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听着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来了冤大头,心里琢磨着今天能不能多拿几文钱。
老板过了好一会才进来,也不说话,也不帮忙,只戳在门边看着他,陈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手下动作一抖,挑错了字。
他还没察觉,正往木框里摆,老板仿佛就等着他出错,立时就有些恼怒,他抖着手指着陈英:“没用的东西,这么简单的事都能做错,你这一版书印出来,我得多花多少冤枉钱?!就你那点工钱,都不够赔的!”
陈英被他突然的爆发惊得目瞪口呆,有些茫然:“东家,我这还没涂墨呢,涂墨之前我会再检查的。”
他说着将错了的字块捡出来,重新换了对的。
老板脸色变换不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怒气更澎湃了。
他抬手打翻了晾纸张的架子,新印好的书页飘飘洒洒落下来,兜头盖脸的洒在陈英身上。
陈英脸色变了变,忍不住捏起拳头,他觉得这老板是在找茬,陈英的性子算的上软和,往常与齐骁厮混,也从不主动招惹是非,这些日子又穷苦日子磨了脾气,他本以为自己是不会轻易生气的。
可瞧着自己辛辛苦苦印出来的书页就这么被糟蹋了,他还是忍不住想打人。
老板还在发作,将墙角堆着的废旧书籍——多是些印毁了的残品——劈头盖脸的砸向陈英,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
陈英被书脊砸着了伤口,这一疼才回过神来,他瞪着老板:“东家,你发什么疯!我这就是放错了一个字,还没印到纸上去,你这一折腾,我一上午的活都白做了!”
老板动作一顿,朝着陈英冷笑:“可不是白做了,我用不起你这样的衰神,给我滚!”
突然就被解雇,这让陈英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瞪着书局老板:“你这就赶我走?我可告诉你啊,这镇上会读书认字还肯给你做这种活的人可不多,你赶我走了……你那二十本书还要不要交了?”
书局老板心里叫苦,面上越发不耐烦,他也没想到陈英原来是那个陈家,陈家曾经多么显赫,对应的就会有多少敌人,老板不敢掺杂进去,虽然对不起陈英,可到底是自家生意更重要些。
他冷哼一声,让开门口:“那不管你的事,赶紧给我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平白被骂了一顿,陈英恼火的瞪了老板半天,虽然很想打人,但是想起上回的县衙之行,他又实在不敢再来一遭,这会可没有轩辕瑾去救他了。
算了算了,好歹在这里赚了几十文钱,一两天总不至于饿死。
陈英安抚自己,气冲冲的出了门。
对面的酒楼今天格外的安静,陈英没注意,否则只要一抬头就能瞧见二楼开着一扇窗户,里头坐着个人,正抻着脖子往下瞧,正是先前那威胁书局老板赶走陈英的年轻人。
外头时辰尚早,还不到中午,陈英不想回去,又无处可去,便寻了一处廊下,坐着啃了个窝头,他想着今天去镇上转转,兴许还能找着旁的活计。
酒楼上忽的掉下来一只鸡腿,油汪汪的,看着很肥美。
陈英啃着窝头,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虽然馋,他却没动弹,看着几个乞丐一哄而上抢夺,脑子里忽的蹦出来一句话,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有点想笑,陈英觉得古人挺有意思,是让人就连饿死,也多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在他还有窝头,是买的。
陈英今早换了一家邻居买窝头,对方年岁比卢氏要小些,陈英犹豫了许久才喊了一声大嫂,他说要买几个窝头,那大嫂很惊讶,连说送他就是,陈英自然不肯。
他照旧是一文钱买俩的价格,个头却很大,他吃一个不能全饱,也有个七八分了。
陈英觉得自己沾了便宜,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大嫂却又追出来给了他一小碗的咸菜,不过是腌的野菜,菜不值钱,可盐不便宜。
陈英就又塞了她一文钱,不管够不够,是个心意。
他来镇上时路过先前大婶的院子,对方正开着门,时不时往外头瞄一眼,瞧见陈英连忙招呼他,陈英脚步不停,只说以后不过来买东西了。
邻居大婶有些心虚,片刻后又觉得恼怒,觉得陈英不懂事,狠狠的甩了甩门,骂了他两句,说以后再也不卖给他东西了,求到门上也不给。
陈英隐约听见了影子,不觉得恼怒,他知道自己要是还去买的话,大婶还是会卖的,她过日子很细致,不会放过一点点的进项。
可陈英也不会再去了,他不想上赶着让人算计。
大街上,因为那根鸡腿,已经有几个乞丐打了起来,鸡腿已经沾满了土。瞧着不像是能吃的样子,可他们谁都不在意,兴许已经忘了开始是为什么打的架了,只是想打架而已。
陈英慢吞吞吃了最后一口窝头,有些口渴,就和路边卖包子的大叔要了碗水,他这两天连着买包子,对方已经认识他了,听他说起要去找短工,便让他往粮铺去他昨日去买面,听说那里的记账先生出了事,这些日子都上不了工了。
陈英眼睛一亮,连连道谢,也顾不上正中午的日头大,小跑着往粮铺去了。
酒楼里的年轻人也得了消息,嗤了一声:“你看他这狼狈样子,我这做朋友的,总得帮一把才行。”
两个常随立刻会意,分了一个人出来,往粮铺去了。
年轻人摇着胳膊扇了扇风,仍旧热,想着陈英这会还在日头底下晒着,心里又觉得痛快,他吩咐常随去买些冰碗来,也不吃,只那么看着。
这个时候街上人已经慢慢少了,摆着摊子的小贩也都支了帐子遮阳,粮铺门口只坐着一个小伙计在懒洋洋的打扇,神情困顿,头晃来晃去,时不时就要磕碰一下,他却始终没睁开眼睛。
陈英扫了一眼这铺子,规模不小,是这镇上最大的一家了,可是没瞧见掌柜的。
他只好去喊那小伙计:“小兄弟,你醒醒,你家掌柜的在哪?我有事找他。”
小伙计一激灵醒过来:“客人要些什么,米面糖茶,油盐酱醋都有的。”
陈英哭笑不得:“我听说你们这缺个账房先生,想来问一问。”
小伙计一呆,虽然陈英穿的是粗布短打,也不甚干净,可他才从书局出来没多久,身上还沾着墨香,小伙计一抽鼻子,脸色就变得羡慕起来:“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你先进来等一等,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掌柜的正在后院的树荫下乘凉,也是昏昏欲睡,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听见小伙计的脚步声,他微微掀开眼皮,只露出一条缝来瞧着对方:“什么事?”
“外头来了个年轻人,说是要做账房先生。”
掌柜的打了个呵欠,不是很情愿的起身:“成,我这就去看看……”
他一路打着呵欠,等进了铺子瞧见陈英时,眼角因为困顿,已经淌出了几滴泪。他抬手拿袖子擦擦眼,才看清了陈英的模样。
浓眉大眼的,长相倒是很端正,兴许能引着些大姑娘小媳妇多过来几趟。
他心里先觉得满意了,这才问他:“会读书?会写字?懂算盘吗?算个数我瞧瞧。”
这可真是单刀直入,陈英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已经被他一连串问的有些紧张了,他拿了算盘抖着手指头算账,不是多难得的东西,他速度不快,好在没处岔子。
既然是急着用人,粮铺大掌柜也没多做要求,只点点头:“成,可以先试着……”
“掌柜的,给我八两面,七两米,一斤三两红豆,三斤一两绿豆,黄豆白豆各来九两,算算一共多少钱。”
店里几个人齐齐一愣,大掌柜心想哪里有这么买东西的,这么一串下来可是够麻烦的,单单记都记不住。
他备下了笔,尴尬的看着来客:“这位公子,劳烦再说一遍,小人一时没听清。”
来客静默片刻,再开口时有些恼怒:“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连耳朵都不带?”
大掌柜心想你倒是带着嘴了,怎么不能再说一遍?
看起来也是个随口胡诌的,结果连自己都给诓进去了。
大掌柜心里瘪嘴,又不好说出来让人没脸,正想着转移话题,就听那新来的账房先生轻轻咳了一声:“我方才听了个大概,八两面,七两米,一斤三两红豆,三斤一两绿豆,黄豆白豆各来九两。”
客人理也不理,直接摇头:“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些,你们这店里的人脑子可不好使啊,这样也能做账房?”
大掌柜脸色一僵,他觉得陈英说的八成是对的,这人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却又不肯听旁人说,分明是要闹事。
小伙计也跳起来:“我们这账房先生可没说错,你刚才就是要的这些。”
来人黑了脸:“你们就是这么开门做生意的?强买强卖不成?”
几人目瞪口呆,大掌柜没了耐性,要将他赶出去,那人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扯到了一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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