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渊将林弦歌紧紧地拥在怀里。
她仿佛是睡着了一样,鼻下仍然有规律的、轻轻的气息,但无论沈长渊如何掐她的人中,或是点她身上的几处大穴,都毫无反应,也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微微皱着眉头摸着林弦歌的脉搏,沈长渊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与平日无二,但是,他脑中却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会在睡梦中殒命......”
当日他去调查梦魔一毒,尽管无人能说出解毒之法,但是每一个对梦魔有所了解的人,都提到了这一句。
梦魔毒入骨时,中毒之人会最后一次陷入昏睡,然后在这一次昏睡中,渐渐死去,再也不会苏醒过来。这一阵子,他一直忙着西燕的事,见林弦歌似比前些时日精神还好些,便就稍微放下心来。
谁料,却在今夜忽然发作。
他的眉头一沉。
眼前的宫殿,是他母亲病逝的地方,但是,绝对不会是林弦歌殒命的地方。他望着那已经有些歪了的破旧的牌匾,手中忽然现出一柄雪亮的暗器来。
嗖地一声,那牌匾重重地坠落在尘土之地上,沈长渊在漫天飞扬的尘埃之间,仿佛能够看到母亲的身影,但是,这样的幻象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将林弦歌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身影便倏忽间飞向了远处。
“什么?!”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布衣,却不知为何,周身气度却总令人觉得不凡,炯炯的双目和唇边一缕胡须,再加上那周正的面孔,一看便知非寻常庸人所有。
靳令台一拍桌子,他今日刚刚赶到京城,顺着林弦歌给他的密信找到了这一处民居里,原本是满怀欣喜地见自家侄女儿,谁知却得到了她已经陷入昏迷的消息。
坐在他旁边的是沈长渊。尽管皇城已经由西燕军团团围住把守,但是沈长渊自己却决意离开。在宫外,行动举止要自在从容得多。
“舅舅。”既然已经与林弦歌成了亲,他便丝毫不避讳地直呼靳令台,平日里那股气定神闲的意味全都消失,反而显得沉稳了许多,“弦歌她所中的梦魔之毒,先前我已在去信中说清楚了,不知舅舅是否在靳府中找到相应的毒物,或是解毒之法。”
最初得知靳元离家是为了给林弦歌下毒,靳令台险些恼得背过气去。尽管为人子,但是靳令台总觉得靳家是最为对不住靳氏的,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卷入政治斗争甚至为此丧命,但是整个靳家却完好无损,甚至无一人愿意为了她查明真相而复仇,何等荒谬?如今更是要下毒加害她的亲生女儿,这让向来直爽的靳令台难以接受。
“靳家的搜寻并不顺利。”他压低了声音,顺便垂下了头,显然是有些愧疚,“我离开靳家数十年,而父亲却是名正言顺的靳家主人,他想要藏些东西易如反掌,我想要找出来......别说那些早就被他收归己用的下人,就是连靳府里的那些密道暗室,我也不能尽数找出。甚至,他用了梦魔,早已将其销毁了也说不定。”
这倒的确有可能是靳元的手段,一切都毁掉,便再也没了挽救的法子。
沈长渊冷哼一声道:“也就是说,只要靳元愿意开口,弦歌才有的救?”他的目光微微暗下,即便靳令台从前与他无什么交集更不了解,也能看出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里暴戾的嗜血的意味。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道:“那个......侄女婿啊,可否......不要太过为难我父亲?他毕竟也是个老人了,有些逼问的手段禁不起......”
在对上沈长渊微冷的目光时,靳令台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了几寸,他立刻找补道:“当然,解毒之法必然是要问出来的。不如由我去跟父亲谈谈,若是他不肯说,那再用你的手段......试试看。”
两难之下,一面是父亲,一面又是姐姐的亲生女儿,他叹息于靳元的为人偏执,却又终究不想让靳元因此而遭到杀身之祸——沈长渊的大名,他可是早就听说过,能够让自家侄女儿倾心相对的男人,终归是有他的几分手腕的。
林弦歌昏迷已有三日。
这三日间,靳令台在暗卫的监视下,每日都会带着饭食去探望已然被当做囚犯看待的靳元,他倒是苦口婆心地劝了不少,可惜,靳元却脾气执拗,到后来,连靳令台也不愿意再见。
囚禁的生活并没有磨去靳元的意志,尽管出于对林弦歌的尊重,沈长渊并未让暗卫们使出寻常审问犯人的那些毒辣手段,但是其他的——如不许他入睡,或是故意克扣饭食,甚至每日只供清水,而靳元仍然抵死不愿开口。
而另一边,距离沈鹤澜回京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西北之地的动乱原本就是沈长渊一手制造的假象,沈鹤澜抵达之后必然会发觉异样,再带着小波兵马快马回城,算下来也不过就是不到半月的脚程。
那时候,他要面临的,可能就是沈家军的反扑。因此,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好在西燕一方有沈丞相把持,补给充足,且仍有兵力富余应对紧急状况,他暂时不用太过担忧,于是便一心扑到了梦魔解毒之法上。
按照过往的调查所言,林弦歌在睡梦中至多半月,便会香消玉殒,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于是,慧远又被他临时调了过来,二人不是出门搜查,便是在这一处简陋的民居中试药。
“依贫僧所见,此种药物顶多能将长宁郡主的毒性延缓,但却并不能根治。”慧远和尚伸手拈起一片枯黄的草根一样的药材,在鼻下轻轻嗅着。他虽非名医,却远比名医见多识广,由他来一同商议解毒之法,其实更加稳妥。
沈长渊却有些急躁了。
连日里来,他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无法令林弦歌苏醒。她在睡着,却毫无知觉和反应,只是偶有惊惶之色和分辨不清的梦呓,身上更是时时会现出些青瘀痕迹,令他心中更加不安。
“你给我直说。”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药材,一把就将慧远僧袍的衣襟扯了起来,低声道,“直说,天下究竟有没有能够解梦魔的法子!”
若是根本就没有,若是无解.......他要如何度过余生?
慧远的目光仿佛投注在远处,虚空而飘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威胁。或者说,沈长渊的威胁,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或许在他人眼中,慧远是一介高僧,更有无边法力,根本无需听沈长渊的使唤,而他却甘心服从于沈长渊这些年来的一切指令,甚至从未讨要过什么报酬。
“都是命中注定......”慧远忽然出声,他声音中的悲戚,令沈长渊缓缓地松开了手。
许多人说,慧远和尚是个有大神通之人,此话,既对,也不对。他能说中过去未来之事,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确都是常人不可想象的本事,但是,他这一切的法力,却都只有一个因缘——慧远与林弦歌一样,是一个活了许多世的人。
不仅仅是前世今生,甚至,在他的前面几世中,慧远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过去。
他一直都是修习佛法的和尚,在过去的几生中,偶然学得了些皮毛法术,能预知未来,却是因他早已一遍遍地经历过,才总是能毫无例外地命中。
前世,他受林翰飞所托,为林弦歌的前生续命,却借用了沈长渊命格才得以实现。选择沈长渊,却并非是为了林弦歌,而是因他窥探天命,卜出了自己这轮回的命格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十分恐慌。
为了续命,他面上是替林弦歌作法,实则自己也借用了一些沈长渊的命格,这才得以苟延残喘到这一世——直至真的与沈长渊再次相遇。
他自觉亏欠了沈长渊,自觉为一己之私与天命相抗与佛经上的教诲有悖,心中愧疚,于是,才甘心为沈长渊所驱使,算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而已。
梦魔之毒,他心知肚明,无从解起,必死无疑,只是还有一个法子,他却一直不愿告诉沈长渊。
“沈少爷,可是真心想救得长宁郡主,哪怕奉上性命......”
他低吟出声,也只是想赌上一把,一切,就交由沈长渊来抉择。若是他不愿,那么自己也算是解脱,此生之后,再不会与这二人有所瓜葛。
“我愿。”
一种释然的、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担子的神情出现在了慧远的面上。其实,若是沈长渊说出不愿,他或许会更加轻松,只是既然一切交给了他,就不能再暗自悔过。
他在心中默默诵念着经书,终是沉了一口气道:
“有一法,不是解梦魔之毒,而是令长宁郡主先殒命,而后,再替她续命。”
“只是,要借一个人的寿数,方可施行此法,既然沈少爷愿意,那贫僧,也愿意施法。”
前世今生,慧远所做的一切,都是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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