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瑾连着四五天没露面,连张铮宣灏也是早出晚归,明明是借住的陈英和陈为仕倒像是主人一样,每日都待在这里。
即便陈英素来不拘小节,此时也难免有些鸠占鹊巢的错乱感来。
好在他田里杂活多,虽说大头已经做完了,却还要除草浇水施肥,陈守信抽不开身手把手教他,只能一说,让他自己去摩挲。
这一折腾就弄死了一小块的苞米,只得又讨了种子重新补上,也算十分忙碌。
只如今这院子离着田里近,他来回方便,家里有没有旁人对他虎视眈眈,他自己随便收拾些吃了也很方便。
这一日自田里除了草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很热闹,他心里一喜,还以为是轩辕瑾回来了,连忙放下农具,三两步就跑进了堂屋。
却是陈中梁兄弟两个坐在里头,正干巴巴的和陈为仕说话。
陈为仕看着不太想搭理他们,冷着张脸,目光沉凝。
陈英很失望,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陈中梁抬眼看着他,原本脸上还带着笑,一眼看见陈英的表情,顿时冷了脸:“你这是什么样子,看见你老子就这幅样子?!”
陈英看见他的确高兴不起来,也懒得吭声,闷闷杵在门边。
陈中梁最看不得旁人无视自己,眼下看见陈英这样子,当即就有些火:“小兔崽子!”
他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工具,陈英往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
陈中栋半真半假的劝:“好了好了,大哥别闹了,陈英现在跟着成王,哪里还肯将咱们看在眼里……”
陈中梁怒不可遏,又想起上回来这里受到的屈辱,眼下轩辕瑾不在,没人给陈英撑腰,正是个机会。
他找不到东西,抬脚就要拖鞋。
陈为仕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陈中梁虽说并不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毕竟压在头上几十年,他心里还有些本能的畏惧,对方这一开口,他下意识就停了手。
陈中栋跟着道:“当着父亲的面太不像话,父子俩有话私下里说也是一样的。”
陈为仕冷冷看着陈中栋,陈中栋心里一凛,表情有些僵。
“好了,”陈为仕开口,几人都老实下来,安静听他说话,“你们既然来接了,我们也没理由一直住在旁人这里,只是宅子毕竟挤了,回去英儿随我一同住,你们也不许再打旁的主意。”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虽没瞧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却也明白,陈为仕这话只是听听,并没有真的遵从的意思。
二人敷衍的答应了,陈为仕看向陈英:“主人家不在,咱们不好久居,你……”
陈英垂下头,很不情愿:“可咱们也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走,好歹也得等人回来说一声……”
陈中栋打断他的话:“安息公主要回去了,成王前去相送,说是要一路送回去,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你还要一直等下去?”
陈英张张嘴,有些懵,脑子里顿时一团乱麻,他这两天一直没找着机会问宣灏张铮关于轩辕瑾的消息,二人也没主动提及,他只当是有什么急事回了凉京。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去送人了……还有可能一送不回。
他无意识的看向陈为仕,好像在问他先前不是说轩辕瑾看透了安息公主的计谋了吗?怎么眼下看起来,像是中了计的样子……
还走的那样匆忙,连句话都没留下。
陈为仕移开视线,不肯看他,倒是吩咐陈中栋:“去屋里收拾一下我的东西,不过是几件衣裳,莫要拿错了。”
陈中栋僵住,他是很不想做这种活计的,总觉得是下人才该做,他下意识看向陈英,推脱道:“往日父亲都是陈英伺候,他对您的东西应该更熟悉吧?”
陈为仕冷笑:“我膝下三个儿子,却要一个孙子伺候。”
陈中栋被指责到了脸上,顿时有些吃不消,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再回话,转身去了屋子。
陈为仕咳了一声,对着陈英,语气倒是缓和了些:“你也别愣着了,去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这就回去吧,你若是想和成王道别……你每日往田里去,总要打这里过,多走几回,总能遇见。”
陈英脑子已经顿住了,并没能听出来陈为仕话里安抚的意思,只闷闷点了点头,进了屋子,不多时拿出来一个小包裹,看着也就几件衣裳。
陈中梁往他身后看了看,见果然没有别的东西,顿时有些急:“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就没别的东西?成王就没给你置办些物件?”
若是往常,陈英应当是十分迅速就意识到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眼下他心里沉甸甸的,脑子也不能正常使用,愣是没反应过来,只想起那枚银冠,刚才被他压在了枕头底下。
见陈英愣头愣脑的也不知道回话,陈中梁有些怒:“老子问你话呢!”
陈为仕提起拐杖给了他一下:“你老子还在,喊什么?!”
陈中梁脸涨的通红,他已经这把年纪了,竟还被当着儿子的面教训,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神情几番变化,有些狰狞。
陈为仕冷眼看着,心里存着的那些好的念头,慢慢沉到了谷底。
不多时陈中栋提了一个包袱出来,他大约比陈中梁要脸些,包裹看着不大,也软踏踏的,应该是没真的拿旁的东西,甚至连棉衣之类也没收拾。
倒有些敷衍的意思。
陈为仕也不吭声,见两人都收拾好了,便吩咐陈英:“走吧。”
陈英闷头过来背起他,小包袱系在胸前,陈中栋提着包袱尴尬的跟在身后,待出了门才小声道:“父亲,我和大哥轮流背着吧……让陈英去买点东西,咱们一家团聚,总得吃点好的……”
陈为仕冷静的厉害,他看了一眼陈中栋:“断粮了?”
“没没没……”
陈中栋心里一凛,下意识反驳,陈为仕想起上回陈英丢的那些银子,胸口一闷,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他平复下心绪:“都是一家人,做这些虚礼干什么?家里有什么吃什么,不必麻烦。”
陈中栋被堵住话头,一时想不出其他理由来,只得讪讪作罢。
晌午正是众人休息的时候,不少人在树下乘凉,看见这四人往陈家去,都议论开来:“这是怎么了?竟然往回接了?”
“不是说那房子还建着呢吗?这是要不建了?”
陈中栋远远听见这话,连忙解释;“长辈还是要在身边供养才觉得安心。”
这话说的好听,往日不待见他们的陈家村民也有不少发出善意的附和声,陈中栋心里得意,心想自己将人接回来,又赚了名声,还能搭线车上成王,陈英往日看不出来,眼下才知道是个能干的,一起吃喝,倒是能省不少开销。
只陈为仕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竟有些偏向陈英的架势,他难道忘了,以后还是要靠他们这些儿子奉养的?
陈中栋心里愤愤骂了句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绞尽脑汁开始想怎么才能让陈英主动出钱买米面油盐。
眼下陈家人没有营生,巴巴的坐吃山空,若是再没人供养,迟早要饿死。
陈英这小子实在是鬼,明明手里有钱,丢了十几两银子连找都不回来找,可见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
陈中栋想起上回在外头溜达,眼见这陈茂窜进食肆大吃大喝,一顿饭就吃了一两银子。
若是以往,这实在不算什么,可眼下陈家的境况,这一两银子可足够一家子好十来天的开销了。
这么多银子,总不能是卢氏给的。
陈中栋忽悠几句,陈茂就说了实话,跟着蹭了一顿饭,陈中栋就打上了陈英的主意。
他只怪陈中梁太笨,竟连银子在哪里都问不出来,还生生将本就不亲密的父子关系搞砸了。
可眼下他又觉得这事实在是个机会,若是陈英都把银子给了大房,他们才是一点都捞不着。
陈中栋越想,看向陈英的目光越热切。
陈英一无所觉,脑子里仍旧乱哄哄一片,倒是陈为仕有所察觉,却也没说话。
一行人进了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陈中栋道:“黄氏带着薇儿去镇上找些绣活回来做,贴补些进项。”
陈为仕看他眼神闪烁,便知道他这是在说谎,陈中梁嗤笑一声:“他们还会做女红?每日里连个早饭也不会做,谁家的女人这么笨?”
陈中栋沉脸:“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做大伯的说三道四吧?”
兄弟俩怒目相对,陈中梁的肚子忽的叫了一声,他也不觉得尴尬,瞪了一眼陈英:“去,给你老子做饭。”
陈英假装没听见,闷头将陈为仕送进屋子里。
这屋子并没有收拾过,空置几天,到处都是灰尘,眼下正是风多土多的时候,一张桌子都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陈英叹了口气:“先站一站,我收拾个干净地方给你……”
陈为仕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外头,他的长子和次子正站在水井边说话,声音压得低,他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和眼里的冷。
这就是他一手教起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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