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何以唤语塞。
"别可是了。"周汀予抱住他,"日后你若想寻我,我就在灯火阑珊之处,这个承诺,我生生世世都会记住。"
"就真不愿尝试一下吗?"
周汀予松开他,摇了摇头。"我并非不屑与世流同俗,这是我心头的一根针,我可以接受它,但不愿碰它。"
何以唤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帽檐,拉着周汀予缄默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提刀磨箭间戾气翻滚,步伐踢踏扬起黄沙漫天,数队精甲强兵满脸杀机,苍白的天似都被逼迫沉下一半。是无界重甲兵,来者黑铠甲在身又高度武装气势逼人!
所谓大军压境?!何况周汀予这边城楼都没有!只单薄二人而已。又只着白色常服,无疑像是夜空中的两颗星,显眼得无处逃窜。
"何人如此狂妄,上我北漠窃人!"
"莫要挣扎!束手就擒!"
嚣张放话的是领头大将,薛平海。何以唤要被他气死,这厮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好死不死此时拦截,太不懂事了也!
“以唤!怎么办?”周汀予呼喊。
薛平海虽不太熟悉何以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久久逗留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何以唤扯下幂篱对周汀予道:"寡不敌众,不是有千里符吗?用!”
于是周汀予手忙脚乱地从众多符咒中掏出可瞬行千里的千里符,攥在手心,眉头紧锁地念了一段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的咒语,一秒两秒三过去了秒……
字符还是字符,自己还在原地。
“以唤,失灵了?我不会啊!!”这下是真的要火烧眉毛了。
“朝这,跑!”何以唤找到一个豁口避开薛平海,然后拉上周汀予边跑边对他说:"汀予,相信自己,你再试试看,会有用的!"
周汀予来不及做其他思考,何以唤说什么他便无条件听从,边跑边把记不清楚的咒语翻来覆去地默念,他本是个急性子,屡试无果后依旧不放弃的耐心许是何以唤愿意陪自己出生入死,自己所得的成长吧。
何以唤拉着周汀予的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慎终不出,也可护他毫发无损,周汀予只需埋头念咒为其分忧。
终于,一道红白光亮闪现,千里符即刻化为灰烬散向远方——
再睁眼,周汀予和何以唤看见的不再是凶神恶煞,刀光血影,而是一片灰绿色的樟子松林,虽然这树植的色调远不如琼之的鲜亮,但这灰蒙蒙的绿总比黑压压的杀气来得友善得多,周汀予不禁破涕为笑。可笑完后意识到事情的关键,又忧心忡忡起来——
"以唤,千里符这是把我们带到哪了?"
何以唤摇了摇头,仿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人站在樟子松林口,沉默了一会。
"方山角!以唤,我想起来了!"周汀予拉起何以唤衣袖孩子般欣喜地扯了扯,"我爹以前说过,北漠荒芜,唯方山角有神仙住,欲至方山,还请穿林打叶渡。穿过这片樟子松林,就是方山。"
周国舅口中的神仙,鬼知道是哪路子野神仙,如果不是什么好神仙,周汀予和何以唤无非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境尴尬了。但秉承管他三七二十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理念,他俩还是决定走进樟子松林。有绿色就有希望!
周汀予几乎是三步两回头,生怕薛平海带着他那么大的阵仗踏平樟子松林。他问:"以唤,薛平海来势汹汹,想必是要新仇旧恨一并算,看不出来啊,无界堂在北漠还养了这么多兵?"
何以唤道:"无界堂在北漠从不养兵。"
周汀予道:"那他从哪搞来的兵力?无界堂本部吗?未卜先知啊,这个时候借兵就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劫人一样。是不是我们这边有无界堂内奸?"
……内奸没有,无界堂堂主倒是有一个。
"可能是在莱胡走漏了风声吧。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已经救出了陆今,没有后顾之忧了。"
陈夕身边的那个黑影,几乎可以断定是无界堂的人,但何以唤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是八蛋回忘川转移陆今的时候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还是莱胡的徐宗尹无意透露了他们的行踪?
不过,薛平海突然暴富又未卜先知,可以确定薛平海与内鬼与抽魂术主乃一丘之貉。不管他在里头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回他堂而皇之地带兵来袭,就表明抽魂术主那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并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了。
这一点,周汀予也了然。他目睹过何以唤火烧地宫毫不留情,这一回他选择逃而不是战,也更说明敌人来得强大,硬拼起来就算能胜,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
"哎!"周汀予道,"事到如今,千念万念只希望平安穿过樟子松林,然后方山脚下住了个人美心善的神仙姐姐,掩护我们的同时,还能帮我们把盒子里的胡人兄弟送回去!"
何以唤:"为什么是神仙姐姐?"
周汀予想了想,道:"或许是想见神仙姐姐吧,没见过,好奇她们是不是真一如画中仙,姿色绝然。"
何以唤:"北漠不是江南那般山柔水暖,养不出什么姿色绝然的仙子。你这个念头肯定会落空。"
周汀予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胡马阴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又不是风景衬人,人也可以衬风景的。"
何以唤:"你就是想看仙子。"
周汀予拍手大笑道:"太对了,我就是想看仙子。怎么?不许看?"
"家教不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
"……诶以唤,以唤,你别走那么快,我开玩笑的!"
我看你是皮痒……
"啊呜——"不一会,周汀予一声惨叫。
"何以唤,我掉坑里了!?"
何以唤闻声连忙回走,看见周汀予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不算很深,一个人想爬也倒爬不出来。何以唤蹲下来看他,却没伸把手拉他上来,而是满脸幼稚地写着——我何以唤,也是有脾气的。
"汀予,当时在无名坡,月黑风高都没能把掉进坑里,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汀予在坑里眨巴眨巴眼睛——
"那什么……以唤,我向你道歉!"
"嗯。"
"以唤,我再也不想看神仙姐姐了。"
"嗯。"
"以唤,把我弄上去呗!"
"嗯。"可他还是不伸手。
"何以唤!"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八蛋呢!?
何以唤也不敢继续作死了,连忙伸手去拉周汀予,不料,方一伸手,坑口亮起结界,"砰"一下把何以唤的手弹了回去。
周汀予扶额:"今天运气真好……"
"这应该就是你口中的神仙姐姐设下的,现如今你也算心想事成。"
"以唤,你就别调侃了,这结界能破吗?"
何以唤对准结界手念了段心法,手掌运力,可结界还是结界,分毫无损。"汀予,我们遇上高人了。"
"那怎么办?还有啊,这仙子是什么恶趣味,挖坑等人跳。"
"我再试试。"说着,何以唤又几番运力想破了结界,可还是徒劳无功。"汀予,你别急……"
周汀予却啪一下坐在坑里,笑了笑道:"我没急啊。祸兮福所倚,如果我一直呆坑里,结界保护我,薛平海来了我就可以逃过一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歪理。"何以唤道。
"话歪理不歪。就是这个道理!要不你也进来?"
"……"
"别不理人嘛,我开玩笑缓解缓解气氛……"
何以唤看着他,怒其不争地笑了笑。
说真的,这个场面谁也不急。看样子一时半会薛平海追不上来,无非就是等那位神仙姐姐亲临,自己赔礼道歉几句,结界解开后,和她聊得来就交个朋友,聊不来就分道扬镳,简单得很。
眼看晌午将至,何以唤道:"这个结界只可进不可出,你饿了吗?我去帮你摘点松子。"
周汀予点点头,何以唤飞上樟子松就开始摘松子。可日上三竿,吃也吃饱了,耍嘴皮子也耍够了,问题只有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神仙姐姐迟迟不来!!北漠荒芜,她是忘了自己设了个结界?还是觉得没人会睁眼瞎到掉进坑里??
睁眼瞎周汀予道:"敌不动你动吧,以唤。"
"我怎么动?"
"纵火啊,你的老本行。"
"!?"何以唤奇怪死了,"且不说火焰会吸引薛平海,纵火何时成了我的本行?"
"……那行吧。"周汀予扁扁嘴,"可我也不能一直呆坑里啊!"
"自然不能。"说着,何以唤倏地一跃身也跳进了结界里。
坑里,周汀予和何以唤大眼瞪小眼。周汀予抱抱他,笑着道:"以唤,你还真进来了?这叫同甘共苦,有坑一起跳吧!"
何以唤:"不是。我是在想从内打破可能会容易些。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不是?"
周汀予哦了一声。心想:真是没情调。
没情调归没情调,想法总是正确的。从里面着手,结界就不如之前那么牢不可破了,何以唤稍微一使劲,结界裂开一道口子,只两三下的功夫,口子就大到人就以从坑里出来了。
周汀予扫了扫身上的灰土,总结道:"今天做了回井底之蛙,体验不佳,也没见到神仙姐姐。"
闻言,何以唤瞪了周汀予一眼。周汀予连忙笑呵着厚脸皮改口道:"但是有以唤陪着,神仙姐姐又怎么样,王母娘娘我也不稀罕!"
"王母娘娘可比本仙老多了——"
"粗鄙凡人果真不长眼睛——"
一阵女声传来,犹如敲金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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