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石头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偶尔两声鸡鸣响起,然后是一阵喧哗声。
吵吵嚷嚷,响遍石头村上下。
顾萧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着哈欠拉开了门。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整夜都在回顾自己的人生,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纠结了许久,最后天将要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谁知躺下没多久,甚至连梦都没开始做,外面忽然就吵了起来。
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女人咒骂声,然后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多,嗓门也越来越大,就连住在村头的顾萧都被吵得睡意全无。
顾萧搬了把凳子坐在院子里,靠着墙吹了好一阵冷风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脑子也不再那么混沌了才眯着眼睛往村子的方向望去。
石头村村民一般住得都比较相邻,像常家这样喜欢住僻静一些地方的却也有好几家,此时都听到村子里的动静了,纷纷出门站在自家院子里往声源处望去。
石头村人不多,但村子中央却有一棵占地不小的大榕树,那榕树冬可挡风夏可乘凉。平时村民们闲暇时会在榕树下谈天论地,偶有大事,大榕树也成了议事的最佳地点。
现在大榕树下就围着不少村民,大多都是穿着麻衣的妇女。她们有的身边还围着孩子,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顾萧看得不太清楚,但那声音却是无比尖锐。
“大清早的吵什么呀?”顾萧嘀咕着,视线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些眼熟的妇女,他立刻扒开院子门就朝那道身影小跑去。
顾萧一把揪住王婶子家的小栓,小孩手上拿着把镰刀,背上背着个背篓。
被顾萧揪住,小孩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顾萧后松了一口气,半带着奶声乖巧的问道:“顾姨有事儿吗?”
顾萧还记得自己现在用的是女马甲,很快就带入了角色。他指向大榕树的方向,问:“小栓呀,姨问你,那些婶子们是在吵什么啊?”
小栓迷茫的摇了摇头,“小栓不知道。”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啊?”顾萧又问。
小栓说到:“去打猪草啊!”
“打猪草?”顾萧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养几头猪,但他们家没养,所以他不知道猪的吃食需要饲主出去打。“你们都不用喂饲料的吗?”
“饲料是啥?”小栓天真的问,红扑扑的脸蛋可爱极了。
顾萧有些心疼,这孩子才多大啊,瞧这瘦不拉几的模样,他背的背篓都快有半个他大了!“你父母呢?你这样出门你父母都不担心的吗?”再看看这镰刀,锋利得哟!
“是阿爷让小栓去打猪草的。”小栓回道,“阿娘在家里哭,爹有事出门了,所以今天阿爷叫小栓去给猪打食。”
“你娘在哭?”顾萧抓到小孩话里行间的不对,“你娘好好的,为什么要哭啊?”
“小栓不知道……”
顾萧越想越觉得奇怪,直觉告诉他这事应该和现在还在大榕树下争吵的妇女脱不了关系,思索片刻,便拉着小栓的手让小栓带他去王婶子家。
小栓家住在村子出头一点的位置,小栓推开栅栏,把镰刀背篓都放在院子里,这才往屋子里跑。顾萧跟在他后面,左右环顾了下王婶子的家。
和他们家一样茅草屋,角落里堆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屋檐下还挂着几串蒜头,院子里开了小畦菜地,似乎才刚播的种,几场春雨后土地里已经冒出了点点浅绿。
一间处处透露着贫穷的房子。
顾萧又想到那天晚上王婶子给他们拎去的那篮子土鸡蛋,明明整个村子里没几家富户,几乎所有人都是住在这样的茅草屋里。可就是如此贫穷的村民,却能无偿的予他馈赠!
顾萧从前收到过无数好处,随便一样都比那一篮子鸡蛋来得昂贵,可只有那篮鸡蛋是不求回报的。就像将它赠与他的那群村民,淳朴而又天真。
在顾萧愣神的一瞬间小栓已经跑进去了,“阿奶,顾姨来啦!”
里面立刻传来一声应答,那天晚上顾萧见过的王婶子已经走出来了,腰上还围着一块沾满污渍的围裙,见到顾萧,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绽放出一道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顾萧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勉强。
“常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顾萧接过王婶子递给他的小木凳,那漆黑的小凳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清洗了。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心一横,坐了下去。王婶子又去给他端了小碗黄澄澄的饼。“常夫人难得您来一趟,咱家却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的,这……这玉米饼您就凑合凑合吧!”
小栓蹲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装玉米饼的碗。
顾萧连忙推脱,他现在倒不会觉得看不起这些人了,毕竟他也已经算是“穷人”的一份子了。只是在吃的方面他是绝对不会将就的,他宁愿现在饿着,一会儿回去找常思成求投食,都不想碰外面的食物。
“对了,婶子。”王婶太过热情好客,顾萧无奈,只能转移话题,“嫂子怎么了?我刚在外面听小栓说她哭得可难受了。”
王婶灿烂的笑容立刻拉耸了下去,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了?可不就是隔壁村那群杀千刀的!”
顾萧又问得详细了些,王婶一一给他道来。
“前段时间也不知是谁传出的镇上收络子的谣言,说是一个至少能卖好几文钱,手艺好的十文钱也不在话下。咱们石头村人穷,没啥见识,镇子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那络子的事儿就信以为真了,都眼红想要去赚那个钱。”
王婶又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到:“我这媳妇儿也想为家里添点进项,就把攒了大半年的钱都拿去买材料了。结果东西现在编出来了,到镇上去卖,压根就没那么值钱不说,人家收的数量还少!这么多用钱换来的络子就这样烂在手里,大伙儿谁会高兴?”
本来就要春耕了,家家户户里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就只多不少。经此一遭赔了不少钱,春耕的粮食种子能不能买齐都是问题!谁能不愁呢?
“所以这消息是从隔壁村那儿传来的?”顾萧问。
一说到这个王婶就更气了,“不然还能是哪儿,下寨村那些杀千刀的婆娘,什么都敢乱说,偏得别人过得不好了她们过得才舒心吗?要我说也是,原本我就不赞同这件事,那下寨村都是什么人?一窝子烂心肝的!可大伙儿不信,非要去买络子线,还说邻村这么多年,人家也是想帮衬帮衬我们。可她们要真想帮衬,还会等到现在吗?一村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顾萧第一次见女人骂起人来的那股狠劲儿,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王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给顾萧赔罪。
这位可是先生夫人,涵养自然是和她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的!
“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顾萧担忧的问到。
这些人原本日子就过得不怎么样,现在在这种关头上还被隔壁村的人给骗了,生活无疑是雪上加霜。
春耕时节,粮食如果种得不够的话,秋收时就也没多少,这个冬天又该如何熬过去?
“还能怎么办,就只能这样呗。”王婶说,“先找村长,看看能不能和下寨村的村长商量商量,这事儿到底是她们那边传出来骗人的,怎么着也该给些赔偿才是。”
顾萧却觉得有些悬。
就算消息真的是下寨村传出来的,她们也不可能会给赔偿。谣言造势这种事,搁现代都还要看情节严重否,更别提现在还是这么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山旮旯了!
小栓听不懂大人们的对话,视线还紧紧的盯着顾萧身前的玉米饼,口水都快流了一地了,但奈何他阿奶就在旁边,他也不敢伸手去抓。
顾萧没注意到他的意图,最后又和王婶聊了两句,然后告别对方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厨房的烟囱里已经在冒烟了。顾萧快步走进屋站在厨房门口,果然是常思成已经醒了。
“回来了?”常思成头也没抬的在翻锅里的东西。
顾萧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常思成翻着的黄色饼有些眼熟,他漫不经心的问到:“你知道我去哪儿了?”
“知道啊,你去王婶家了。”
其实在常思成醒来发现顾萧不在家的时候,他以为顾萧又想不开了,吓得他连鞋都没穿的就往外跑。后来没跑多远,在王婶家屋外看到顾萧,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知道王婶给你吃玉米饼,但你肯定不会吃。”所以他就先回来烙饼了。
“你知道的还真多,你是不是跟踪我了?”顾萧总算知道那锅里略眼熟的东西是什么了,感情还真是玉米饼!
常思成把一部分烙成的饼都装进小碗里,然后递给顾萧。“吃吧,这次绝对不会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了,至少我烙的时候你也看到了。”
顾萧勉强接受。
“常思成,我发现你好像什么都会做似的。会做饭,会烙饼,会种菜,会缝衣服,会打家具……几乎就没有你不会做的事儿。”
顾萧咬上一口玉米饼,香香软软的,虽然口感还是那么粗糙,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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