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照旧躺在地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先前的那股愤怒还没有消下去,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忍了,他要等,他就不信这些人会没动静。
他刚才那一通骂,相信总会有人沉不住气,想让他吃苦头,等不到明天的。
他就竖着耳朵听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陈英已经算不太清时辰了,由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东西,直到外头想起细微的开门声。
陈英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不多时厨房想起被翻动的声响,对方有些毛手毛脚,不像是做惯了的,米缸合上的动静很大,陈英起身,门边立着他先前用的镐头,却不好拿来打人,要么伤着对方,要么伤着自己。
他将陈为仕的拐杖拿了过来,轻手轻脚的去开门,手还没碰到门板,就瞧见一道影子映在糊门的纸上。
陈英停了动作,他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大胆,这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
他又轻手轻脚的回了地铺上,将拐杖藏进被子里,四仰八叉的摊着,好像已经彻底睡熟了。
门很快开了,一道矮小的影子钻了进来,也不去旁处,径直奔着陈英过来了,似乎怕惊醒他,对方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拽他当做枕头的衣裳。
陈英骤然想起来上回丢掉的那些银子,不管是不是对方拿的,眼下他这个动作,让陈英决定,这笔账记在他头上。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抽出被子里的拐杖对着来人就是一顿猛抽。
对方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被打的哭爹喊娘,毫不收敛的哭嚎起来。
众人很快被惊醒,陈为仕也坐了起来,一行人大呼小叫的赶过来,瞧见陈英在打人纷纷顿住脚步,有些不明所以。
被打的很快开始求救:“娘救我……”
陈三婶一听,一愣之后连忙跑了过来:“住手,住手!陈英你给我住手@!”
陈英累的气喘吁吁,自从来了陈家村,他头一回这么痛快。
陈荐抱着头钻到了陈三婶身后,连看都不敢再看陈英一眼。
陈英拎着陈为仕的拐杖,佯装困惑:“原来是三弟……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是贼……”
陈三婶不用看就知道儿子现在必定很凄惨,气的发抖,几乎要上手来挠陈英:“好好好,你真是出息了,出去一趟回来就这么欺负你弟弟……”
陈英连忙摆手:“婶娘可误会我了,我可不是有意的,他偷偷摸摸来我屋里,我自然以为他不怀好意,这事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旁人。”
卢氏先前分的米少了,眼下看三房吃亏,恨不得拍手叫好,忍不住出声道:“可不是,这风高月黑的,偷偷摸摸进了旁人的屋子,能按什么好心思?这不是讨打吗?”
陈三婶怒瞪着卢氏,卢氏浑然不惧,双手叉腰道:“看什么看?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要是觉得他没做亏心事,咱们就报官。”
陈三婶一愣,她心里捉摸着陈荐应当是得了手了,不然陈英也不能这么生气,要是报了官,陈英又有成王护着,他们一定会吃亏,便有些犹豫。
陈二婶看出门道来,想着回头诈一诈三房,好扣出些银子来,眼下就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深更半夜的,都是一家人,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都回去睡吧。”
陈英仍旧握着陈为仕的拐杖,冷眼看着众人散去,见陈荐不知死活的还敢回头看他,当即学着轩辕瑾露出一抹冷笑来。
陈荐一哆嗦,显见是被吓着了,半大的小伙子,竟然跟着陈三婶回了屋。
出了口恶气,陈英身心舒畅,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踢踢踏踏回了屋子。
正打算躺下好好休息,就听陈为仕问他:“舒坦了?”
陈英直觉他又要教训自己,并不想答话,陈为仕摇头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倒是随了你娘……”
陈英对自己母亲的记忆还是很鲜明的,那时候他都六七岁了,这些年没人疼他,他就总想起自己的母亲。
他娘性子有些泼辣,当年家产颇丰,只可惜早年失怙失恃,无人替她做媒,最终自己挑中了陈中梁,请了人来提亲。
因为此事,陈为仕一直瞧不上他母亲,却到底还是答应了,一般是心软,一般是嫁妆。
陈为仕此时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卑鄙的。
陈英并不想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他与父亲和祖父不亲近,固然有对方不喜欢自己的缘故,可幼时时常听见母亲对他们的嫌恶,他心里慢慢也就这么觉得了。
亲情淡漠至此,并非一方过错。
陈英不想木器都死了十几年了,还要被陈为仕数落,干脆止住了这个话头:“您睡吧,已经后半夜了,当心明天没精神。”
其实陈为仕眼下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有没有精神并没有什么关系。
完全没用心的一个理由,陈为仕却不好反驳,只能顺着应承了。
至于这一夜,祖孙两人到底有没有睡着的,却不好说了。
第二天早晨,陈英照旧早早的出了门,陈为仕如今能动弹了,他出门的时候便不必过于记挂。
这一日他照旧在陈守信那里搭把手,虽然对方百般提醒他地里还有些杂活,他不必急着过去帮忙,可陈英手里的银子又少了一些,他已经开始有些心慌了,因此陈守信的话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陈守信没办法,反倒是一咬牙给他派了些重活,陈英咬牙挺到晚上,觉得手上好像褪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陈守信心虚的道了别,从从走了。
陈英休息了一刻钟才爬起来,慢吞吞往回走,他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懒得做饭,想着干脆饿一晚上算了。
这一路走的他脚软,待进了院子却精神了。
因为陈家都集齐了。
陈英懒得理会,径直穿过人群往屋里去,陈为仕见了他微微蹙眉:“外头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
陈英扯扯嘴角:“作妖呢……”
他铺了地铺,往上头一栽就不动弹了,连当做枕头的包袱不见了也没瞧见。
陈为仕愣了一下:“今天吃过了?”
陈英含糊道:“太累,不吃了……”
陈为仕安静片刻,低低叹了口气。
陈英翻了个身,没在意,眼看着就要睡着了,脑子里倒是忽的一亮,想起昨天陈为仕和自己要粥喝的事情来,猛地反应过来,他忽的坐起身:“你今天没吃饭?”
陈为仕没说话,但是以对方的性子,这就相当于默认了。
陈英顿时火冒三丈:“你三个儿子都在家,没一个管你饭?你是不是也没喝水?”
陈为仕张了张嘴,本还想说算了,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这一把年纪,竟然在儿孙上吃的苦头最多。
陈英已经从地铺上爬了起来,沉着脸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原本也是觉得饿的,现下肚子里却都是气。
他快步走出去,厨房里却点了灯,陈家三兄弟坐在一处喝酒,桌上还放着一只鸡,陈英只觉得胸口的火气蹭的窜到了头顶上,简直要冲破他的头顶窜出来。
“你们……”
陈英气的哆嗦,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你们爹一天没吃饭,你们连看一眼的都没有,倒是知道自己喝酒吃肉!”
三人听见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陈中梁先沉了脸:“你个混账东西,也敢来教训你老子?!”
陈中栋倒是没想到陈为仕一天没吃饭,责备的看向陈英:“你是怎么照顾老爷子的?”
陈英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素来知道这二叔无耻,却不想他能无耻到这份上。
陈中栋摇摇头:“说什么来着?年轻人靠不住,得我给老爷子送点吃的去。”
他扯了个鸡腿拿了进去,隔着窗户,陈英还听见他和陈为仕说自己的坏话。
陈为仕没出声,没认同也没替自己辩驳。
陈英心里有些失望,只是因为怒气太盛,以至于没能察觉自己的失望。
陈中梁骂骂咧咧几句,又坐下喝酒,陈中林想起儿子的伤,阴沉沉的盯着陈英看了一眼:“大哥教的好儿子,殴打自家兄弟也就算了,还敢指责长辈,连老爷子也敢置之不理……”
陈中梁脸色变幻不定,手里死死捏着酒杯。
陈中栋从屋里出来,提起昨夜他发怒敲各房门的事,陈中梁彻底忍不住了,抬手将酒杯砸了过来,陈英躲开,既可笑又愤怒道:“你还想打我?!”
陈中栋道:“陈英这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可没这么不听话,咱们陈家落败,人家还靠着成王,怕是打心里瞧不上咱们了……”
他本意是激怒陈中梁,好离间这父子两人本就不亲密的关系,却不想竟让陈中梁想起自己上回无缘无故挨了打的事,一时间只觉得身上哪里都疼,有些不敢再和陈英动手。
陈英仍旧怒瞪着他,陈中梁脸上下不来,索性一摔筷子:“你个孽障,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以后也别说是我的儿子,你给我滚出去!我陈家没有你这个不孝子!”
陈中栋一愣,没想到陈中梁能蠢成这样,若是陈英当真和陈家没了关系,他们还怎么牵扯上成王?
他连忙站起来劝和,陈英冷冷一笑道:“谁稀罕!”
他冲进屋子里找包袱,并没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他红着眼,眼神凶狠。
陈为仕没听清外头的争吵,眼下见陈英这架势,很想问一句,对方却已经放弃了包袱,扭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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