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狂奔。
出了城门, 越来越往偏远郊区去了。
赵令然把头探出去。
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嘴巴里。
这家伙立刻缩回去。
呸呸呸呸……
“你家车夫载着咱们出城做什么?”赵令然问。
“胡说, 这明明是你家车夫。”
李三金讷讷道。
“刚才校场上, 差点被砍到。
我真优秀, 给我爹带回去一个人全乎的儿子。”
李三金什么也没察觉到。
兀自日常骄傲。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每天都觉得自己好优秀。
很赵令然这家伙一样。
赵令然豪不温柔地一把薅住了李三金的馒头大脑袋。
“听着, 那既不是我家的车夫, 也不是你家的车夫,咱们糊里糊涂叫人给绑架了。”
“咱们?”
李三金的脸挤成了一个金鱼样儿。
“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吗?”
“会,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是陈家干的。”
“为什么呀?不就拿了他们家两个玉雕吗?
小气到要杀人?”
李三金一听是绑架, 吓得眼泪汪汪。
那本小说里,女主角陈佳音的丈夫李鑫,最终就是和原主一起被土匪给劫杀了的。
最终的死相还很难看。
前世仇敌和现世拦路虎一起送上西天。
一箭双雕。
赵令然心中了然, 这件事情, 最终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你轻点!别被外面的人听到。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带到地方,那里可能会有很多的埋伏, 到时候就真的活不了了。
这些天在校场的功夫都是白学的吗?
别哭, 我会保护你的。”
李三金哭着点点头。
在他的纨绔生涯里, 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真刀真枪的事情。
李三金看着面前自己的小伙伴。
漂亮的小姑娘赵令然。
她的笃定, 似乎给他也带来了一些勇气。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里尽是坚定。
李三金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原来小伙伴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呀。
真好看,比平时还好看。
就像一座小山一样, 是可以挡风遮雨的靠谱存在。
“好。你告诉我怎么做?”
李三金擦干眼泪。
“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给我们家臭老头养老送终呢。
我不能走到他前面去。”
越是拖下去,越是远离京城, 就越是危险。
赵令然看了看那两名车夫的手掌长茧的位置。
和校场里的士兵们一模一样。
这是常见拿刀才会有的茧。
一个真正的车夫, 茧的位置不在那儿。
看来所谓死于土匪劫财害命,只是假象。
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两个杀手装扮的车夫手里。
再拿走财务,伪装成见财起意的样子。
嫁祸给土匪。
这样子左相府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赵令然痞子笑,哪有这么容易啊。
书里的赵李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掉他们,易如反掌。
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赵令然抗打,李三金在校场摔打了这一个月,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一些最简单的军方近身格斗术就算做的一点也不好,但却是懂一点的。
而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他们比杀手更先察觉到这件事情。
这就是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两个杀手,弄死一个,另外一个就相对容易一点。
赵令然凑到李三金耳边。
“嗯。我知道了。”
赵令然看过了,外面的位置,踹是踹不下去的。
否则乘他们毫无防备一脚一个,倒是容易了。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李三金在马车里打滚。
“车夫车夫,李三金他肚子疼。”
赵令然帮着叫。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慢慢把车停了。
一个进来看。
“车厢里有没有备下药丸子,给这个没用的家伙一颗。”
赵令然为了逼真,在李三金手上拧住了一点点肉,旋转一圈。
胳膊上好几处。
李三金现在的疼可不只是做做样子。
那杀手收了钱,说要带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再动手。
以免牵连东家。
这写高官子弟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这疼那疼的。
“少爷,这……”
这名杀手正打算做做样子看看,被赵令然从背后一记手刀,暂时打晕了。
人普通一声倒地。
外面的杀手察觉到事态有变。
赵令然的大拳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厮打起来。
“勒死他!快啊!”
赵令然一边打,一边冲着李三金大喊。
赵令然的武功其实一点都不好,她那笃定的样子都是装个李三金看的。
如果他们两个都慌乱了,那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杀手的实战经验多,知道怎么样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一个人。
好在赵令然这家伙吃得多,力气也大。
一拳一拳轰在杀手身上,实在是有够受的。
杀手一次又一次打算抽出短刀,但都被赵令然给轰回去了。
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李三金红着眼,从自己身上果断“呲啦”拉下一块细布条。
他手抖得几次都没有拿住布条。
终于还是勒住了杀手的脖子。
李三金,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家伙。
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杀手背上,哭着了脖子。
他不敢,他害怕,使的力气不够决绝。
在家里,就是踩死个蟑螂都要大叫,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呐。
赵令然这边,早就挂彩了,牙齿里都是血。
苦中作乐的,她想起好在是去赫将军府强化突击训练了日子。
否则只怕是死得更快。
赵令然的体力在一拳一脚里飞快地流逝。
她眼中寒光大盛,杀心四起。
杀手的手已经摸到了短刀的位置。
如果这时候进一刀,无疑两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令然以吃下对方全力一掌为代价,喷出一大口血,近身摸到了对方的短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刺进去的那一刻,赵令然是高兴的。
虽然已经有点浑浑噩噩了,但她依旧是高兴的。
刀子进了心脏,没有活的可能。
赵令然也瘫软在杀手依旧温热鲜活的尸体上。
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可事情没有那么顺。
被李三金勒住的杀手。窒息之下,本能地醒了。
他摸到了身上的短刀,刺向身后的李三金。
赵令然看到这一幕。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扑到了李三金前面。
这下红刀子进她身体了。
奶奶的,没想当舍己救人的英雄来着。
疼,真特么疼。
赵令然的身体本来就是勉强支撑了,现在又挨了一刀,虽然不是在要害位置,却也足够让赵令然完全晕过去了。
真是讽刺……
之前在瞿州的时候,就是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将那飞镖扔到了陈佳音的肩膀上。
现在就立马现世报。
赵令然也被刺中了左肩偏心一点的位置。
被赵令然撞开的李三金,目睹了刀刺进赵令然身体的那一幕。
他疯了一样跑去拔了死掉的杀手身上的刀子。
在这名杀手爬到一半的时候,疯叫着捅进了他的心脏处。
李三金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又捅进去。
杀手早就死透了。
李三金后知后觉地丢开刀子。
冷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冷。
他爬到赵令然身边。
“赵令然赵令然,你不要吓我……”
李三金哭嚎着。
颤颤地去够她的呼吸。
还有呼吸!
只是很弱。
如果今天回不去,得不到治疗,只怕人就玄了。
一定要在城门关掉前回到城里。
李三金抱起赵令然的身体。
才发现这家伙,平时那么上蹿下跳的,居然轻飘飘的。
他不敢碰到赵令然的伤口,不敢拔出那把刀。
赵令然的脸色苍白。
精致漂亮得像一个瓷娃娃。
李三金把赵令然抱到马车上,平躺着安置好。
慢慢驾起了马车。
往回赶。
好在他是一个到处乱跑的纨绔,要是个安分守己的贵公子,可能还不会赶车呢。
冬日的信度城,白日里还没有那么冷,太阳落了山,风就像是掺着毒的冰刀子。每一下都往人的身上刺。
车轮滚到了一处石头,赵令然被震得醒过来。
“嘶……”
醒过来后,那伤疼啊。
车帘子飘飘摇摇,赵令然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坐在外面笨拙地赶车。
华贵的衣服上都是血,像一朵朵彼岸的曼陀罗花开在他的身上。
李三金呐。
这家伙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看来都活下来了。
她果然眼光好,李三金孺子可教啊。
“嘶……”
马车又是一震。
赵令然轻呼出声。
“赵令然你醒了呀?”
李三金听见声音,惊喜地大叫。
“赵令然你不能睡过去!
我听别人说,受了重伤的人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真的睡过去了!
你别睡!你骂我!”
“快点赶车,老子要活……”
活着去报仇!
说完,赵令然彻底没力气了。
晕过去了。
城门口,人消失在视线内就晓得大事不好的笠叔和阿落,以及李家的护卫们,也驾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出。
恰巧和不敢把车赶快的李三金正面相遇。
李三金红着眼睛,漠然而小心地往前赶车。
笠叔和阿落,轻功飞上他们的马车。
李三金不认识他们,只以为又是一波杀手。
“我杀了你们!”
真的拿着粘着血的刀子狠狠刺过来。
短短时间,判若两人。
笠叔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李三金。
阿落给赵令然进行简单的包扎。
李三金看到自己熟悉的护卫们,一直憋在眼眶里倔着不肯掉的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河水,滋哇乱哭。
委屈死了。
马车赶往顾家。
顾月承还没回府,已经有人去报信了,想来也在回来的路上。
大门一开,白叔站在门边不断伸着脖子张望,神情紧张。
“来了来了!快准备!”
白叔听见的只是人不见了,情况可能不乐观,叫府里做好准备。
赵令然今天早上蹦跳着跃出的门,太阳落了山,却是被抬回来的了。
脸色苍白,似乎死过去了一样,身上都是血还插着一把刀。
白叔吓得老泪纵横。
大夫早就备下了。
房门“啪”地关上了。
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家大哥来了。
“三金!三金呐!快给大哥看看!
伤哪儿了这是?!”
李三金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李家老大转来转去翻看。
“我没事,都不是我的血。”
“赵姑娘为了救我,被刺伤了,大夫在里面呢。”
李三金紧紧握着拳头。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笠大叔!”
阿落惊叫。
笠叔盯着紧紧关着的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很快就红肿起来,可见力气之大。
小姐如果不能挺过这一回,又或是留下什么病根,他笠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主子,如何对得起柳家。
笠叔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小姐真的活不过来,他就去柳家老太太面前自刎以谢罪。
顾月承回来了,还拉回来两名太医。
“快!快!”
又进去两名太医。
众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顾月承颓然地坐着。
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顾月承的额头淌下一滴滴汗珠。
赵令然的伤口感染了,好在送医及时。
也是赵令然这祸害命大,要是再往下一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就不活。
众人同听说暂时命保下来了,松了一口气。
李三金如松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靠在他哥身上。
眼睛哭得红得跟被人打了两拳红肿起来一样。
馒头脸上两个馒头眼睛,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那惨兮兮的模样,可把李家大哥给心疼坏了。
他这整天惹事生非的幺弟,什么时候给他受过这种委屈。
李大哥拉着弟弟到顾月承面前,拱手道,“李焱代舍弟三金谢过赵小姐大义舍身救命之恩。
此等情谊,我李家没齿难忘。
父亲最疼这幺弟,他若知道了,定会亲自登门致谢。”
这是李家要重谢的意思了。
至于具体要这么谢谢,这里没说。
白叔听到李家大哥所说的“舍身相救”四个字,似乎触到了泪点。
捂着嘴呜哩哇啦。
他们家小姐,就是个惹事生非的纨绔,就做个上蹿下跳的搅屎棍就好了,做什么要去做那舍身相救的事情呐!
这是不是要把白叔的老心给疼死吗……
和一直爆哭的李三金相比,顾月承显得淡然了许多,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那一额头的汗,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顾大人僵硬地起身,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顾家不需要谢礼……”
“啊?”
李家大哥诧异,顾大人这是迁怒到三金身上了吗?
“我们一起弄死凶手全家就可以了。”
淡然的口气,淡然的面容,淡然的语气,以及……
凶残的说话内容。
好像在说,我们一起去踏个青就好了。
“正有此意。”
顾月承和李家大哥都知道,有胆量同时对付顾尚书爱子和顾尚书视作未过门妻子的师妹,两大重臣的家眷。
要么自持不会被抓到一丝蛛丝马迹。
要么就是本身就也位高权重,有持无恐。
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两者兼具。
两家联合,再稳妥不过。
太医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进不去。
“请大家到正堂去,我们商议一下。”
顾月承将众人,请到正堂去。
笠叔依旧呆着不动。
似乎打算再不离开赵令然一步。
自从那一次笠叔月夜叩开了顾府的门之后,顾月承就一直没有再见过赵令然的这位隐形护卫。
“笠叔,你也去吧。脸上弄个冰敷。”
笠叔如没听见。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
笠叔向来只认赵令然一个主子。
此时不肯听话也是常事。
顾月承知道这件事情对笠叔的打击很大。
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你的过错,然然醒来之后,自然由她定夺。现在重要的是,把那暗地里的毒蛇揪出来。”
“笠叔你说呢?”
笠辛动了一下,“顾大人说的是。
抓到凶手。
挫骨扬灰!”
隔着那话,狠辣之意扑面而来。
众人到了正堂。
“三金,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李三金就从他俩上了一辆被带出城的陌生马车说起。
回忆到赵令然杀了一个杀手精疲力竭之后,又替他挡了一刀的时候,又是满脸泪水。
顾月承的呼吸明显加重。
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个嫩嫩软软,吃不得苦的小师妹,迎向那冰冷的刀锋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赵姑娘说,她有十成的把握,是左相府陈家干的。”
“老爷,有天早上,你前脚刚走,后脚那陈夫人就来府上闹事,被小姐给收拾了。”
白叔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陈家两次向老爷为自己的女儿提亲,都被老爷拒绝了,原因是要娶小姐为妻。
李三金又把他二人从陈家讹了两座价值连城的玉雕,搬到了赫将军府的事情也说了。
顾月承有一种感觉,似乎赵令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刺杀,所以在早早做准备的感觉。
否则,怎么解释她自己去赫将军府练武也就罢了,还非要拖上李家三公子。
似乎是为了迎接这场一定会到来的刺杀,而练习的武艺。
事实也证明,那一线生机也的确叫他们俩挣到了。
李三金若是同从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下不了狠心,下不来狠手,那么必定第二个杀手会成功击杀他们俩。
再拿走钱财,嫁祸土匪,一切就再无从查起了。
这边,赫将军府也收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他们俩出我将军府就被带走了!”
赫绣莲双目圆瞪,怒不可遏。
“是!我们的人看见,李三公子全身都是血,赵小姐是被抬进顾家的。
顾大人带了两名太医。
赵小姐现在的生死……不知。”
“混账东西!”
赫绣莲捏碎了一枚玉石棋子。
“那两个家伙一出将军府就被带走了……呵……这是看我赫家好欺负吗?踩着将军府的脸面过呀?”
赫绣莲冷笑。
多久了,都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小姑娘,难得有她陪着在京中的日子不闷,这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要置她于死地?
以为她赫绣莲是死的吗?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办?”下面问。
“先按兵不动。
顾家和李家被挑了心尖尖儿,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到时候不管是哪家干的,本郡主也去狠狠踩一脚!”
赫绣莲脸色冰冷。
当兵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性!
晚间,大家都散了。
李三金不肯走,可这厮身上也都是伤,手上也都磨得不像样子,李家大哥硬是把他劈晕了带走了。
顾月承轻轻地走进赵令然的卧室里。
侍女们不敢哭出声,红着眼睛侍候在一旁。
赵令然安静地躺着。
静静地,甜甜地呼吸。
顾月承不敢坐她床边,怕牵扯到她的伤口。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小纨绔。
果然还是讨打的样子比较顺眼些。
顾月承俯身在赵令然的额头上落下像羽毛一样轻的吻。
一滴眼泪落在赵令然毫无血色的脸上。
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睡吧,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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