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掌柜的再过来,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他瞧着陈英,欲言又止,客人在他身后戳了戳他,低声威胁道:“这粮铺可不是你自个的产业,别因着一时眼瞎,害了你东家。”
大掌柜往前迈了一步,避开那人,他叹了口气:“这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你,咱们店里的账房先生过两天就回来了,就不劳烦你了。”
陈英呆了呆,倒也不算多失望,他在算盘上本就不算精通,给人家算错了账也是麻烦事,若不是日子实在艰苦,他也不必冒险来试一试。
店里的小伙计满脸困惑,扭头看着大掌柜,张了张嘴,被瞪了一眼,只好暂时闭上。
陈英告辞出来,瞧见先前那客人也出来了,空着手,什么也没买。
他皱起脸来,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满街溜达,寻摸着谁家有活计能让他做,倒是将刚才心里升起来的那点不对劲给抛在了脑后,也没注意先前那恶意找茬的客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身后小伙计把这门看两人走远,满脸的纠结:“掌柜的,那客人不像个好人……你说他跟着那兄弟是要做什么?咱们先生不是要回乡三个月成亲吗?你怎么说人几天就回来?”
大掌柜被他这一串的话说的脑仁疼,抬手拍了他一巴掌:“话这么多……以后看见这俩人绕着走就成了,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非要绝了旁人的生路。”
他这边话音一落,外头就又进来一人,笑容温和,身姿挺拔,说话也客气,看得两人心情极好:“客人要点什么?”
那人四处瞧了一眼,没看见想见的人不由一愣:“我听说贵店缺一个账房先生,还没找着合适的人不成?”
大掌柜觉得这话古古怪怪的,还没琢磨明白,小伙计已经按捺不住开了口:“客人来吃一步,你可知道,刚才来了一个怪人,要的东西也是古古怪怪的,净是些三两九两七两的,称也不好称,账也不好算,还赶着我们这新来的年轻人走,真是没见过这样讨厌的人。”
来人一愣,他脸上还带着笑,只是比起方才多了些冷淡,看得粮铺里的两人都有些胆战心惊的:“客人?”
来人摆摆手:“给我来两斗米吧,选最好的。”
小伙计就喜欢这样爽快的客人,连忙去了。
大掌柜却不太敢上前和这人说话,只远远的招呼了一声,见小伙计送了装好的米过来,犹豫片刻朝门外指了指:“也不知那年轻后声往那边是去做什么了,那地方可都是做苦力的,那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来人拿了米,笑吟吟瞧了大掌柜一眼,付了账转身走了。
他却是一路回了陈家村,刚到村口就被张铮给堵住了:“你怎么去这么久?家里没米了?”
宣灏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凉京城应该是来人了,今天陈主子被从书局里赶走了。”
张铮接了他手里的米,砸吧了两下嘴,摇摇头,满脸为难:“那咱们是要告诉爷还是瞒着?”
这事真是不好说,瞒着吧,怕人知道了回头要发作他们;说吧,又觉着轩辕瑾现在还在闹脾气,知道了也未必会做什么,最后说不定还要和自己过不去。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愁苦,掺和进主子的私事里,就是这样悲惨。
张铮有些生气,他锤了手里的米袋子一拳:“不成,我还是去镇上瞧瞧,凉京城里谁这么不长眼,明知道那是爷的人,还敢追过来为难,不要命了!”
宣灏也窝火,便也没劝,心想若是回头闯了祸,他腿脚快些,假装自己没和张铮见过面,轩辕瑾应该也不会特意去追究他。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拍了拍张铮的肩膀:“好咧,这口恶气就靠你出了,去吧。”
他接了米袋子,忽的想起一茬来,喊住了张铮:“回来的时候带着熟食来,这么热的天,懒得做饭。”
张铮答应的声音很模糊,人已经走远了。
宣灏进屋子隔了米袋子,刚要脱了衣裳洗一洗身上的汗,就听外头热闹起来。
这样热的天,连蝉鸣声都懒洋洋的,也不知道谁家还有这样大的精力闹事。
他不怎么关系,打了一桶水兜头浇下,井里的水是凉的,冰的他一哆嗦,却是从里到外都舒爽了些。
等他换了衣裳出来,外头还在闹腾,宣灏按捺不住好奇心,跳到树梢上瞧了一眼,没看清楚是怎么了,倒是听见旁人说是陈家又闹起来了。
“这陈家怎么三天两头的闹……一家子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谁出来种地干活,现在都是泥腿子,还想着等人伺候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语气里满是鄙夷嘲讽,胸膛不自觉的抬高,他们已经从这家落魄后不知上进的一家人里找到了优越感。
关系到陈家,宣灏就是不情愿还是得去瞧瞧,旁人不说,总不能让陈为仕出事,他还替他家主子惦记着那本陈氏族谱呢。
陈家在打孩子。
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面黄肌瘦的,身子倒是很灵活,几个女人追在后头拿着藤条棍棒,他在几人之间跑来跑去,躲闪的速度很快,倒像是十分有经验了。
宣灏有些好奇,一时没能想起来这是谁家的孩子,待瞧见陈茂在门边拍手叫好他才模糊想起来,陈家是有几个庶出孩子的,只是先前一直被拘押在凉京,没怎么在陈家村露面,他一时没能对的上号。
卢氏小产不久,气力不足,不多时就扶着腰站着喘气,陈二婶和陈三婶却是死死追着那孩子,半分也不肯消停。
宣灏真有些纳闷了,这孩子是做了什么?怎么就能引得本就十分不睦的陈家三房合起来收拾他……
陈三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孩子的头发,将他提到了跟前,压低声音怒斥,宣灏耳朵一动,倒是听出端倪来了。
感情是陈为仕咳血被人瞧见了,这几个人生了不好的念头,多方打探,总觉得是咳血症,心里便有些恐惧,他们都有儿女,也顾不得旁的,只想问清楚了这消息,好做进一步打算。
可陈荣毕竟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明白陈为仕要走了,他在这家里就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没有饭吃,还要被欺负。
他不肯说陈为仕的事情,却被众人误会,越发肯定了那就是咳血症,心里又惊又怒,又不好真的以这个做借口把人赶出去,不然等男人们回来还要收拾她们——尽管这么久过来,这些儿子们谁也没真的去瞧过生父的死活。
三个女人一合计,觉得陈英如今不好欺负,且瞧着陈为仕更看重这小的,倒不如逼着对方自己走。
今天这场戏才这样热闹的唱了起来。
陈为仕耳背,在屋子里一直没出声,女人们心里拿不准他是真没听见,还是在装傻充愣,这戏就有些唱不下去了。
陈二婶给陈三婶使了个眼色,陈三婶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偷鸡摸狗,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女人们顺势关了院门,本以为闹这样大,陈为仕那样看重脸面的人,是怎么也要出来阻止的,却不想竟连面都没露。
卢氏白着脸坐在井边,看着陈二婶:“眼下可怎么办?咱们这事情也闹了,孩子也打了,名声也坏了,要怎么收场?”
陈二婶冷笑一声:“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全是我的错似的?是谁先说老爷子得了咳血症的?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别攀咬了。”
卢氏喘了几口气,她实在没力气了,也懒得再和陈二婶掰扯:“眼下怎么办才好?”
陈荣从陈三婶手里跑走,躲进了陈为仕的屋子里。
陈二婶看着那屋门,微微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你们说……老爷子是没听见,还是已经有心无力了?”
其余两人听得心里一跳,与陈二婶相识多年,她是什么人,俩人一清二楚,顿时就猜着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陈二婶幽幽道:“老爷子气性大,带着孙子搬出去也不是头一回了,再来一遭,应该也不打眼……”
卢氏和陈三婶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这将公公偷偷送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身边又没个男人做主,难免会忐忑。
陈三婶拿不定主意,她怕事情败露,连累了两个儿子。
卢氏却是只想了想,就开口答应了。
陈二婶有些惊讶,卢氏却没解释,她在清楚不过,如今陈中梁靠不住,她拉扯三个孩子已经十分艰难,若是有谁被陈为仕沾染了要命的咳血症,她怎么救?
卢氏这么一开口,陈三婶也就跟着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发虚:“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那病要是传染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陈二婶捏了捏帕子:“没事,我问了雄黄有用,我屋里有一包,咱们送完了人回来在院子里生堆火,把雄黄烧了,靠那烟熏一熏就成了。”
二人见她胸有成竹的,慢慢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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