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归仙首又怎么样?如今站在这金銮殿上的,是我!"
暗处的周汀予微微咬牙,稳住呼之欲出的梨棠和八蛋,轻声道:"此刻杀了黎黔于事无补,军权依旧在时禄侯手上……"
"军权?"梨棠诧异。
周汀予:"琼之十万大军皆听时禄侯号令,黎黔到时候一声令下,十万个人乱成一锅粥,我们管得过来吗?"
梨棠:"那怎么办?"
周汀予:"再等等……应该快来了……"
梨棠:"什么快来了?"
"……"
旋即,一灰衣银甲的中年男人推开沉重的殿门,跨步走入殿中,对相祈作揖道:"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望勿怪!"
"这是谁?"梨棠又问。
周汀予:"我舅父。我娘是郡主,姥爷亡故后被先帝追封为伊亲王,管西南一方水土,王位又世袭,现在的伊亲王就是殿上那位。"
八蛋明明记得周汀予在家里宅了几日,现在凭空冒出个亲王来救驾,不解道:"你什么时候知会他的?"
周汀予笑了笑,"我根本不认识他。救兵是我爹搬的,我也是今早才知道。因为我娘早逝,我爹和伊亲王关系一直不太好,他愿飞鸽传书去求伊亲王,我也是没想到的。现下,伊亲王带兵来了,底下小兵相斗,我们也不会太过顾此失彼。"
一见伊亲王,黎黔果不其然,倏地扼住相祈咽喉,殿下众人明显惊了一惊。周汀予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黎黔已相祈为质,底气十足。
"都别动!"黎黔制住相祈。"区区凡人,也妄想同我抗衡?若非茕易暗中埋伏,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妖贼!放开皇上!"周成旭高喊。
"放开?"黎黔又将相祈箍紧了些,"我一放开,失了筹码,还怎么与茕易讨价还价!?茕易呢!怎么还不出来!担心周汀予的安危,就如此畏手畏脚了么?!"
暗中,何以唤蹙了蹙眉。周汀予见了,转头对梨棠和八蛋嘱咐道:"要救皇上,万不可硬夺。拜托你们了。"
闻言,梨棠和八蛋现于黎黔眼前。
黎黔挑了挑眉,将相祈挡在身前,寻衅道:"茕易人呢!当初杀人如麻,如今也当起缩头乌龟了吗?!"
"……可是你呢?"何以唤不顾黎黔如何有恃无恐,问周汀予道。
"我在这等着啊。当归仙首的身份昭然若揭,若我出去,不成了活靶子。"周汀予笑道,"以唤,在忘川的时候,那个江邢你还记得吗?我猜,黎黔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很可能是因为当初江邢谋逆不成,便想换一种方式为江邢达成心愿。若有江邢出面劝解黎黔,皇上脱险的可能性就大了。可惜,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记得江邢死前,何以唤为他念了一段安宁咒。安宁咒锁灵,召回虽不可能了,但幻化一个江邢,并非没有办法,只需要何以唤亲力亲为。他有些犹豫,他不想离开周汀予一步。
黎黔挟持皇上,还在殿上叫嚣,梨棠握拳,却不敢轻易出击。她这辈子还没如此憋屈过。而外头,大军对峙,分毫不让,整个琼之城肃杀萧瑟。
周汀予:"去吧,以唤。黎黔一拖再拖,无非是想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可他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以唤,去杀了他,还忘川一个河清海晏。我就在这等你,哪也不会去。"
"汀予……"
"我就在这等你。"周汀予笃定道,"相信我。"
何以唤最终现于殿上,周汀予也没有撒谎,他在暗中凝视着他。黎黔见状,脸上的笑容扭曲着,藏匿多时,终于可与无界堂主针锋相对,他尤为兴奋。
黎黔:"堂主,看着麾下一个无名小卒挟天子以令诸侯,您作何感想啊!?"
何以唤并不理会他。
黎黔:"茕易!我要为江邢报仇!可我却杀不了你!但是现在,江邢想要的权力,我已攥在手中,若他在天有灵,也会为我开心吧!"
"为江邢报仇?黎黔,这分明是自己的贪欲。"何以唤话音并不激动,却掷地有声。
"不。"黎黔陡一发力,相祈喘不上气,面色胀红。"茕易,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你可以将恶灵挥之来去。那是因为你有权力,恶灵在你眼里蝼蚁不如!若我做了大成的君主,我也就拥有权力,你们这些人,在我眼里,一样蝼蚁不如!"
闻言,众人慌慌。
何以唤淡着嗓音,道:"黎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皇上。"
"不放又如何!?大不了玉石俱焚!"
"都是疯子。"何以唤话音刚落,又默念了一段咒语,不久,四周空气凝滞,文武百官被屏蔽视听,一个人形从无到有,凝了出来。
是安宁咒里的江邢。
黎黔瞠目,怒视何以唤,道:"茕易,你又在耍什么手段?"
"不得无礼!"说话的是江邢,"黎黔,你当真是变了一个人。"
黎黔忙不迭解释:"我没有!江邢,你没看到吗?我在为你报仇!"
江邢:"我一生交友无数,死后幸得朋友挂念。但,黎黔,你的所作所为,并非为我报仇!"
黎黔:"不!我只是做了你当初没做完的事!江邢,就是你旁边那个人,茕易,让你生不如死这么多年,你干什么为他讲话!"
江邢:"我当初受人挑唆,做了错事,沉江为彘是我罪有应得,但这干大成国什么事?你杀大成君主,乱人间秩序,是私心作祟,有我无我,有何两样!"
"不可能!"
"黎黔,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错了?你说我错了……"闻言,黎黔眼神陡然松散了几分,仿佛现在所谋的一切都失去了着力点,变得毫无意义起来。
江邢乘胜追击,对其道:"把人送下来,给堂主。"
黎黔看了看江邢,并没有动作。
"下辈子,我就不做恶灵了。能不困于忘川,于我而言,哪里不是解脱?黎黔,把人送下来,给堂主,我们就走吧。"
"走去哪?"黎黔问。
"去哪都好。"
黎黔整个人讷讷的,挟持着相祈,顺台阶一步一停留地走了下来。何以唤飞快对八蛋使了个眼色,八蛋蹿到黎黔身旁,迅雷之速夺回了相祈。
手里一空,黎黔旋即清醒,又看向江邢,正化烟一般消散在眼前,连带那句"去哪都好"一齐无影无踪。
被骗了!!
"黎黔,江邢虽已灰飞烟灭,但方才所言,皆是他本意。你莫要挣扎了。"何以唤淡声道。
黎黔愣了一会,猛笑起来,"果真最卑鄙的还是堂主大人啊!哈哈哈,我以为你有何本事,能让江邢以德报怨!!"
"并非他以德报怨,只你冥顽不灵。"何以唤盖棺定论道。
黎黔:"好!你是堂主,碾死一个我不费毫厘之力,但是,在这之前,你们也别想痛快!巳时一到,若我不能平安出殿,时禄侯大军就会冲进殿来。到时候鱼死网破,权当为我送葬!这眼看就是巳时了呢,你们听,军队的脚步声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江邢一散,众人就恢复如常,听见黎黔的说辞,猛地慌了神,在殿内东躲西藏,躁动不安。
就算伊亲王千里勤王,但与时禄侯的大军一起,难免相形见绌了。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在清风自来,周汀予拜托八蛋和梨棠,若有需要,一定得帮自己。朝廷动乱,自顾不暇,陆炀一定会有所动作,危及自己。他是为八蛋和梨棠提早做选择,危难关头,选择大成,放弃自己。
那么何以唤呢,若非无路可走,他真不想离他一步。
很快,殿外短兵相接的碰撞声起,鲜血呲出,头颅点地,各种冰冷的声响传近殿内,分外真切。
这时,一伤兵进殿,对伊亲王悲呼,无法力敌时禄侯大军,弟兄们所剩无几,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伊亲王神色一凝,头也不回就同伤兵向殿外走去,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责任,作为将领,家国危亡,更应一马当先。
可未跨出大门,黎黔隔空一击,巨大的冲力落在他背膀上,直震心窝。"轰"一声,伊亲王倒地不起。
周汀予心头一惊。
黎黔:"总归是个死!死在我手里和死在乱箭之下有什她想么分别!!什么忠肝义胆?我偏不遂你们的愿!"
黎黔在挑战何以唤的底线。何以唤握着慎终的手已经愈发紧了,今日慎终不见血,怕是不可能了。
慎终飞出的那刹那,带动周围的空气形成巨大的气流,殿上文武百官竟都有些站不住。
何以唤:"本想将你带回忘川处置,可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来势迅猛,慎终扇叶未开,雪楠扇柄直击黎黔后脑,咣一声,头颅爆破,脑浆迸裂,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黎黔就死在了茕易手里。很快,快到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疼痛。其实,如果有时间,他还是想问问江邢,若来生不做恶灵,那做什么?
——做人吧,做耕田采桑的普通人。
只要茕易在,黎黔就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个结果。可过程如何,他却想放手一搏。是善是恶,都想放手一搏。
——若侥幸收获了呢,谁说得清楚。
他想,这一路,自己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有一少年人,虽是愚笨,却真心实意唤过自己一声"黎堂主",真心实意对自己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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