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东晋的皇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余下的一小部分沈家军镇守皇城,与西燕军展开了一场完全施展不开的战役。
因为皇城的面积太过狭小了,甚至连马匹都不能飞驰前进,沈家军这些年的战绩大多都在与北狄交战时取得,故此,他们擅长的也是在平旷无际的大地上远距离作战。守城对于这些沈家军的士兵来说,非常陌生。
西燕军势如破竹,由沈长渊领头一路在宫中厮杀着前进,血迹汇聚成一条通往皇宫的道路,随处可见宫人和宫女抱着财物匆匆逃窜,还有小心翼翼地躲在假山和柱子之后察看光景的,沈长渊并不在意,所以,西燕军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我猜想,左右相以及那个被推出来摄政的王爷,必定还在宫中。”林弦歌坐在沈长渊的身前,淡淡地提了一句。
“嗯,必然如此。”九皇子已经不在了,他们即便是要做给天下人看,也必须要守住最后一刻——当然,或许徐相狡猾如斯,会提前溜走保命,但是赵相和那位王爷,是一定要在宫中镇守的。
“他们知道九皇子的下落之后,必定会十分惊慌。”沈长渊又补上一句,顺手解决了一个冲过来想要对林弦歌放暗箭的士兵,他利落地用剑尖将那人挑起,然后摔落在地。
如他所言,当西燕军一路打到御书房根儿下的时候,一脸惊惶的左相和萧璟云果然慢吞吞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率先开口的,竟是左相。他伸出一只手,举在半空中,这个已经年迈,却一生清明忠义的老者用力喊道:“西燕军——停战!”
沈长渊很有兴致想听这个老头打算说什么,他一声令下,果然军队停了下来,余下的一小部分东晋禁卫军和沈家军也纷纷放下了武器。沈长渊先将林弦歌小心翼翼地放到马下,自己再利落地翻身下来,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邪气十足的脸道:“左相有什么好说的?”
“沈公子,请进书房中,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下。”
到底是经历了一朝风雨的老人,他的虽然老态备露,却屹立在原地,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自尊。沈长渊耸了耸肩,交代了燕思齐几句,便跟着赵相进入了御书房。
时至此刻,他已经不担心会有什么埋伏,毕竟东晋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凭借赵相和那位看着便没什么本事的大腹便便的王爷,他握着林弦歌的手,缓缓地走进了室内。
或许是坚守文人的所谓风骨,即便是快要失守,赵相也仍然命屋里头的一个小丫头泡了茶来,替两人端到手边。
“长宁郡主......沈夫人,我家如慧十分惦念你。”刚一落座,却并非是直入主题,赵相淡淡地叹了口气,他抿了一口茶水,不对林弦歌进入书房议事有任何异议。
倒是林弦歌还未曾搭腔,一旁的萧璟云却皱着眉开口道:“一个女子入书房议事成何体统?沈长渊,你该不会是有意羞辱与本王吧?”
这话刚一出口,萧璟云就听得耳边嗖嗖两声,随后他死死地闭上了嘴,大口喘着气。
两枚形状奇特的暗器钉在他脑袋两侧的隔板上,沈长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中却是一片寒凉的冷漠。
“王爷,你可以不用开口,本少爷,只跟赵相商谈便可。”
赵相与萧璟云的意思,却是议和了,只是在议和的具体细节上,两方分歧颇多。
“沈公子,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你当也是东晋人,长宁郡主同样也是,无论你是如何成为西燕人,老夫并不在意,但是,东晋决不能毁于今日!”
“不毁于今日,迟早也要毁于明日。”沈长渊似乎恢复了他肆意妄为的个性,他的双腿轻轻晃着,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全然是狂妄和轻视。
他要东晋,就算不为权势,也要为在皇宫中枉死的生母。
赵相的眉头蹙紧,他本以为沈长渊的野心不至于此,就算不顾及自己东晋的出身,也要顾及一番不日就会回程的沈鹤澜。毕竟占领皇城只是一时,若是沈鹤澜铁了心要夺回东晋,沈长渊的胜算未必更大。
“赵相。”林弦歌却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似乎被风吹过就会散去一般,但在场的人都未曾放在心上,“即便今日没有攻城,赵相以为,东晋又会如何呢?”
一时之间,赵相也哑然无言。他说不出什么来,如今东晋的确是一盘散沙,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徐相也借故离宫,其实萧璟云和他都心知肚明,这个精明的同僚,必然是不想在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家业罢了。
东晋的皇子个个都年幼,唯独九皇子已然成人,资质却平平,若是太平盛世,做个皇帝或许还可,但如今却是天下格局有变,几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九皇子就算坐上了这个位子,恐怕也不能坐稳。
“即便如此,也绝不能让东晋毁在......毁在老夫手中......”赵相摊开双手,他的目光沉着,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弦歌所言,的确是他心中最为忧患之处。当初皇帝重用右相而弃左相于一旁,用意他心中明朗。自己才是真正被皇帝选中,要两袖清风声名清白地留给下一个皇帝作肱股之臣所用。肩上有重任,左相才会坚持在宫中留守,不愿为自己的性命而弃了这东晋皇城。
“九皇子也是被你们带走的?”他忽然想起这一茬来,宫中剧变,九皇子却无故失踪,思来想去,却极有可能就与沈长渊有关。
那一日沈鹤澜入宫,谈及沈家军的去处,若不是九皇子一力支持沈鹤澜,恐怕他也去不成西北。当时,他只当是九皇子与自己的意见不一,如今想来,是有人有意教唆好调开沈鹤澜,却也说不定。
林弦歌轻点下颌。
他们的行径,的确是有些不光彩。在西燕军压境前,她就已经找上了九皇妃。九皇子为人软弱,说动他,只要从九皇妃这个枕边人下手即可。
她要做的,就是将利害关系统统摊开来,九皇妃生平最为爱慕虚荣,更是自以为精明,而九皇子在北狄战场上亲眼见过沈长渊的本事,更对他死而复生感到畏惧,当下便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九皇子的心中十分清楚,凭自己的手段和心性,绝不可能击败沈长渊和他背后的整个西燕。成为皇帝,是他这一生都不曾想过的事,也不认定自己可以做到。
和沈长渊合作,至少,还可以保持着优渥的生活。
“唉......”
赵相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九皇子的心性的确太软了些,若是他能再有些韧性,或是再强势一些......或许东晋不至于此。
既然已成定局,就没什么好再商议的。沈长渊带的西燕军彻底占领了皇城,赵相坚持离开东晋,而那位原本在家中养老的摄政王爷萧璟云也匆匆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议和条件,敛了一把财后,二人都离开了皇宫。
这一夜,沈长渊决定在宫中度过。
西燕军也留守在皇城中,尽管大部分的禁卫军都已成俘虏,但难保沈鹤澜不会带着沈家军来个回马枪,守住皇城,守住沈长渊,是他们的职责。
东晋的夏夜,非常明朗和清亮,全都仰赖于空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和那一角弯月,尽管早些时候遭受了一场战乱,四处都是逃窜的宫人们撞倒的花盆、雕塑等物,但静谧的夜晚,仍然有几分宁静和安逸。
尘埃落定了,沈长渊却并没有休息。
他带着林弦歌瞧瞧地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偏殿,走上了一条小径。夜晚仍然有些寒露,他用拉着林弦歌的手,用一个非常厚的斗篷将她包裹在其中。
“去看看我母亲。”
他这么说着,脸上是一种意外的平和的神情。林弦歌知道,他的意思,是去自己生母生前居住的地方看一看。
毕竟,死了的嫔妃,位份不高的,根本不会有什么陵墓,更何况阿桃是病故,更为晦气,其尸骨早已不知飘散在何处。
那是一处非常偏僻的宫殿,沈长渊轻车熟路地转到正门门口,他抬头望着那块已经结了蛛网的牌匾,淡淡道:“已经很多年无人来过这里了。”
林弦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也抬头看着。这处宫殿与其他的毫无相异之处,小小的,落满了积年的尘土。她携起沈长渊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
她的意识混沌了,感觉沈长渊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晃动,耳边模模糊糊听得他的声音,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她的头沉沉的,脚下却轻飘飘的,几乎站立不住,最后,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沈长渊站在那宫殿下头,一把将她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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