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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生而悦己 辞绿 10632 2021-04-02 19:56

  “还没扔?”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起手帕在顾昭面前晃了晃。

  顾昭看着他, “嗝。”

  他手一抖, 手帕掉了下去, 肩膀小幅度地颤抖, 看得出来憋笑憋得很辛苦。

  怎么这么可爱?

  顾昭羞愤地瞪着他。

  苏宴平复下来, 眼里浸满笑意。

  在顾昭看来, 似乎比夏天的冰碗, 冬天的烤红薯还要动人。

  他倾身上前,“为什么手帕还没扔?为什么因为我有喜欢的人生气?”

  顾昭推开他,“不知道。”她本来应该大声吼回去, 可是一触及他的目光,她就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溃不成军得如此轻易。

  这个人, 纵然有千百般不好, 可她一见着他,便就只记得那万分之一的好了。

  他是海底月, 是天上星, 是她此生所有的可望不可即。

  她低下头, 觉得在马车里的时间太难熬。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我钟意的姑娘, 叫做顾昭。她一笑,我愿意为她弹琴, 为她折花,愿意将这半生都奉给她;可她一哭, 眸子里泛上水光, 我就想把命献上。你说,她能明白吗?”苏宴黝黑的眸子盯着她,深沉的坚冰之下是星火万点。

  顾昭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闭上。

  过了一会儿,她阴阳怪气道,“她不明白!毕竟她又不喜欢吃肉丸子!”

  苏宴哑声笑了下,随后认真道,“你真的没看出来我喜欢你?你以为,我对谁都是来者不拒的吗?还是说我这么闲,遇上谁都愿意帮忙?”

  他目光沉如深水,带着一股子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味道,直直看着她。

  顾昭干脆头也不抬了。

  苏宴又说,“等你及笄,我就去你们顾家提亲好不好?”

  顾昭猛然听见这话,激动地站起来,头顶到马车蓬顶,她“哎哟”一声,捂着头,眼里又绽起泪花——这回是结结实实被疼的。

  苏宴把她扯下来坐着,伸手揉她的发顶。

  顾昭从他说“我钟意的姑娘,她叫顾昭”开始,心里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她觉得很震惊,然而下一瞬她又冷静下来——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非常出人意外,可是真正发生,又觉得,这样也没有错。

  可是她却犹豫了。

  苏宴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的答复,“嗯?”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

  像茶沸时第一缕碧烟,又像高楼上望见的最后一抹暝色,闹得人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谁稀罕你来提亲!又没有说要嫁给你!”顾昭再次拂开他的手,自己揉着头顶。

  等了一会儿,见苏宴没有说话,她又忍不住凶巴巴道,“我说不稀罕你就不说话了吗!是不是想反悔!我就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苏宴低低笑起来,“不是,就算顾小姐再嫌弃苏某,苏某也还是一心对顾小姐死缠烂打,企盼她能垂怜一二。”

  待顾昭回了国公府,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苏宴说了什么?

  他是说了,等她及笄,要来提亲吧?

  *************************

  谢玄下朝回来,就看到了等在书房里的侄女谢芳菲。

  他捏了捏眉心,这个侄女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执着。

  他早就接到了自家大哥的信,知道侄女回王都来是想干什么,现在巴巴等在书房,不是为了苏宴是为了谁!

  谢芳菲见着叔父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道,“那苏宴就这么好?”

  谢玄与兄长谢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小到大关系极好。他膝下有几个儿子,兄长膝下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与夫人几乎是把这个侄女当亲女儿看待的。

  所以,见不得她为了一个男人这样神魂颠倒。

  谢芳菲咬着唇,“是。”

  “想让我怎么帮你?”谢玄觉得头疼。可是看着侄女,又不想泼她冷水。

  谢芳菲这才道,“我新做了一篇文章,您能不能帮我夹在谢家人的策论里,着人递交给苏大人?”

  谢玄敛眉,“好。”

  他清楚侄女的心思,无非是通过这种方法让苏宴注意到她。

  毕竟侄女的文章,当初曾被实远居士称赞过“扬葩振藻,璧坐玑驰”。

  可是……他摇了摇头,觉得她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谢府这些事苏宴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这一天他又收到了谢府递过来的策论。

  因为乡试在即,所以很多学子都开始查漏补缺起来。有的人回头去啃四书五经,有的人找来往年的卷子做策论,有的人钻研典籍力求做出好文章……

  没有门路的人都是自己努力,有门路的人便想方设法想请鸿儒点拨。

  苏宴虽然还算不上鸿儒,可是这些策论文章递到他手上,一则是因为他当初连中三元,而今又官拜丞相,简在帝心,比寻常人更能清楚陛下的避讳,这也是为了他们日后着想。

  二则,却是因为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了,究竟要从科举中出头,实在是不简单,所以这些举子就抱着如果自己文章策论被丞相看中,从而得到举荐,入朝为官岂不比科举来得容易?到那时,这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的,毕竟这高昂的润笔费,一般人着实支付不起。

  而谢府,恰好是能支付得起的那一种。

  谢府今年下场的后辈一共四人,与苏宴约定好每月月末来送文章。

  今天,便是谢府送文章的日子了。

  苏宴看了看,这个月他收到了谢府的五篇文章,这其中最出彩的是一名叫谢山的举子,语言平实,然而内藏锋芒。世人皆道当今最喜文章花团锦簇,辞藻优美,因此不管写什么,都卯足了劲儿想写得好看,这却是本末倒置了。

  另外最差的是一个署名谢岸的,通篇倒是言辞漂亮,只是一味歌功颂德赞美如今天下海晏河清,简直是千年难逢一盛世,令人看了不知所云。

  剩下三篇皆是平平。在他这里,不以文辞论优劣,而是看立意。这几篇,立意平平,遣词用句又太刻意,匠气太重反而失了灵性。

  他提笔依次在宣纸右下角写下“可”“尚可”“否”。随后卷起来,让砚一着人送去谢府。

  谢玄收到经苏宴看过的策论文章之后,就叫人把侄女叫到了书房。

  他还在想要怎么和侄女说才能不伤到她的心,可见她来了,又懒得费心思,直接将五篇文章放在她面前。

  因为他还是觉着,有的事情早点看清楚,比谁都好。

  谢芳菲几乎是颤着手把面前的策论打开,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找自己的文章,看见右下角一个“尚可”之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从刚离开绥宁的时候,就期待着这一天。然而现在眼见结果却完全与预料中相反,霎时,她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又去看剩下的策论文章,连翻三张都是“尚可”,还有一张“否”,这又让她心里好受了些。可是当看到最后一张下面朱笔红批一个“可”字时,她瞳孔猛然缩起,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是带着哭音问,“他哪里写得比我好了?”

  早在她来之前,谢玄就看了这些文章,此刻听到侄女的话,他有心想为她讲解,然而在看到她的时候,几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现在说什么,她恐怕都听不进去。

  这个侄女,从小跟随兄长亲炙鸿儒,出入名门,眼界放得太高,这些年又被捧得不低,再加上文人相轻,她一时看不上人家的策论,也是情有可原。

  “你自己回去想想吧。”他目光澄静,声音低沉。

  谢芳菲低低应声道是,红着眼眶出了书房。

  后来到晚上,祝氏听下人说谢芳菲在迎绣阁里看书,连饭都不肯吃。

  便带了人往迎绣阁去,一进屋便看见她一边垂泪一边捧着书读。心下是止不住的怜惜,她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又从她手中把书拿走,叹息道,“你这是何必?”又从怀中取出绣帕为她拭泪。

  “不过是是篇文章罢了,何至于如此在意?”祝氏道。下午在书房发生的事,她已经听老爷说过了,“你若是真喜欢他,待哪天我便带你去参加宴会,届时在宴上与他一见,岂不比千百篇文章都有用?”

  谢芳菲摇了摇头,将压在心底多年的事道了出来。她看得出婶娘是真心实意为她谋划,“三年前我参加贺家小姐举办的诗会,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可是后来离席,却听见竹林里传来两名男子的说话声,其中一人道,‘久闻谢家小姐文采斐然才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另一人却道,‘不过尔尔。’”

  “当时我想与他争论,却又忍下了,只回去打听了这人的名号,首先看过他的作品,再与之一论高下。可是后来真正打听出来他是谁,我便歇了这心思。他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也许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奇妙,再次见到他时,是在城外护国寺上,他当时似乎是急着要走,可是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我便让丫鬟取了伞给他,他当时看着我,对我道了声谢,婶娘,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动心了。也许是因为那天天色太暗,寺里这一切又太寡淡,他的出现成了唯一的光亮;又或许是因为,命中注定一般,我合该遇上这样一个人,并且为他痴迷,为他沦陷。”

  她从小与父亲出入高门草堂,身上有着不输于男儿的凛冽洒然,就算说起这些话,也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忸怩羞涩。

  “婶娘,请您帮我。”她声音微涩,喉中发苦。

  祝氏却想到半年前满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你可知顾昭?在你走后,她可是对苏宴痴缠得紧。还有王嫣,都中不是素来传说她至今未嫁,是因为苏宴吗?”

  “王姐姐我知道,她心里有人,是谁我都不知,不过,定不是苏宴。只是,顾昭?”她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她可是王都里最纨绔的贵女,我走时她虽然才十一岁,但无论在什么地方,已经跋扈到成了谁遇着她都得退避三舍的程度,她如何与苏宴又扯上了关系。”

  “总不过是女儿家动了春心,只是你也知道她跋扈。她定然是听说过你的名号的,你如今回来,须得小心着她给你下绊子。”

  谢芳菲垂着眸没有说话。离开王都三年,现在王都的人事对她而言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了。

  她应该做点什么来融入这个地方?

  “婶娘,我回来这么些天了,怎的不见瑞堂哥?”她口中的瑞堂哥是婶娘与叔父的嫡长子,从小与她关系最好。

  “乡试在即,他约着几个要好的同窗去了壁临书院,八月初才回来。见他这样,府上那两个不安分的庶子,也都拎起包袱往壁临书院去给瑞儿添堵去了。”提到儿子,祝氏有些担忧,“我既盼着他这次乡试能一举成名,又怕……”

  谢芳菲没听清后面的,只笑了笑,道,“天道酬勤,表哥一定能高中的。”

  祝氏强笑着应了声,“借你吉言了。”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祝氏从袖口中掏出一封请柬,放在谢芳菲面前,道,“你回绥宁三年,现在王都的情势已经不比三年前了,后日便去王家小姐的宴会上走一遭吧,也好与你从前那些手帕交联络下感情。”

  “只两人我要与你说道说道,便是吏部尚书贺成璧府上那一双女儿,这两人现在在王都的名声已经烂了,你可切记不要与她们扯上什么关系,但席间如有什么人说起这两人,你也莫要去搭话,免得惹了一身臊。”

  那一双姐妹,因着年岁与她相当,是以谢芳菲是记得的。姐姐蕙质兰心,妹妹善解人意,不知有多少男子在心底倾慕着两人。

  她问道,“这是为何?”

  祝氏于是将两人的事说了一遍,又感叹道,“可惜这如花似玉的两姐妹,一点也不知洁身自好,落得如今的下场,却是各人自找的。说起来,这两人又俱是与那顾昭有些关系。”

  “什么关系?”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是有些过节罢了。那贺兰因与顾昭之间,似乎有些宿怨,至于贺兰瑶,这其中又涉及到齐寅了。齐寅与贺兰瑶先做下那苟且之事,后又把娶亲的主意打在顾昭头上,你说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

  谢芳菲“嗯”了一声,心想世上恐怕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时候,她心里想见苏宴的愿望反而没有这么强烈了。因为在听婶娘这样说了之后,她却觉得更有必要见一见的人是顾昭。

  她既然喜欢苏宴,那与顾昭便是迟早要对上的。与其被动认识,不如主动去接近。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尤其面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

  她拿过请帖,笑着谢过祝氏。

  ************************

  顾昭也收到了王嫣的请帖。

  随之而来的,有苏宴的信,让她接下帖子,因为他也要去。

  可是,凭什么他说让她去她就去呀!顾昭这样想着,嘴上又吩咐荔辛为她备上后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距离苏宴说出那些话,已经过了好些天了。这些天里,她时不时会收到苏宴命人送来的东西,有时是雕金嵌玉的长信宫灯,有时候是精美巧致的糖画面人,有时候是一个玉壶春瓶,有时候是一单绨素题画屏风……

  她一开始很是惊喜,但后来又渐渐察觉出不对来,这分明是回礼。

  半年前,她正对他死缠烂打的时候,也时常令人送些东西过去,可不就是这些名目吗?虽然样式不同,但都是这些种类。

  他到底要做什么呀。

  顾昭趴在床上,叹了口气。虽然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他仍然一如既往得不可捉摸。真是叫人挫败。

  还没等顾昭想明白,淳安堂那边就叫人来请她过去用晚膳了。

  在国公府里,平素都是爹娘一块儿用饭,而她还有兄长以及祖母,都是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饭。

  现在又有人来请她,她就知道,祖母肯定是又有什么话要跟她讲了。

  果不其然,待用了饭,祖母便拉着她的手,仔细问了她对光禄寺卿,通政使司副使家的嫡子,内阁学士家的嫡长孙感官如何。

  这些全都是有意与端国公府结亲的人家,而提到的这些人全都是借着各类宴会,与顾昭互相见过面的。

  然而其实到现在,顾昭都记不清谁是谁。

  她拿了块糕点在手里,一会儿掰一小块儿吃,含糊不清地问,“要不然还是别这么着急吧?总归我现在还没及笄,咱们时间还长着呢。”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都没看上,把她面前的点心碟子端走,“你跟祖母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苏宴那样的。

  然而这话顾昭却只能想一想,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一个月前,她才信誓旦旦,和祖母保证过,以后老老实实的,再也不去纠缠苏宴。

  她到最后一块糕点吃下去,“您这话问我就忒没有道理了,总得见着了人,我才能知道喜欢不喜欢呀,现在您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是真答不出来。”

  “你以前不喜欢苏宴?”顾老夫人听见她这样说,很快就想到了苏宴。

  “不喜欢。都说了是年少的荒唐事,有谁把那些荒唐事当真的呀?”顾昭弯着眸子笑。

  而顾老夫人在说出那话之后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孙女的伤口上撒盐。现在听他这样说,又松了口气。

  可是,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她却又犯起愁来:要苏宴那样的她都不喜欢,那给她找个天仙来,恐怕她也不会眨眼吧?

  她想到远在平顺的孙儿,道,“也罢,改天给你哥哥去封信,让他介绍一下他昔日的同窗给你。唉,往日总觉得你是这样的家世,样貌,在亲事上肯定要好一通忙活。没成想,现在的忙活与我从前想过的却又大有不同。”

  “您别急呀。”顾昭身子前倾,伸手去拿祖母身边碟子里的糕点。

  顾老夫人看她辛苦,又气又笑的把身边的碟子往前放了一点,摆在她刚好能够伸手够到的地方。

  “你说你和你哥哥,怎么亲事上就这么艰难,一个两个的都对这些人挑挑拣拣,好像就没谁配的上你们似的!”

  “唉,眼光高嘛,就是这样的。要是我与哥哥眼光低了,到时候才有你们愁的呢!”

  顾昭见祖母还要说话,连忙起身道,“我想起前些日子想为您做身衣裳,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继续描花样了,祖母,我明天再来陪您啊!”

  顾老夫人有心叫住她,然而刚准备开口,连她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

  到了王嫣举办诗会的日子,王颂庭一早便要出府,却被王嫣命人拦下,“您不是说已经想清楚了吗,所以这就是您所谓的想清楚?难道您真打算一辈子不见她吗?”

  她是真没想到,哥哥竟然有一天也想着要逃避。

  可是他分明比谁都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它只能让人学会侥幸,懦弱。

  “只此一次。”王颂庭垂着眼,道。

  街道上渐渐有行人走过,仿佛春溪渐渐开冻,积雪的树林里接连响起鸟鸣声。

  王嫣不想被人看笑话,她低下头,让步道,“下不为例。”

  到了巳时,人渐渐都来齐了,这时候却听见尾席上传来一阵轻呼声,引得众人翘首而盼。

  只见一女子着白色绣杏花上襦,浅青色长裙,发间簪着一支青蝶簪,又有几多珠花拥成一簇,发尾坠了藏青色纹仙鹤的发带,十分清丽动人。虽然笑着,却仿佛又带着几分清冷孤高。

  这却不是旁人,正是谢芳菲。

  “她就是谢芳菲?取得这样花团锦簇的名字,人却是有几分脱俗出尘的感觉。”听了宋问渔的话,顾昭惊讶道。

  她虽然不认得这个人,但却是记得名字的。还记得很早以前哥哥在反对她喜欢苏宴这事上,就提起过,说她比不过王氏阿嫣,谢家芳菲,苏宴怎么瞧得上她?

  然而在她看来,王嫣却未必喜欢苏宴。至于这谢芳菲,她却是不知道了。

  不过,单是这第一面看,嗯,是个美人。

  宋问渔看着她今日一身杏色上襦,下面一条绣金线牡丹,缀黑色流苏的红裙,笑道,“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长得花团锦簇吗?”

  两人说话间,王嫣已经向谢芳菲迎了上去,连声道,“早听说你回了王都,若不是给你下了帖子,是不是就想不起我来了?”

  谢芳菲连忙讨饶,“怎么会呢?我心里可是一直念着王姐姐的。”

  “我可不管这么多,今日诗会,你若是不做出三首诗来,我可就不会放你走了!”说着,她将谢芳菲带到一边的空位上,让她坐下。

  很快就有人与她打招呼,“谢姐姐,许久不见了。”

  谢芳菲转头看过去,点头道,“纪妹妹。”

  似乎是对她还能记得自己感到十分惊讶,纪铃还想再说几句,便听到王嫣说话,于是闭上嘴,安静下来。

  今日既是诗会,少不得要有人起兴。然而,因为这诗会是由王嫣所办,因此起兴的任务也就落到了她头上。

  “……我知道有的人愿意作诗,有的人却只是来看看热闹,咱们今天不妨这样,不作诗的人便当评委,顺便每人压一件彩头,评定出三甲之后,便由他们各自挑选彩头,剩下的全都捐了,如何?”

  一时席上无论男女,都纷纷称赞起王嫣的玲珑心思。

  顾昭想了想,将她乌发间一支攒珠赤金三尾凤钗取了下来。这支凤钗,做工十分精巧,凤头上是两颗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南珠嵌于眼睛处,凤头栩栩如生,凤尾纤毫毕现。

  宋问渔见状,将腕上的碧玺手链褪下,放在面前。

  有了人做领头,不愿意参加诗会的便也就有样学样,纷纷将自己的饰物取了下来,一时间从王嫣的位置上望去,只见案上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谢芳菲此次就是为扬名而来,自然是端坐不动。只是看见对面席上的苏宴将自己的玉佩取了下来,放在案上,不由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那会是她的。

  “大家心里都有所决断,正好,有意无意者,各自占半,那就请无意参加诗会的公子小姐挨个投壶射箭吧,若能射中,便可指定一人作诗。如果不能,便当众为咱们表演一样自己擅长之艺怎么样?”

  见没有人反对,她又道,“咱们便从前往后开始吧,何小姐先来,随后是柳公子,依次这样轮下去。”

  投壶射箭,来源于君子六艺中的射礼,是王都里王公贵族设宴时常做的一种游戏,也是一种礼仪。

  今天所在的宾客,基本代表了整个王都的上流圈子。而像他们这样出身的人,自然没有不会投壶的。

  很快大家就轮完了,几乎就没有不中的。

  宋问渔坐在顾昭旁边,把每个人的诗都仔细点评了一番。

  然而顾昭根本无心听她说话,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苏宴身上。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便自成一派风流。

  先前听人说见到那谢芳菲就令人想起苏宴,顾昭忍了忍,没有与那人争辩。

  在她看来,没人能和苏宴相提并论。

  突然,她注意到身边的喧闹全都沉寂了下去,转头想问宋问渔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便听见男子的声音响起,“某,想请谢小姐作诗。”

  她抬头去看,是个面容清秀的公子哥儿,此刻脸已经涨红,但却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宋问渔道,“先前谢芳菲已经作过诗了。这刘家公子大概是想要引起佳人的注意,可这未免也太蠢了。”

  众人都知道,在诗会上,其实体现的就是急智。因为事先没有泄题,所以,大家在诗会上作出的诗,都是现成想的。

  毕竟又不是什么文豪宿儒,能在短时间之内作好一首诗,又没有拼凑的痕迹,已经很难得了。现在又要让她作第二首,这不是刁难人吗?

  是以宋问渔才会说他蠢。

  殊不知这正中谢芳菲下怀。

  才作一首诗,怎么能够体现出她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如果和大家都一样,只作一首诗,纵然再好,也还是落了俗。

  但如果短时间之内,她作了两手质量一样上乘的诗,这便又大有不同了。

  她垂着眼,面上有为难之色,“承蒙公子厚爱,芳菲自当勉力一试。”

  她看着面前的茶杯,沉吟道,“平生诗酒遣年华,纸上风霜作倦鸦。白首重书灯火事,三杯五盏到天涯。”

  刘公子听她说完,一副夙愿已了的样子,朝她深鞠一躬,回到了位置上。

  谢芳菲盈盈施了一礼。

  “她先前作的一首是什么?”

  “我想想。”

  “我记得,但是誊了下来的。‘酒盏又中宵,笳声过谢桥。天青新雪色,茶淡旧笙箫。檐雨请庭月,江风送晚潮。檀歌惊故梦,夜起话渔樵。’”

  一开始还是窃窃私语,到最后声音就越来越大了,因为参与讨论的人也多了起来,最后不知是谁说了句,“我看这魁首非谢小姐莫属了。”

  这话一出,竟没人反驳。

  谢芳菲几乎是志在必得的看着苏宴面前的玉佩。

  顾昭狠狠瞪着苏宴,她也看见了谢芳菲如狼似虎般的眼神,要是他敢把玉佩给谢芳菲,她一定和他没完!

  苏宴感收到她有如实质的目光,举杯往她的方向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借着喝茶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人的眉来眼去,他们只想到由于那刘姓公子是最后一个投壶的,而他指了谢芳菲作诗,因此在座的宾客中还有一位是没有作诗的。

  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要是能早点想到这一茬,就应该在他作诗之后再说的。

  然而现在“以谢芳菲为魁首”这般言论又出来了。

  很显然,当事人也想到了这事,是以在看到王嫣投来的目光时,那没有作诗的公子站出来,拱手作揖,“谢小姐才高,在下自愧弗如,便不献丑了。”

  谢芳菲笑道,“刘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众人又是一番推举夸奖,谢芳菲这才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坐下。

  倒是忘了要让刘姓公子为他们表演助兴的事。

  “那按照规矩,现在就该芳菲去收你的彩头了。”王嫣心里畅快,脸上的笑都深了几分。因为她觉得,今日这诗会她与谢芳菲各偿其愿,可以说是求仁得仁了。

  谢芳菲深吸一口气,不去管任何人的想法,径自走到苏宴面前,摊开手道,“苏大人的玉佩很好看,不知苏大人可愿割爱?”

  苏宴头也没抬,仍然饮着茶。

  就在谢芳菲觉得脸上的笑意快要僵住时,却听他道,“不愿。”

  谢芳菲刚想质问,身后传来的杯子打碎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见她转身望过来,顾昭无辜笑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茶杯这样不经摔。不过既然人家苏大人说了不愿意,说明他肯定是想将这玉佩捐出去,谢小姐,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不如看看我这凤钗怎么样?”

  她拿起凤钗,在阳光照耀下,钗子发出耀眼的光。

  不少女子心生艳羡,觉得谢芳菲肯定会接过钗子。

  谁知她道,“多谢这位小姐好意,只是芳菲本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苏大人不愿意,那便算了。这位小姐何必咄咄逼人?”

  语毕,她走到另一位小姐面前,拿起她面前的玉镯,“小姐可愿割爱?”

  “谢小姐拿去便是。”

  谢芳菲在经过顾昭面前时,又停下来,道,“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金银俗物的,这位小姐,且收一收您的鄙俚吧。”

  一直站在顾昭身后的沉棠站出来,“大胆!这可是皇后娘娘赐下的!”

  谢芳菲昂着头,“皇后赐下的凤钗,你家小姐也敢随意拿出来做彩头吗?”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不信的意思。

  有看不下去的小姐起身劝和,“谢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位便是当今皇后的侄女,端阳郡主。”所以对旁人来说弥足珍贵的凤钗,被这位拿出来送人,真的只是小事。

  王嫣也过来打圆场,“阿昭你也知道芳菲三年没回王都,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莫要与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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