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今天运道不顺,一连走了许多地方,竟没有一处肯用他,先前还有人肯让他试一试,觉得他哪里不好再让他走,后来却是连话都不多说,只赶他。
陈英不晓得民间是不是当真找个活计就这样艰难,心情很有些苦闷,眼看着天色黑下来,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去码头试试,好歹赚个包子钱。
只出不入的话,他还有些舍不得买包子的钱。
码头这会人不少,赶着天黑凉快,众人干的热火朝天,先前那工头还记得陈英,瞧见他一乐:“你小子又来了?上回累的不轻吧?”
陈英苦笑:“可不是,肩膀肿了好几天。”
“那还来?!”
“没办法,总得赚钱吃饭,大哥,我能和他们一起干嘛?”
他紧紧盯着工头,工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行啊,你想干就干,咱们这地方,只要肯干,不挑人。”
陈英松了口气,连忙去跟着一起卸货,一趟走下来,还朝着工头感激的笑了笑。
工头纳闷,心想这小子怎么像是脑子有问题似的。
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那人手掌心热乎乎的,搭在肩膀上热的人心烦,工头一巴掌拍开:“干嘛呢?这热乎乎的靠这么近干嘛?”
他还以为是手底下的苦力过来和他闲聊,没想到一眼看过去,是个长得有些凉薄的年轻人,对方被他这么一拍,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眼神凉飕飕的,看的工头背心发凉。
他下意识觉得这人不好惹,心里生了警惕:“你谁啊?这地方可不是公子哥该来的地。”
年轻人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冷,带着点鄙夷轻视,听得工头心里火气,忍不住想捏拳头。
年轻人身后走出来另一个人,手掩在袖子里,露出半个银锭子来:“我说你们这些人赚点钱多费劲?每天流血流汗的不容易,今天你按照我的要求说一句话,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工头眼神一闪,反而更警惕了,往常没有这种事情,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陈英,总觉得这事和对方脱不了关系。
年轻人不耐烦,端平了下巴看着他:“还不接着!”
工头往后退了一步:“我是粗人,你们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好。”
“嘿!”
年轻人一乐,眼神却阴鸷起来,他指着工头笑起来:“你们说他这叫什么?”
两个下人也跟着笑,一个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说是不知好歹。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的苦力,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围过来,他们人多势众,又年轻力壮,一身的肌肉,看得两个下人头皮发麻,瞧瞧往后退了两步。
年轻人冷笑:“怎么,还想和我动手?你知道小爷是谁?”
“霍南勋?”
陈英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瞧见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不由惊讶出声。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是怎么了?你惹事了?”
霍南勋抽动一下嘴角,眼底的神色没缓和多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是为了找你来的,都找了你两天了。”
陈英有些惊讶:“找我?”
他实在想不出来对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他挠挠头:“是误会吧,大哥,这是我以前的朋友,他要是得罪了你,我替他配个不是……”
话音未落,陈英就被人扯着衣领推到了一旁,他黑了脸,约摸着位置看了过去,瞧见一个高瘦男人正在拍手,像是沾了尘土一样,满脸嫌弃。
陈英只觉得他眼熟,脾气来不及发作,倒是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你不是在粮铺找茬的那个?你是……”
他看看霍南勋,又去看高瘦男人,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今天的遭遇是怎么回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霍南勋笑起来,这会他是真心实意的,眼睛都弯了弯:“许久不见,兄弟给你的见面礼如何?你要知道,我今天在你身上可是花了几百两银子。”
陈英怒上心头,一拳就打了过去。
霍南勋没想到他毫无预兆的就动手,原本陈英性子软和,并不是冲动的人,就算是吃了亏也因为家里无人看护的缘故,并不怎么计较。
因此这一拳,实在是出乎霍南勋意料,连带两个下人都被惊住了。
陈英扑上来压着他打,脸色狰狞:“霍南勋,我*操*你姥姥!老子那你当兄弟,你他娘的跑这里来找我开涮!”
他的火气完全压不下去,眼球里漫上来血丝,红通通的。
霍南勋学过武,只是不怎么精通,原本对付陈英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失了先机,对方又一副拼命的凶狠架势,他心里莫名的就有些打怵,接连错失了反击的机会,只好喊人:“你们两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他娘的,废物!”
两个下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又被工头带着苦力汉子们拦住,陈英急怒中还有理智,他知晓霍南勋这人睚眦必报,是十成十的小人,今天这些人帮了他,回头就得被人报复。
他掐着霍南勋的脖子住了手:“别动手,大哥,今天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别动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工头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瞧见这人的衣裳上渗出了血,背上腰上都有,这不像是抗麻袋扛得,倒是先前就有伤的样子,一对三,陈英绝对要吃亏。
陈英从霍南勋身上爬起来,心里出奇的冷静。
他的确没想过霍南勋会特意从凉京过来拿他取乐,不过以前这种事对方也不是没做过,先前他被家里动家法,他也是要去凑热闹的,明里暗里挑拨离间,刺的人恨不得打死他。
霍南勋也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痰,里头都是血。
他摸着青紫的下巴,脸色阴沉:“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陈英挽了挽袖子,他的衣裳好几天没换,味道不怎么样,也脏了,可以前没什么力道的身板却结实了许多,这会露出来的小臂也有了肌肉的线条:“好说,种田做工,都需要力气。”
霍南勋又吐了一口,笑的阴测测的:“你还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啊?也敢得罪我?小爷想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你要是有这个能耐,还会在这里说废话?”
陈英脑子难得清明,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十分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之前可能是有点瞎,竟然还会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霍南勋被气的哆嗦,抖着手指着他,吩咐身边的人将他押走,陈英知道自己打不过俩,刚才揍了霍南勋那一顿,还是因为急怒之下有些疯魔了。
他垂下眼睛,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神色,他冷冷哼了一声,学着记忆里轩辕瑾的样子:“你跑到这小地方来,是因为凉京城待不下去了吧?”
霍南勋一愣,两个下人也呆住,感觉这人要说出大秘密来。
陈英见自己随口胡诌的话唬住了人,心里放松了一些,他想起陈为仕曾经告诉他的话,说的谢栖迟的下场,心里顿时一跳。
“张阁老死了,改革顺利推行了,谢君候流放了,你们霍家在里头扮演者什么角色你比我清楚,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霍家现在应该是夹起尾巴做人才对,你不敢在凉京放肆,只能来这种小地方耍威风。”
霍南勋被他的话激的脸色发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他定定看着陈英,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来:“你以前从来不长脑子,出来吃了一堆苦,倒是看事情看得很透彻了……可你听过一句话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霍家要没落,可总比你这农家子要好,你凭什么在我跟前嚣张?”
他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来:“带走,小爷要让他生不如死!”
陈英强撑着不后退:“我要是你们,就趁早离开霍家,别的事也就算了,你大哥带人阻杀谢君候,这可不是小罪,我陈家现在的确是庶人,可你霍家等来的,只怕要比这悲惨多了,你们连庶人都做不了,你们会是罪人,而这些奴才,都会因为一个霍字惨死。”
他说的煞有介事,听得两个奴才腿都软了。
更让两人胆战心惊的是,霍南勋不开口了。
他像是默认了陈英的话,这让两个下人更没了底气。
霍南勋也是被吓住了,他先前不是没问过霍南静这件事,对方没有直言,只让他少出门,也不许再与旁人来往,眼下被陈英这么一说,他很有些醍醐灌顶之感,比起下人的畏惧,他心里甚至是惊恐的。
他没了心思再为难陈英,虽然心里想着等他问清楚了,知晓这混蛋骗自己,他就回来狠狠的教训他,让陈家连落脚地都没有,可眼下他又莫名觉得,对方说的恐怕就是真的。
他白着脸转身走了,两个下人一瞧,也不敢多留,匆匆追了上去。
陈英眼见人走了,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工头没敢过来扶他,隔着远远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畏惧。
陈英笑了笑,抬手抱拳:“今天多谢你们了。”
他怕霍南勋回过神来知晓是自己夸大其词,再来找他算账,匆匆爬起来往回走,没走两步又被工头喊住了。
对方塞给他五文钱:“工钱。”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陈英看看工头,又看看那些铜钱,嘴角一咧,真心实意的笑了一声:“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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