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问态度软化下来, 知道她这是拿捏住了阿楠的错处不肯放手, 拢了拢衣袖, 问她, “那你想怎么样?”
“姜楠这样的品性, 留在姜家岂不是祸害?若是嫁人, 届时也许结亲不成反倒结仇。表哥您仔细想想, 是不是这个理?”她接着道,“我听说姜家在城外青禾山上,有一座家庙, 是吗?”
姜问闻言,心里瞬间升腾起怒气,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音都有些颤, “你就这么恨她!顾昭, 你这是要毁了阿楠的一生啊!”
“我不是恨她,是为了大局着想。”尽管被这样指责, 顾昭依旧语气平淡, 毫不在意地道, “我先前也说了理由, 您自己想想吧。况且, 不过是让她去家庙里修身养性,这哪里就称得上是要毁了她的一生?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 如果这个条件您都不能接受,那么……”
“又或者, 您是想等舅舅回来吗?如果没记错的话, 舅舅这人最是公正无私,眼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这一点,您倒是与他不甚相像。”
她这时候终于微微牵了牵嘴角,脸上的笑隐隐有些傲然的味道,但在姜问看来,竟有了几分诚挚。
可是一想到她的话,姜问就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要是被父亲知道了这事,阿楠可是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他看着她,忽然就想起来数年前她与他们几个兄弟姊妹初初见面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只有小小一团,虽然听了姑姑的话会顺从地叫他们“表哥”“表姐”,但是一张脸上永远是骄矜的表情。
就连她笑着的时候,也有不可言说的傲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上的傲气不仅没有被磨砺掉,反而更尖锐了。
动辄便是一言一语都逼着人往她安排的路上走,似乎从不妥协,也从不心软。
“可是……你怎么保证父亲他不会知道阿楠犯下的事?”姜问面色颓败下来,在来之前,他远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地就被说服。可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认栽。
“舅母病重,阿楠自愿去家庙为舅母祈福,孝心可嘉,不是吗?”顾昭很快就想到侯府中大事小事都没露过面的小吴氏。
大舅母与二舅母不是姐妹,却都姓吴,为了好区分,于是便有了大吴氏小吴氏的由来。
姜问咬着牙道了声好,旋即又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就此放过阿楠。”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刚刚生下来时,瘦瘦小小的,像只猫儿一样,他捧在手里都害怕碎了。
刚从接生的婆子手里接过来,她就对他笑,然而郑氏还没能看看她,就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紧接着,小娃娃也像有所感应一样,夜啼不止,是他整夜未曾合眼哄着她入睡。
他教她吃饭,教她写字,却未曾想过有一天,她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的身边。
“如若她不再纠缠不休,我自然不会再和她计较。”
得了顾昭的保证,姜问不再滞留,转身去了姜楠的院子。
“昭丫头,你受苦了。都是外祖母不好。”季氏看着姜问远去的背影,心下泛起一阵一阵的苦涩,如果不是她对这些人太不上心,哪里会有今天的事?
都是她的不作为才让姜楠没有了顾忌,竟然联合外人来害她的昭儿。
顾昭抿唇笑笑,“没事,孙女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我逼着要他们给我一个交代也不是因为我受了什么苦,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外祖母您别为我担心。”
季氏用绢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又听见顾昭道,“何况我看了,这几个姑娘里,只有姜楠心思不正,另外三个,虽然各有些不好,但却是无伤大雅。而且这点短处,比起姜楠来,可是差远了。日后我走了,您若是无聊了,也可以与她们偶尔亲近亲近,但是您须得记得,我才是您亲亲的外孙女!”
季氏便笑起来,“你当然是外祖母亲亲的外孙女,旁的人哪里能比过你一分一毫?不过……你可打算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她之前一直忍着没问,但现在却不得不正视起来:昭儿今年十四,若是一直在江南待着,岂不是会误了亲事?
顾昭笑了笑,“约莫六七月回去吧,老师之前又改了口,让我每旬十日过去就行。而且我这回来江南,其实还有两件事要做。”
季氏听她这样说,更有些忧心,然而知道外孙女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多说,道,“要是有需要的,尽管开口。”
“昭儿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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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天色就黑了下来。
侯府里开始亮起一盏盏的灯笼。姜问从松鹤居出来,本来是想去姜楠那里,但是犹豫了许久,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又没办法下定决心。
但是他明白,今天要是不说,明天就没机会了。
他遣人去打听过了,今晚父亲歇在同僚家中不回来,他得在今天把女儿说通,否则到明天,要是闹出什么动静,阿楠犯的事就掩不住了!
“下去吧,我与你们姑娘说说话。”到了姜楠的居处,姜问敲了敲门,见她贴身的丫鬟前来开门,问清姜楠还没有歇下后,他道。
小丫鬟福了福身退下。
正黯然神伤的姜楠听见父亲在这时候前来,顾不得再想些什么,开口便唤道“父亲!”
姜问没有应她,叹了口气,“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去家庙吧。”
“您……您说什么?”姜楠不敢相信自己期待了一晚上的结果竟然是这样,让她去家庙?这和让她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有什么区别!
“那你去那里待着,等为父找到了机会,一定会将你接回来。”
“不!”姜楠尖叫起来,她不能去家庙,她要是去了家庙就完了!她还没有觅得如意郎君,还没有风光大嫁,她怎么能去家庙!
“爹,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去帮我跟表姑说说啊,我要是去了家庙,能不能出来另当别论,关键是我日后怎么嫁人啊!哪一家会要一个进过家庙的女子当儿媳呢!爹,您帮帮我啊!”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准备,可是历经过希望,她却更没办法面对这个结果。
“我是您唯一的女儿啊!”她含泪看着面色凝重的父亲,“您怎么忍心看着我青灯古佛,常伴终生!您不是说过要为我挑选最好的夫婿吗?您还说你已经为我攒好了嫁妆,可是怎么转眼间,您就要把我送去家庙了呢?”
渐渐地,她的哭喊声小了下来。
从前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只要微微哭一哭,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父亲也会找梯子去帮她摘下来。
她知道她的身份和姜月姜雪等人不能比,所以从来不与她们争,有时候姜雪从她这里抢了东西走,转身她就能从父亲手里得到更好的。
可是今天,她都这样了,他仍然只是愧疚地看着她。
既然不能帮她,那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姜问见她冷静下来,以为她是想通了,想了想,宽慰道,“你放心,很快为父就能把你接出来的。”
接出来又如何!那时候她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她只能嫁到邻近的县城去了。侯府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可想而知她日后的日子会有多惨淡。
虽然这样想,她却通红着眼,低声应了声好。
父亲是她在侯府最后的倚仗了,她必须牢牢把握在手里。
姜问看着她,沉着声音道,“你好好休息,将东西收拾好,明早我送你去青禾山。”
姜楠依然低声应好,一副认命的样子。
姜问走后,她就开始收拾屋子里的金银细软。
既然没有人能帮她,她便自己闯一条生路出来,
今天的事肯定还没有传出去,在那些下人眼里她依旧是大小姐,她可以利用这个漏洞先逃出侯府。
至于后面的事,可以再做打算。只要她身上带着银两,走到哪里都不会有难处。
银芍……她虽然习惯了银芍的伺候,但是两个人出府目标太大了,而且不带着她,她就可以假借银芍的身份。
她一边搜罗各种值钱的物什,一边将所有事情都盘算得清清楚楚。
然而等到她终于收拾好之后,打开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站了两个护院,天色太黑,她看不清他们的脸,然而一见她出来,两人便面无表情道,“夜已经深了,大小姐还是不要折腾了,早些休息吧!”
她闭上眼,猛地摔门回了屋里。
顾昭这简直是要逼死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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