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并不是很理解这样的感情,对他来说,顾夫人的母爱已经过于沉重了。他也有母亲,但他的母亲却完全不是顾夫人这样的性情,比起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的诉说着思念,他那个在现代的母亲大概会眉头都不皱一下,淡漠的说声:“回来就好。”吧?
顾萧被顾夫人紧紧的揽在怀中,他没有挣扎,就像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似的,任人这般抱着。
终于,顾夫人哭也哭够了,这才将人放开。
知画给她递了块手帕,顾夫人便捏着手帕开始抹泪,“为娘的心肝儿宝贝儿哦,你究竟都遭遇了什么?瞧瞧这幅模样,你饿不饿呀?为娘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食!还有你这衣服,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料子,一会儿为娘让人给你送些新的过来,保证好看又暖和……”
顾萧并不在意这些。
大概是原主本身就是这种淡漠的性子,又或者顾夫人以为他是在外面受了苦才变了性子,所以完全没有因为顾萧现在的疏离而感到怀疑,反倒是心疼极了。
其实顾萧也就是被顾夫人的热情给吓到了,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张口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恰逢这时弄棋回来了,还带了用晚膳的消息,顾萧这才送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这个女人应该就不会一边盯着他,一边抹泪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顾萧想多了。
顾夫人拉着顾萧上了餐桌,似乎是后厨也得到了小少爷回来的消息,今晚的用餐格外的丰盛,大鱼大肉更是不少。明明只有两个人的晚膳,硬生生的准备了不下十人的量。
看着桌子上那一大桌丰盛的饭菜,顾萧还没来得及感叹朱门酒肉臭,那顾夫人就已经命人搬着凳子坐到了顾萧身边。她用公筷这夹一块肉,那夹一叶菜,很快就把顾萧身前的碗堆成了小山。
“君儿,发什么呆,快吃呀?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那为娘让下人撤了这桌,再让厨房重新准备一桌,看看咱们君儿究竟喜欢吃什么!”
顾夫人在说这话的时候,人又开始掉金豆豆了。一块帕子湿了就换另一块,旁边的知画手里帕子可不少!
顾萧听这嘤嘤的哭声听得有些心烦,又有些愧疚。
他到底不是顾子君本人,现在却为顾子君承受着这些本该属于他的恩宠。说到底,其实顾萧这次回来是准备把这具身体和顾家的关系斩断的,不然也不会舟车劳顿的和药娘跑这么远。他到底和常思成是一个地儿来的,有什么怨呀恨啊小脾气之类的,那都是吵一架就好了的小事,哪里会动不动就溜号?
只是现在等他真的到京都见到原身的父母,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眼前的这位夫人确实吃喝不愁,但不像他原先以为的那样,身份尊贵,家庭圆满,膝下还有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反而是四个子女,死的死,嫁的嫁,还有一个几乎和顾公府断绝了,就连最后一个他也要走了。还有顾公,人都那么大的年纪了,不仅没能安享晚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顾萧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了。
他不是冷血动物,做不到说一句:“我不是你们儿子,我也不需要你们管,以后你们就当没有我这号人了吧。”然后就逃之夭夭,彻底远离这对夫妇。
想着,顾萧把手中顾夫人塞给的他的筷子放下了,还一并把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碗往前推了推。
“娘……”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人。
旁边的顾夫人愣住了,顷刻间又是哗啦啦的一大片眼泪水。
“嗳,娘在呢,娘在呢!我们君儿是想吃什么吗?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准备,都给你准备!”
这样一个疼爱儿子的女人,顾萧到底是不忍心伤害她的。
他捏起公筷,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给她夹了一块肉。他不知道顾夫人喜欢吃什么,就挑了一盘红烧鱼,夹的是鱼腹处最嫩的一块地儿。他把鱼肉放进顾夫人的碗中,轻声道:“娘,先吃饭吧,您想知道什么,一会儿吃完了儿子都给您说。”
对他的动作,顾夫人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应了几声,然后含着泪捻起那块鱼肉放进了嘴中。
虽然效果见微,但他总算勉强能好好的吃一顿饭了。
从相见到饭后这段时间,顾萧总算理解“女人都是水做的”这句话了。顾夫人简直就是他见过最能哭的女人了,那眼泪水更是哗啦啦地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几乎都快是别的女人一年的量了。
再想想他那个还在现代的母亲,他似乎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她流一次泪,别说是泪,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过一次,就连那年他出柜,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说:“我喜欢男人”,那个女人也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哦。”
和眼前的顾夫人相比,两人简直是南北极两种不同的性格!
饭后,顾萧提议到院子里散散步,那个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的女人又开始掉金豆豆了,看得顾萧对女人这种生物简直又刷新了一次三观。但最后顾夫人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她认为,顾萧已经舟车劳顿数日,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中,自然应该好好歇息歇息。
顾萧看得出来,顾夫人应当是有很多话要同他说的,但最后又为了考虑儿子的身体,还是什么都没问,宁愿一个人憋在心里。
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顾家小少爷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经过那天各家用来探信的家丁之口,传遍了整个京都,就连街头巷尾卖糖葫芦的小贩都知道了。
当年顾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的真相,但他们都知道顾家的小公子不见了,毕竟那也是轰动一时的京都大事。
也有后来到京都做生意或定居的人不了解事情经过,也会到茶楼酒馆之类的地方打听打听小道消息,这一耳朵听下来,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一并听了去。
最后又是一阵唏嘘。
顾夫人还沉浸在小儿子回来的喜悦中,这下她已经不觉得这只是一场做得有些久的梦了,反而是张罗着府邸上上下下的,又是给顾萧准备衣服,又是帮他整理屋子。一会儿嫌住的地方小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偏了,一会儿还说院子里的花不够鲜,要去种些其它的。天知道冬天除了梅花,这院子里还有什么花能开?
顾公也一大早的就带着外孙女回顾公府的,他本来昨天就想回来一起吃晚饭的,但又得做外孙女的思想工作。楼熙的病情已经开始有些好转了,只是如果在她习惯了一个地方之后还要再换地方的话,总要先给这个姑娘做下思想准备,告诉她他们要去xxx啦。
除去顾公外,原身的二姐也带着他的二姐夫和那个五岁大的侄子回来了,听说宫里的那位本来也想来,但是被顾公无情的拒绝了。此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亲戚朋友之类的,也有凑热闹的。但所有除去顾家人以外的人都被顾公拒绝了个干净,只说今日家人相聚,不便外人,他们等改日再重办宴席。
那些人也是极好说话的,留了礼就走了。
原身的二姐是三位姐姐中和原身长得最像的,两人的耳垂上都有一颗红痣,且还是在同一个地方。从前也有风流书生提及这颗耳垂上的红痣,说了句酒后的风雅话:“耳上一点红痣,岂不是耳鬓厮磨,朱砂在心?”
打那以后,向顾家老二提亲的人就多了许多,但最后顾子柔却挑了个贫困书生嫁了,正是当年说出“耳鬓厮磨”那番话的主人。
顾萧后来听原身二姐在桌上说起这事,那书生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据他二姐说,那书生当时只是喝醉了,借着酒胆才敢把心中爱慕说出口,只是等后来酒醒了,人又开始怂成一团了。
说到酒,原身二姐,也是顾子柔剥瓜子的动作一顿,她看向自家这个失踪了好几年的小弟,笑道:“听阿娘说起,小弟最近几年都是在府城那边?”
顾萧点头,没有否认。这事确实是他和顾夫人说的。
顾子柔又道:“那小弟可曾听说过什么葡萄美酒?据说就是从府城那处传过来的。可惜数量过于稀少,想要弄到却是不易,就连宫里那位都只尝过一小嘴!”
她口中的宫里那位,不用点名道姓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顾子柔知晓父亲母亲不大乐意提到大姐,所以连名字也没敢直接说出来,但这一随口还是让顾公黑了脸。
他抱着楼熙往她嘴里塞了一瓣果肉,又沉声道:“再怎么稀罕又不是没给你喝过,值得去惦记人家的吗?”
顾子柔撇嘴,“谁惦记别人的了?我只是好奇小弟有没有喝过,只可惜我那一小壶早已喝光,若是知晓小弟会回来,我铁定一口不偿的都留给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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