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哪里想得到,这话题转瞬就到了自己身上。
他掩着酒杯小酌了一口,对着一众妇人笑道:“喜欢……投缘的吧?”
妇人们继续追问:“怎么个投缘法的?”
这世上的女子能有千千万万种,那投缘的方法自然也能有千千万万种,她们哪里知道这顾小公子喜欢的是合眼缘的,还是聊得来的,又或者单纯就是性子凑合的……总之,具体的谁知道呢?
她们追问,顾萧也得要回答得上来才是!
最后他还是在席上落荒而逃了,难得的除夕夜竟然只吃了个半饱!事后,他和常思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对方只是一个劲的笑,笑到了他恼羞成怒了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假装正经道:“我竟不知夫人腹中空空,实乃为夫不是……”
然后,常思成当夜就被顾萧一脚踹了出去,立在院子里的那株桃树下吹了一夜冷风,之后就被第二天发现了后心疼得要死的常盛狠狠地瞪了半个月,直言他蛇蝎心肠!
顾萧自认担不起蛇蝎心肠这四个字,至于常思成是不是真吹了一夜冷风,大抵也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反正他第二天出去的时候,那人身上干燥得不像话,哪里有半分“更深露重”的意思?
顾萧不屑和这位小朋友争论,小朋友的父亲却是粘人得紧。
“萧萧,你看,结花骨朵儿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株年份不低的桃树上已然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粉红色花苞,若非细看之下,只怕还无人知晓这些来得悄然的花骨朵。
但分明不过是雪消冰融、春暖花开,再正常不过的时节变化,常思成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却高兴得像是孩子似的,牵着他的手就往树下拉。顾萧也随着他去了,无半分不悦。
“今年的桃花骨朵儿是结得最早的一年,想必花也会开得极早。等到花开了,你陪我去一趟府城可好?”
若非是对方的眼睛太过闪亮,顾萧只怕早就想也不想的拒绝了。这么冷的天,不呆在家中就算了,还往府城里跑什么?只是常思成脸上讨好的意味十足,他只能咽下那些话重新开口:“为何?”
为何?
既然会问,那就是同意了!
得到满意回复的常思成搂着人就在对方脸上“吧唧”了一口,又在对方变脸之后立刻松手,像一只刚偷了腥的猫似的,笑得满脸甜腻。
他道:“萧萧,你可还记得屠兄屠苏先生?”
名字有些耳熟,顾萧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有了个轮廓,“你说的是府城里卖酒的那位……?”
顾萧一向不会去记那些他不感兴趣的事,要不是屠这个姓太过于稀少,而他遇到的屠姓之人……思来想去,也就只剩那位卖桑落酒的了。再联想到如今常思成也是做的酒生意,便有些了然了。
“你寻他可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不是。”常思成否认道,外面的风又有些大了,他连忙把人带回屋子里去,这才为他细细解释:“萧萧,你知道的,屠苏是我的挚友!”
“嗯,然后呢?”萧萧不解。怎么就讨论到挚友了?
常思成又道:“我这些年来多亏了屠兄的照顾才有我的今日,就此恩情自然当铭记在心。如今他大婚在即,不管怎么说,你我夫妻二人总是要同去同归的吧?”
顾萧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夫妻”二字,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婚上面。“既然如此,自然是该去。”说着,他又望向常思成,问:“那请帖给你发了吗?”
常思成点头,“送到了……”他还想再占些便宜,谁知顾萧竟一把推开了他,没好气的瞪着他:“你再给我动手动脚试试看?”
常思成瞬间老实了。
屠苏的婚礼邀请了常思成,作为挚友,他自然是得去捧场的。如今顾萧已然和他确定了关系,常思成要去,顾萧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去的。
只是婚礼的日子定在了年后的三月三,倒也不急就是了!
常思成的请帖显然是早就送到的了,一直藏着掖着没显露出来罢了,现在才提出来,整个人蠢兮兮的往顾萧身边凑,用猜谜的口吻问他:“萧萧你可知道屠兄的‘夫人’是何人?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
“那不是自然么?”顾萧翻了个白眼。
他同那位屠什么苏的人又无甚交集,顶多算是见过几面,就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别说是对人家的感情生活,就连人家长什么样都忘得差不多了!
除夕过后就是新年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更是从年初响到了初三,就连初五那日远处的村庄里还隐约有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常思成和顾萧说估计是哪个村子里有人在办喜事。
说来也奇怪,这个世界的人喜欢在新年期间做亲事,一般都是正月到三月,一进四月,直至腊月的这段期间鲜少会有人迎亲。也算是个奇怪的风俗,起码他们这里没有什么大年初一不出门之类的说法……
春节后,村里的人就开始匆匆忙忙的开始准备春耕了,顾萧那间歇了几个月的铺子也该重新开店了。顾萧惦记着生意,一回到安平镇就开始忙着清扫铺子里的尘埃,和常思成两人忙活了几个时辰后,果子斋里才又终于干净了,之后又开始准备采买材料。
屠苏的婚宴常思成和顾萧都去了,那天的婚宴场面并不大,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酒肆,就那么七八个人坐成了一桌。满面红光的新郎笑得一脸幸福,向他们介绍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位就是我的夫人,歌吹。”
顾萧起初是惊叹屠苏的‘夫人’竟然是位男子,尔后又忽然觉得这跟名字有些耳熟,那种就要碰到了却又抓不着的感觉尤其挠人,整个席间顾萧都在纠结他究竟是在哪听过‘歌吹’这个名字。
屠苏邀请的另外几人也都是他的朋友,有男有女,就是他那位夫人那边的亲友却一个都没。但那人也好似满不在乎,一张美得惊艳的面庞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
有友人拍着屠苏的肩膀和他讲道:“如今你们闹也闹腾过了,折也折腾过了,以后是该好好过日子了吧?生活这么酷苦,你再不约会自己找些甜头吃,以后还是过不下去!”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是落在屠苏腿上的,顾萧也是不经意的一瞥,才注意到屠苏的一只脚不知是怎么弄的,整条腿都有些跛。他坐着不动的时候还不怎么明显,但人一站起来还没走两步谁还会看不出来?
顾萧没敢不知深浅的当面就问,只好决定私底下去问常思成。既然他们是挚友,那这种事总该会知道吧?
常思成果然知道,并且也没有要瞒他的意思。
“屠兄的那位夫人,你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吧?”常思成当天晚上在客栈里为顾萧一一解惑。“他和屠兄是竹马关系,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戏班子。名角这种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贱籍,但名声总好不到哪里去。为此,他还特底和屠兄断绝。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屠苏会是那么执拗的一个人。
也没想到自己的贪心和不舍也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想。
“……后来似乎是发生了许多事,歌吹从戏班子里出来了,屠兄也……也跛了一只脚。”其实不止是脚,屠苏的右手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酿酒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地抖动。现在他要酿酒,要么是指点徒弟,要么就是歌吹做他的手来操作。
不过这些琐碎的事情常思成就没有再和顾萧说了,他也没告诉顾萧,自己之所以会愿意和他一起开铺子,就是因为屠苏已经不打算再酿酒了。
屠苏的那几个徒弟已经能出师了,现在歌吹又陪在他身边,他本人更乐意过一些闲看落花坐观云的日子,早就巴不得当个甩手掌柜了。
从府城回来后没多久,屠苏就又给常思成传信了。
信里的内容不多,洋洋洒洒的几段话最后只有一个意思,大概就是“有缘江湖再见”。后来,顾萧听常思成说,屠苏决定带着歌吹到处走走看看,以前的人生两人总是身不由己,往后的日子里更想过得随心所欲些。
就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一马一剑一佳人,从此就是江湖。
歌吹是屠苏的佳人,也是他的江湖,更是他的归途。
常思成把信折好收进了信封里,心想到:顾萧就是他的归途!
从此以后,常思成就再也没见到过屠苏,关于他的消息更是杳无音信。石头村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朝阳夕暮,寒来暑往,谢了荼靡,化了霜雪,然后就是一年又一年……
期间京都的那三位也偶然会远道而来看看他们家小叔,但来的总是楼熙和罗玉竹,而罗玉书……据说,他现在在京都的威望不亚于他的外公,那位早已逝世的上任顾公卿。
从侄子侄女口中得知罗玉书的近态后,顾萧最后的一抹忧虑也终于落下了心头,不再像从前那样高高悬挂,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对方。
至此,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小辈茁壮成长,恋人就在身边。
一切,似乎就这么岁月静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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