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唤:"……"
八蛋赔笑道:"没有没有,开个玩笑,整个忘川谁不知道他们的堂主大人茕易在闭关,我哪敢乱说。不过你要查的东西,齐徨有了些眉目。"
"具体?"
八蛋道:"薄锥少了一批。诶,你在莱胡不还收了一只吗?我怀疑这就是我们少的那批。"
"可是薄锥这种武器,在忘川并不稀奇啊。"
"问题就处在这了,不仅不稀奇,还人人可有。所以多一些少一些根本无从查证。齐徨憨厚,不工于心计,又没有权利挨家挨户搜查,这不就盼着你早点现身吗?"
何以唤闻言顿了顿,道:"我会尽快。"
"还有,……"
"什么?"
"没什么,你相好来了——"八蛋越过何以唤,笑脸盈盈朝洗漱完毕的周汀予走去,"汀予,你也不管管你家何以唤,有事没事还找我唠嗑。"
周汀予:"你们说什么了?"
八蛋努了努嘴,道:"还能有什么啊,何以唤夸你怎么怎么好呗,听得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那他讲的是实话。"周汀予笑笑,走到何以唤旁边搂着他,"早说给你也找个红尘知己,现在后悔了吧?"
八蛋:"咦——不劳操心,打死不后悔!安全起见,我先撤了啊,美好夜色留给你们,幸福甜蜜也留给你们!"
说完,八蛋一溜烟跑没影了。
周汀予对何以唤道:"还不讲实话?"
"我……"
"八蛋谎话编得没个正型,我会听不出?到底怎么了?"
何以唤正视周汀予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了几句徐宗尹,八蛋好奇,我便讲给他听了。"
"此话当真?"
"……汀予,你要相信我。"
周汀予随手捡了块石板坐下,道:"这徐宗尹命也是真不好,三番两次这么折腾,最后还是不知所踪……以唤,这陈夕许久没出现了,真会是他吗?"
何以唤点点头,道:"除了他,没有人会兵行险招了。至于徐宗尹,陈夕本就是要放了他,又怎么会杀他。"
"那无界堂不练抽魂术了?不可能吧。他们处心积虑的,怎么可能一朝放弃?"
何以唤沉下眸子,道:"世事难料。许是缓兵之计吧,但至少人都安全了不是?"
"不是。"周汀予顿了顿,"陆今仍在龙潭虎穴。"
"是啊,陆今,还在龙潭虎穴……"何以唤喃喃。
周汀予:"以唤,你不认识陆今,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若日后你们接触了,你会明白的,他值得被全天下紧张、善待。所以啊,你就不要吃他的醋了。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听罢,何以唤看向他,企图从他的眉目里寻得一丝当年的清冷风骨。可惜,窥得一二,这人不再是旷邈无家。当初不嗟叹任何人的他,飘飘羽衣,遗世独立;而如今他生于红尘,了却前尘,早已是满心牵挂。恨就恨自己没能早早出现,守着他长大,然后自私贪婪地占有全部的他。
既然世事难回头,那就抱紧如今吧——
"汀予,我师父说过,孤独会馈赠每一个孑立的人,除了孤独本身,还有数不清的自在。当时,我问师父,是不是孤独多于自在才带我回家,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知道师父不害怕孤独,他的孤独里是数不清的自在,他并不需要我,只是看我太可怜才施舍我一个家。可就算这样,我也十分满足。因为,九天之下,只他如此善良,愿意施舍我一个家。"
周汀予摇摇头道:"以唤,我认为你错了。你师父再自在都是一个人,这种自在,到头来不过是披了糖衣的孤独。不管是人是神,只要有心,就会需要陪伴。陆今陪伴我长大,我看重他;同样的,你陪伴着你师父,他对你定不止怜悯之情。"
"是吗?"何以唤眼里泛起光,"那我呢?如果陪伴衡量感情,我才在你身边月余日,我呢?我在你……"
"你在这,"周汀予猛地拿过何以唤的手摁在自己心口,"这里源源不断地供给着鲜血,是我最重要,也是最热切的地方。它会随着你的一举一动跳动,何以唤,他一直为你而活,你感受到了吗?"
何以唤听完眼眶一热,感觉那些年深陷难拔的寂寥有了回响。一把拥过周汀予箍死在怀里,在他肩头,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泪如雨落。
"以唤啊,我将我以后所有的年月都透支给你。我们有的是长长的将来,不要再说'只认识了月余日'这样的话了,好吗?"
周汀予圈过何以唤的背,何以唤哽咽着答应道:"好。"
翌日辰时刚过,徐守盛传来喜报,说在老天保佑,自家后院看见了徐宗尹,特来感谢何公子和周公子。何以唤和周公子急忙起床,来到大堂。
徐守盛满面红光,想伸手去握何以唤的手,又不太敢,于是悻悻缩了回去。"公子啊,我儿肯定是昨夜被您们送回的吧……不用解释了,肯定是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周汀予嘿嘿地笑着,心想:你这真感谢错人了。道:"令郎一切平安?"
徐守盛:"劳公子记挂,小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其余都好。"
周汀予点点头,心想:陈夕还算有人性。
这时,何以唤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令郎?"
徐守盛:"当然可以!二位公子能去探望是小儿的福分!"
进了徐宅,何以唤和周汀予就直接去了徐宗尹房间。徐宗尹正躺在床上浅眠,嘴角还有些淤伤,不算严重。徐守盛轻轻喊醒了儿子,徐宗尹醒后看见何以唤和周汀予先是一惊,而后平静下来。
何以唤:"徐少爷惊魂未定,你们先出去吧,我给他疗疗伤。"
"我?也出去?"周汀予问。
何以唤点点头。他和徐守盛便一齐退了出去。
"徐少爷,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徐宗尹听罢,想努力回忆,可脑袋空空,是很痛苦的样子。"见过你们之后,全部不记得了。是你们救我回来的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以唤道:"是。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徐宗尹丧气摇头。
何以唤道:"不记得也好。不过是绑架勒索,如今尘埃落定了,皆大欢喜。"
徐宗尹:"公子,我的身体是不是还存在隐患?"
何以唤笑了笑,道:"并没有。你很幸运,绑架的你人心存善念。只是……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说罢,何以唤展开慎终,一阵流光飞过,闪进徐宗尹的眼里,他怔了一会,而后抬开眼睛,道:"请吩咐。"
"北漠有一牢狱名叫'肆'。待会汀予进来了一定会问,你被绑后关去了何处,你只需答这个地名。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话音刚落,流光飞出徐宗尹的眼睛闪回了慎终里,徐宗尹倏地一下像是大梦初醒。
"徐少爷,感觉怎么样?"何以唤问。
"好多了。"
"闭眼。"何以唤言罢又展开慎终,给他加了层防范未然的屏障。"莱胡,是该说再见了。"
未及午饭,何以唤和周汀予收拾好了行囊,八蛋也窝进了行李堆里。莱胡县城墙下,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县令王植,刘宵阿秀,阿章老铁头,徐家父子。
今日日头不盛,城门口簌簌地吹着风,油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的确,莱胡就此一别,可能是一去不返。周汀予发现自己多少有些不舍。
王植这时竟不争气地抹起了眼泪,道:"周公子,下官不会讲话,临别之际,要一路平安啊,等年终我入京复命的时候,一定先去国舅府拜见您。"
周汀予笑笑,道:"那当然,我和何公子在国舅府等着。"
"还有……你要和何公子好好的。"
听罢,周汀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揽过何以唤道:"王大人,我和他自然会好好的。您关心的倒是越来越多了,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不过,还是谢谢,您是好官,莱胡有您,是莱胡的福分。"
周汀予望向众人,呼喊道:"都散了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日来我琼之,定好酒好肉招待大家!"
见大家还是依依惜别的模样,周汀予手肘顶了一下何以唤,小声道:"以唤,你快说几句,大家等着你发言呢!"
何以唤闻言顿了顿,道:"多事之秋已然过去,诸位大可放心。如若不舍,还望藏于心中,你们要做的,是守护好远方的山、近处的水,守护好这片土地。"
山水兴旺系于人,山水有神,人有神。
初来时那匹红棕色的骏马,在莱胡好吃好喝了半月余,不仅胖了三圈,还找到了一匹白马当做自己的人生伴侣。于是乎——
两匹马,并排而行,骑马的人,一路说笑。
"走了。"
城墙一隅,陈夕和黎黔静静观望着。
"舍不得吗?"
"没有,顿感轻松。黎堂主,你说我这么做正确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冒险去闹花阁,冒险去城郊树林,最后呢?你父亲早就给阿平下了毒,阿平命丧当场,徐宗尹平安无事。我真的有点找不到你冒险的意义。你为了什么?为了那个你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父亲吗?呵。"
陈夕听言低下头,风鼓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没讲话。
最开始,陈夕想不到他还能见到徐宗尹,还是以放生的方式。黎黔的话起了作用,父亲果真不再死拽着无用的东西不放,陈夕知道,父亲做这个决定也是心尖滴血,无可奈何。黎黔不配合,弱冠少年再多有何用,抽魂术依旧练不下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父亲这回,该是吃了教训收敛了些。
当初陈夕亲手抓的徐宗尹,如今亲手放了,也算功德。当然,不能明面放,迂回些,就有了这出绑架勒索的好戏。可陈夕没想到,手底下的人都说是父亲的死士,遇事了,这个阿平却如此胆小如鼠,连为父亲的大业献上一条命的魄力都没有。本来带着徐宗尹去闹花阁,还人后自尽,干净利落的。但阿平现在只顾自保,若有人逼问,就很可能会倒戈相向,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陷大局于险境。
黎黔又道:"明明你才是众矢之的,还三番两次铤而走险。那两个人,我查过了,一个是琼之来的贵胄叫周汀予,一个底细不明叫何以唤,他俩空降莱胡,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简直是愚蠢!"
陈夕抬起头,笑了笑,道:"总要有人吃亏的。所幸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这几天我只想吃饭睡觉,照顾母亲。如此,便好。"
黎黔一甩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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