引成功，让严廷昊喜欢上她，那她怎么勾引的也无人追究。偏偏闹出这么个笑话，是怕酒菜不好吃，故意制造笑料下酒吗？

　　“有谁看到了？”苏卿霜问。

　　“好像……很多人都看到了。因为她和严廷照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话。”

　　苏卿霜更无语了。若薇这是在打若莹的脸啊。有这么个浪荡轻浮的妹妹，严家人又会如何看待若莹？

　　“老太太可知道了？”

　　“这不清楚。”

　　也罢。反正迟早会知道的。看护不周，她也要负一些责任，看老太太怎么罚。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稳住事态。

　　“周嬷嬷，你先送蓉姐儿回去，我有些事要办。你们回去之后直接洗漱睡觉，别的就不要管了。”

　　周嬷嬷知道事情严重，她们姐儿也不该掺和，答应了便带若蓉离开。

　　夜已昏，侯府张起灯笼，红艳艳的很夺目。春日的夜晚，总是香风阵阵。苏卿霜对着夜空吐一口气，“咱们去瞧瞧薇姐儿。”

　　姜若薇此时正在厢房里躺着。

　　屋里除了一个贴身的丫鬟，便只剩下一个严廷芝。严廷昊根本连碰都没碰她一下。若薇受伤之后，他叫两个丫鬟把若薇送进屋里就走了。

　　半路还和苏卿霜碰见。

　　当真冤家路窄。

　　苏卿霜想装没看见，偏偏严廷昊不肯放过这个恶心她的机会，挡住她的去路道：“夫人可要好好管管自家的女孩儿，别动不动就往男子的身上扑。还有那个朝三暮四的，一会儿说要嫁给我，这会儿又嫁给我三哥。你们姜家的女孩儿，还真是不一般啊。”

　　“当然。最不一般的还是夫人您。秦相公对您一往情深。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你这般爱护姜若莹，如果我娶了她，秦相公是不是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多支持我一些呢？”

　　男子笑意隽深，温柔入骨，偏偏说出来的话叫人齿寒。

　　不能气、不能气……

　　苏卿霜深吸一口气，笑得若无其事，“那又如何？若莹已经是严廷照的妻子了。”

　　严廷昊轻笑了声，眼带戏谑，“那你怎能保证，严廷照看上的不是这层利益关系，而是姜若莹这个人？”

　　她想起来，那天，严廷照可是带了秦玉钟来见她的。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严廷昊继续柔声：“如果我早知道夫人是秦相公的心上人，要我娶若莹，我绝对没有二话。”

　　严廷昊看着苏卿霜恍惚失神的面容，眼神冷下来，大步从她身边离开。

　　从前，是他太小看严廷照了。

　　“夫人、夫人。”采荇唤她，“你别听他乱说，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苏卿霜苦笑了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就算是为了利益又怎样呢？只要严廷照对若莹好，就足够了。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在乎了，她也改变不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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