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蛋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连声安慰:"诶,别难过,别难过,主人这辈子是人嘛,人之间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交往的。"
"不过,如此我算是想明白了,这招走的也真够险的。你当初本来应该闭关的,我还奇怪你扯了他的穗子神神秘秘去干嘛?原来是找个理由好拐跑周汀予啊。无界堂明明是捡了陆今,你偏偏要弄成是无界堂抓了陆今,然后顺理成章拉周汀予出来跟你培养感情,最后把陆今还回去。"八蛋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扶额道:"这种又蠢又险还背黑锅的招,也只有你为了你师父才使得出来了。"
其实,一切也是机缘巧合,再加上何以唤刻意为之,局面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途径琼之擦肩周汀予在前,发现陆今误闯当归山在后,以时禄侯府吊穗为引两者串成一线,便顺应天意地设了这么一个计划。又蠢又险又背黑锅又怎么样?何以唤一刻也不想等了。
何以唤:"本来其他事我不想管的……"
"还有其他事?"八蛋每天吃吃睡睡,非著名事件一概不知。
"就是极南的流水村和这儿,发生的失踪案。"八蛋"噢"了一声,联系破庙庙口发生的一切基本懂了。何以唤继续道:"可是,出了岔子。我怀疑失踪案的背后是有人想练抽魂术,并且,这件事很可能和无界堂脱不开干系。"
八蛋听了一惊。"抽魂术!?这怕是想成仙想疯了吧?这种禁术都敢用?我记得抽魂术要三男三女,修炼起来细节繁琐,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肝胆俱裂。莱胡现在失踪多少个了?流水村呢?还和咱们家脱不开干系?"
何以唤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八蛋,一脸诚恳地说:"为了圆陆今的慌,我与汀予说抽魂术要四男四女……这点你切记帮我隐瞒。"
八蛋扶额:"可真有你的。何以唤。"
何以唤看着八蛋说了声谢谢,便从袖口掏出了那只冰若寒霜的薄锥,八蛋一见,又是一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带这种低阶武器出门了?"见何以唤腰间空无一物,又问:"你宝贝扇子呢?"
"咳咳……扇子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薄锥是莱胡一失踪少年的父亲发现的,少年名叫徐宗尹,他的贴身钱袋连着薄锥一起被人订在了大门上。"
八蛋:"所以你觉得,人是无界堂抓的?这也太明显了吧!"
何以唤点点头,"就是很明显。我认为是有人故意要把脏水泼给无界,而他们不知道无界堂堂主茕易就在莱胡。关键在于,不知道谁给他的底气,让他能拿无界堂挡箭。而且,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堂内的人,我们的人。"
八蛋:"哎,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无界堂地在忘川生活虽深居简出低调了些,但还算安居乐业,日子一年好过一年。居然还有家伙心怀不轨不知足,要知道身为恶灵,早在当初治服山灵的时候就该死了,是你,你给他们留了条活路,哼,忘本之人,最为不齿!"
"可能是想成仙,可能是想换个活法,无论如何,要堂内真这样一个败类,我保证,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何以唤必须查出谁是幕后黑手,无界堂虽然一直背负着罪人的枷锁,但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戴罪立功,他眼里早容不下一颗沙子——有人想挑战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制度,那来啊,谁死谁活,奉陪到底。
"还有,我这次是单独出来的。齐徨本来想跟我一起,我拒绝了,你知道的,我独来独往惯了。不过想到这,我又要批评你了,何以唤,你太不够意思了!找到我主人了都不第一时间跟我说,要不是我大老远听见周汀予声音分外耳熟飞了下来,你打算私藏他到什么时候?太过分了你。"八蛋撅起嘴,表示生气。
"当时时间紧迫……"何以唤不想解释他的私心,随口搪塞过去就换了个话题,"忘川一切都好吗?"
八蛋:"都好都好,齐徨这只恶灵啊,对你忠心耿耿的,你不在,堂里堂外全靠他打理了。你真该带着主人去见见他,劳动楷模,恶灵标杆,要人人都像他一样多好啊!"
说起忘川,本是当归东侧的一江死水。当年师父走后,何以唤化名茕易戴起幂篱,收服一众恶灵扎根在这,他施法引渡,忘川水清如许。忘川离当归山很近,这里是何以唤的第二个家。无界堂由恶灵里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最开始是忘川的守卫者,后来有人觉得自己力量不够保护不了家人,想修法自保,何以唤也批准了,并且身体力行地教他们,齐徨是最认真也是进步最快的那个。几百年过去,齐徨誓死效忠茕易的决心,何以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忘川也有孩童嬉闹,也有市井门廊,也有人生百态,可,生活在忘川的几百年仍旧难逃漫长与孤独。何以唤知道,守着忘川水也是守着当归山,他在赎罪,这些热闹不属于他。
恶灵对他,或奉在神坛,或避如蛇蝎,而这位老朋友,当初也只是一只不通人语的灵龟而已。几百年,何以唤潜心闭关修炼了不少道法,或正或邪,功力大增也性情大变,当初当归山腰那个爽朗无邪的孩子早已死在了遥远的记忆里,有时候,一身玄衣坐在忘川江水旁,凝望当归山,从日出到日落,他心里脑里,也只剩那个白衣飘然的当归仙首罢。
现在的他,沉冷内敛而且孤独,清寒的忘川水浇凉了他的心,周汀予是唯一的解药。
"好了。何以唤。"八蛋看他没讲话,安慰道:"这些年,我知道你辛苦,没人跟你抢主人,我知道不跟他坦白是为他好,所以你放心,我帮你保密。至于内鬼,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忍痛离开主人一两天去通知齐徨,让他先查查堂里是不是有什么异动。我够意思吧?"
何以唤轻轻点头:"谢谢。不过,还有一件事。"
八蛋:"说吧。不差这一件。"
何以唤:"把陆今送去北漠。"
"北漠?"八蛋疑惑,北漠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除了一座名为"肆"的石牢只剩满天的黄沙。
何以唤:"嗯。让肆里的人先好生看着,日后我会亲自把他带出来。"
八蛋听懂了,不禁感叹道:"何以唤呐何以唤,做戏做全套,真是为难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何以唤却自动过滤他的揶揄,补充道:"北漠那边,切记一切保密。"
八蛋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何以唤:"谢谢。"
听言八蛋嘚瑟地笑笑,旋即变回乌龟的模样,道:"仁至义尽了兄弟,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八蛋回县衙看了一眼周汀予就去忘川了。何以唤跨进厨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东方朝阳红火,阶梯状的云彩一层一层由金黄变为橘粉,铺满整片苍穹,日出之景蔚为壮观。
不久,周汀予也醒了,发现何以唤不在厢房,连头顶日出盛景都视而不见,一阵风就跑来了厨房。准确无误料事如神,何以唤就在厨房煮早膳呢。
继而,厨房的景象也变得壮观。
一完全不像厨子的红衣男子掌勺得心应手,一完全不像炊事的白衣男子烧火眉欢眼笑。关键,白衣男子手里扇火的工具,居然是一柄精雕细琢的楠木折扇!
怪不得,八蛋问起宝贝扇子的时候,何以唤说不提也罢。如果被八蛋知道,这把扇子就是何以唤佩带了许多年的贴身法器——慎终,它哪里能忍住捶胸顿足高呼一声"暴殄天物"啊!而物主何以唤自然是不在乎的,只要周汀予高兴,别说是法器,他命都可以不要。
用过了早膳,周汀予在房内把玩着慎终,福至心灵问道:"以唤,这扇子上画的是什么地方啊?有山有水的。我还好像在哪见过这山……"
慎终扇叶上画的是当归忘川的景致,是周汀予前世的亲笔画。何以唤半遮半掩回答:"画的是我和师父隐居的那边山水,他亲手画的。"
闻言周汀予脸色一变,"呀!师父他老人家的亲笔画?你现在才说?造孽造孽,我平常拿它来扇火打风的,你都不心疼?"
何以唤微笑摇摇头,"这把扇子名叫慎终,慎终有灵,它既然认你,随你摆玩,我有何可心疼的?"
"哈哈原来我还挺讨这些灵物喜欢的。不过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又是你的法器,我总拿着扇火也不像话,呐,还给你。"周汀予得意收起慎终递给何以唤,又感觉周围少了些什么,于是问:"诶对了,八蛋呢?还没起床?"
"它有事,离开一天,还会回来的。"
"嗯好。"周汀予道:"……不过,今日亥时大小鬼会带着人赴约吗?"
何以唤点点头,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也无路可走了,放心吧。而且关于打斗的那两队人马,我们还要问问阿章和刘大夫。"
"以唤,抓徐宗尹阿章刘大夫的,是一个人吗?"周汀予问。
何以唤点头。
"是无界堂吗?"
他知道,周汀予仍怀疑自己偏袒无界堂,他在试探。他给不出确切的答案,模棱两可道:"是或不是,皆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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