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田悠然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做饭，然后便搬着大筐小筐让白马驮着自己孤身一人进城去了。
田悠然在城北占了个好位置，把布铺到地上而后将筐里的菜拿了一部分出来摆上，偶尔还喂白马几根胡萝卜等着路人来买菜。田悠然来的太早，街上还没什么人。她就蹲在那儿无聊的盯着空间偶尔撒点种子。
“姑娘，你这菜怎么卖？”问价的声音将田悠然的思绪拉了回来，一边匆匆将布又缠回手上，一边笑着应道：“五文一捆。”
买菜的大姐随即掏了二十个铜板，田悠然笑着说道：“大姐想要什么菜就自己挑。”
大姐挑了几捆青菜便离去了，田悠然握着手中的二十个铜板轻呼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张了。
这会儿街上的铺子陆陆续续的开了，田悠然也不急着卖东西而是观察着周围铺子的客流量。看了一会儿田悠然发现，似乎只有米店粮店客人能多一点。其次就是街边其他的摊贩，像那种酒馆成衣铺子绸缎庄的客人都少。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这才刚安稳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吃饱才会想着穿暖。有钱人不会在这个小镇子里，没钱的也不会出来奢侈。偶尔有路过的富商才会光顾一下酒馆。田悠然忍不住好奇，上次她给柳岸买衣服花了五百文，少禾竟然花了三两。
这年头会有人花三两买衣服么？这么仔细一想田悠然顿时有一种少禾被坑了的感觉。那五十两花的那么快，难保少禾买其他东西的时候没有被坑。田悠然想了想，日后这钱还是自己保管吧，少禾真是太傻了。
忍不住发呆，旁边偶尔路过的人也会对田悠然指指点点，田悠然不在意，一旁路过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指着田悠然，仰头看着拉着他的大人问道：“娘，这个姐姐为什么头发是短的啊？”
旁边的妇人看了一眼田悠然，轻视的看了一眼扯了一把小孩子说道：“这人啊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以后不准剪头发知道吗？剪头发的都是坏人，都是不孝顺的。”
小孩应了一声，看着田悠然喊了一句：“坏姐姐。”
田悠然撇了撇嘴，摆弄着自己的青菜轻笑了一声：“小弟弟，姐姐教你一个词，就是道貌岸然。有的人看起来眉清目秀是个人样，其实保不齐心地多坏呢。您说是吧，大婶？”
妇人瞪了一眼田悠然，怒斥了一句：“没家教。”
田悠然扯了个鬼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别人宁可买别家贵的菜，也不愿买她的菜轻叹了一口气：“唉，头发短怎么了，又不是剪得你头发。菜好就行了呗，还管我什么发型。”像是撒气的揉了揉头发，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叫卖。
暗处的少禾一直盯着田悠然，看着田悠然也有垂头丧气的时候心中有些感慨。他一直以为这丫头什么事都不在乎呢，永远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没烦恼，却原来她也会不开心。
少禾想出去劝慰一下田悠然，还没等动呢就见田悠然忽然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所有蔬菜一律一捆五文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是你能买到物美价廉又营养的青菜，都来看一看啊。”
田悠然扯开了嗓子喊的，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开玩笑，她田悠然是什么人？别人三言两语还能把她说颓废了，那她就不是田悠然了。田悠然这么一喊，就算有些人对她有成见，不过见她的菜那么便宜，也都围了上来。
少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少禾一直不苟言笑的，这一次倒是直接破了功，也幸好没人能看见。田悠然开始忙着收钱，筐里的菜一点一点往外拿，而就在田悠然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群衙役凶神恶煞的凑了过来。
“都散了，散了！”衙役们驱赶着买菜的人，田悠然抬眼瞥了一眼问道：“几位大哥，有事？”
衙役们没有好脸色，看着田悠然手里拿了一张画像而后问道：“你就是田悠然？”
田悠然挑挑眉，看着那张画里的人神似她自己，嗯了一声，道：“是我。”
“上头有令，不准你在这摆摊，来人这些东西都给收了！”衙役们忽然上前，田悠然眯了眯眼睛一旁的白马不乐意了，跑过来一人踹了一蹄子。衙役们没注意，被踹翻了好几个。田悠然看着白马笑了笑，伸手又拿了根胡萝卜递给它：“白马，干得漂亮。”
白马知道这是田悠然在夸奖它，开心的甩了甩尾巴，又踩着蹄子威胁其他的衙役。有人眼尖，看着白马皱了皱眉：“照夜玉狮子，白马。这是……少将军的马。”
这一句少将军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愣住了，田悠然勾着白马的脑袋笑道：“哟，有眼光啊。我想，我知道谁给你们下的令了。”田悠然看着衙役，忍不住小声嘀咕——这熊孩子还真是没完没了的，真要把他们逼到绝路赶尽杀绝？
那些衙役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刀喊道：“我管这是谁的马，上面的命令你敢不从就别怪我们动粗了。非要把你带回衙门好好教训教训不成！”
田悠然啧了一声，那些衙役们又举了过来意图绑走田悠然，田悠然想着要不要骑着白马先跑，还没等有所动作呢，那些人再一次的全被掀翻在地。
少禾手持长枪，一脸冷峻。银色的枪头还指着其中一人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取了这个人的性命。田悠然看到少禾来了，眼中一喜：“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少禾淡淡的应道，早上田悠然骑着白马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了。田悠然骑马的速度不快，他的轻功跟上他们并不难。少禾就是担心有人对田悠然不轨，又想着田悠然不让他跟着，便一直躲在了暗处。
田悠然忍不住脸红的笑了笑，挠了挠头转身看着那些衙役，衙役们看着银枪顿时惊恐不已，在地上倒退着颤抖的说道：“少，少将军。”
“我不是将军了。”少禾淡淡的一句话，看似平淡却让旁边人闻言一阵心酸。
衙役们这个时候也不敢惹怒了少禾，到底是个开国名将就算落魄了论武力值也不是他们能打得过的。
“少将军，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田悠然看了一眼少禾，摸着下巴说道：“多半还是沈空澄，只是都惊动了衙门，皇帝会不知道么？一个将军都能轻易调动各个府尹，这件事怕是……”
田悠然没敢说完，少禾皱了皱眉问道：“怕是什么？”
“唉，怕是有皇帝授意。就算不是授意也是默许了，啧，当真是过河拆桥。”田悠然这会儿再好的脾气也都炸了毛了，少禾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就换来了一个为避免功高震主的下场，被辞官返乡。
少禾眼中灰暗不已，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周围的戾气更重了。田悠然一边收拾地上被弄乱的摊子，一边淡淡的说道：“由来君臣间，宠辱在朝暮。如今少禾已经不是朝廷中人，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田悠然顿了一下，忽而提高了嗓音：“喂，少禾以往的功劳就不提了，如今好歹也是剿灭了两个匪窝，你们不去剿匪跑到我这儿来砸摊子，你们很闲吗？“
那些衙役们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话，田悠然嗤笑了一声：“我说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不为百姓做事就算了，还欺负良民。奉劝你们一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想一想前朝是怎么亡的国吧。”而后田悠然又扭头看向百姓们，笑道：“我明天还会来，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胆子买了。这么便宜又好的菜，还真是可惜了。”
田悠然叹息了一声，又将菜驮在了白马的背上，转身就要走被衙役们拦住了：“你，你不能走！”
田悠然扭头冷眼看着那些衙役，她是真的有些烦了，声音都带着一丝狠厉：“怎么，想抓我？你们打得过他么？”田悠然指了指少禾，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你们最好别欺人太甚，少禾是不是善人各位心里都清楚。“
冷哼了一声，田悠然对着少禾招招手去了之前那个茶摊坐着去了。
“唉，这可怎么办啊。”田悠然托着下巴，看着少禾有些可怜。
“怎么？”少禾问了一句，他不知道田悠然现在烦恼些什么，刚刚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么？
田悠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天就这样，我觉得在这儿卖菜是不可能了，就算他们不敢动我们，难保不去找那些买菜的人的麻烦。啧，怎么办呢。”
田悠然托着下巴沉思，少禾也在一旁为难。还没等两人想好对策呢，又一堆人闹哄哄的走了过来，为首的还是那些衙役。
“阴魂不散。”田悠然瞥了一眼那些衙役，啐了一口。
少禾又提起长枪，只见那些衙役往两边让了一条路出来。田悠然看清来人，忍不住吐槽——得，熊孩子亲自出马了。
说起沈空澄，田悠然觉得他还是真执着。按理说他应该是刚受完封就过来了，摸了摸下巴总感觉沈空澄似乎把太多的目光都放在了少禾身上。就算再怎么恨，如今少禾也落魄成了这样，沈空澄这又是为什么？真的不逼死少禾不罢休？
沈空澄走到田悠然的面前，伸手就要拽田悠然被少禾长枪一横挡住了。田悠然看着沈空澄，似乎……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女涉嫌议论皇帝，本将军要将人带回去审问，你有意见吗？”沈空澄冷眼看着少禾，眼里皆是怒气。
少禾长枪未收，淡淡的说道：“不可能。”
田悠然冲着沈空澄略了略舌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气的沈空澄青筋突显。沈空澄也不多说话，抽出腰间长剑就和少禾打了起来。二人从茶棚打到了路中间，田悠然坐在茶棚里看着他们二人，虽然她瞧不出来内力啊招式什么的，不过田悠然能看出来沈空澄打的吃力，少禾一脸轻松。
“姐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田悠然正看戏呢，忽然路边跑出来一个女孩子扑到了田悠然的脚下，跪着哭泣好不可怜。
田悠然愣了一下，扶起了女孩儿问道：“怎么回事？”
“姐姐，我爹娘不要我了，还要打死我。我是趁爹娘看热闹分神跑了过来，求求姐姐救救我吧！”女孩儿一张小圆脸瞧着可爱极了，就是有些脏。田悠然看了一眼追着女孩儿过来的父母，皱眉喊了一声：“少禾，别打了。”
少禾闻言看了一眼田悠然，抬手挡了沈空澄的一剑而后掌心一股内力将沈空澄震了出去，走回了田悠然的身边。
那追过来的父母看见少禾也是心里面开始哆嗦，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指着女孩儿说道：“这是我家娃，我要带她回去。”
田悠然看了一眼那父母，而后又看着女孩儿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害怕的样子，对着少禾摇了摇头。那边沈空澄还要纠缠，少禾伸手长枪一指，侧眼望着沈空澄：“片刻。”
沈空澄冷哼了一声，田悠然看着那对父母说道：“这些钱都给你，这女孩儿我带走了。”
那父母原本还有些犹豫，少禾却蓦然的把长枪收了回来，冷眼看着那对父母。
“行，这孩子就归你了，我们走。”说着那妇人就抱着钱罐就要走，田悠然看了一眼少禾，少禾抬手将人拦住了。田悠然轻笑道：“罐子留下，还有给我写一份断绝书。正好旁边就有官爷在，也不怕你日后反悔。”
那妇女愣了一下，道：“这，我不会写字啊。”
“没关系，我来写。”说着田悠然扭头看着沈空澄，说道：“大将军，借下纸笔？”沈空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着愤怒似的，田悠然撅了噘嘴说道：“你也瞧见了，这可是我和少禾全部身家了，写了这份断绝书不就如你所愿我和少禾什么都没有了么？”
沈空澄转念一想觉得有道理，让他们多养着个人，日子就更难过这也是如他所想。招招手让手下去弄纸笔了。不多一会儿，几个侍卫便把纸和笔送到了田悠然的面前。借着茶棚的桌子，田悠然握着毛笔开始写字了。她前世可是中文系的，对毛笔字很是痴迷。自己打工挣的钱平时不舍得多花，都攒着买了笔墨。
田悠然写的一手的好字，字迹娟秀工整却又不失苍劲。少禾在一旁看着这字，眼睛微微亮了亮。
“画押。”田悠然把纸放到了那对父母面前，看了一眼少禾又对着沈空澄招招手：“大将军，过来一下。”
沈空澄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便拎着剑走了过去。田悠然也没多说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在沈空澄的剑上轻轻划了一掉。田悠然皱了皱眉，哼都没哼一声抓起那妇女的手指就将自己的血抹了上去而后按在了纸上，然后如法炮制让男人也画了押。
“成了，你们走吧。”田悠然轻轻吹了一下纸，让上面的墨迹快点干，而后折好递给了少禾：“少禾，我把钱都花光了。”
少禾接过纸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味不明，而后道：“无碍。”
田悠然舔了舔自己还在冒血的手指，她那个口子划得不深，可也不浅。少禾看着那抹殷红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好让沈空澄看见了，沈空澄冷笑了一声，没等笑完呢田悠然就开了口：“行了，你们打也打过了，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和少禾身无分文。你不会还不让我们走吧？”
沈空澄看着他们都这个地步了，田悠然依旧能谈笑风生有些不解在心中骂了一句傻子，当真给田悠然让路了。只不过目光一直阴沉着，像是在算计些什么。
田悠然拉着还在害怕的小女孩，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乖，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田悠然看着小女孩儿的脸，有些动容。她之所以要买下她，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儿和前世的自己有着七分相似，和小时候的弟弟有着五分相似。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田悠然也想家了。
田悠然拉着小女孩儿，少禾在后面断路。少禾在路过沈空澄的时候，沈空澄抬头忽然扯住了他的胳臂，在他耳边轻声道：“当年你在把你爹的尸身葬了之后，我偷偷跟过去又把他老人家挖了出来，扔进了乱葬岗这会儿都成了孤魂野鬼了吧。少禾，你恨吗？”
少禾忽然一怔，而后转身一拳打在了沈空澄的脸上，沈空澄被直接打倒在地。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怒气：“你混账！”少禾声音中的怒气冷意达到了极点，让沈空澄都愣了一下。
田悠然被身后突然发生的变故惊了一下，而后看着少禾似乎打红了眼。沈空澄抬手挡了一下，而后起身躲开少禾便追了过去。沈空澄跑开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田悠然心中咯噔一声，喊了一声少禾见少禾充耳未闻只能抱着小女孩跑到了白马旁边。
将白马松开，把小女孩抱了上去那些侍卫已经趁着少禾被沈空澄带远围了上来。田悠然咬了咬唇，伸手使劲拍了一下白马：“白马，带她回去。”
没了少禾在身边，田悠然只能认命的被那些侍卫抓住带走。刚刚情况忽然直转，若不是先送走了女孩儿怕是两个都逃不掉。看了一眼在远处和沈空澄打的难解难分的少禾，没等再喊出口已然被捂了嘴。
少禾却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看了一样田悠然，沈空澄笑道：“少禾，我这一辈什么都比不过你，可惜到最后赢得还是我。将军的位置是我的，站在高处的也是我。而你，父母双亡连你喜欢的女人眼下你都保不住，终于轮到你过这种悲惨的日子了，哈哈哈哈哈。”
沈空澄的话深深的激怒了少禾，然而沈空澄却无心再跟他打了。抬脚踹向了少禾，少禾横枪一挡沈空澄趁机轻功离去。少禾站在屋顶上还欲再追，却忽然发现田悠然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少禾痴痴的站在原地，沈空澄的话不断在他的脑中回响，爹爹的尸身和田悠然……到最后，他一个都没有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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