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面具这个技能还是从小练成的,父皇喜欢看傩戏,每逢祭祀、庆典、娱乐,二哥便会亲自排演傩戏给父皇看,而我玩心重,总在二哥排演的时候跑进舞者中寻找他,如同找宝贝一般,揭开一个一个人的面具,若能在第一次就找到他,便是天大的惊喜。
然而这样的癖好延伸到江铃之战,我心痒好奇硬是想揭下敌方主帅鬼面将军的面具,令我震惊的是,面具之下,鬼面将军竟长着一张……我梦中之人的面容!
我多次在皋端面前提起鬼面将军的名号,想看他什么反应,然而皋端一脸面无表情,仿似不知……
前者是将我击落山崖的人,后者是飞落山崖救我的人,二人长得相似,都像我的梦中之人!
是巧合,是天意,还是预谋已久!
我用了一年时间确定鬼面将军不是救我的皋端,我又用一年时间走遍各大寺庙找到了皋端……
原以为,我揭开这位神秘居士的面具就解开一些谜题,然而却不想……居士的整张脸面目全非,从额头到脸颊,无一块完好的肌肤,红白混搅,肉质扭曲,鼻子塌陷,犹如鬼魅!
我吓得不轻,一时失态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对方也惊慌不已,急忙转身去捡面具,随即提剑冲出了房屋……
屋外又来了好几名刺客,铿锵之声大响,瑟瑟吓得躲在我衣袍下可怜地叫了起来,我趴在地上颇为囧然……腿上受伤不能逃跑,内力全失使不了暗器,屋外已杀成一片,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攀着墙壁一瘸一拐吃力地挪去窗边,透过窗纸可见四位蒙面人正在围攻老者,几回合下来,老者寡不敌众,渐渐趋于下风……
突然瑟瑟喵呜一声蹦上了书案,书案笔墨未干,素白的宣纸上正画着它的画像,它激动地趴在宣纸上欣赏着……
我正想抱过它,岂料暗影掠过窗棂,刷刷几声利器破空袭来,我贴墙一躲,雪亮的飞刀划过眼前咚咚钉在了书桌上……
书桌上的瑟瑟吓了一跳,肥胖的身子碰倒了宣纸边的烛台,纸薄易燃,风从窗入,呼呼一声,桌案上的宣纸就被点燃了……
我心中大惊,眼见火势汹涌,刺客破窗而入,寒森森的大刀就向我砍来……
我虽失了武功,但身手比常人敏捷,弯腰一躲避开了刀锋,猛力掀桌,刺客连同桌案翻在了地上,火势蔓延在刺客的衣袍上,他自顾不暇,慌乱地拍打火苗,趁此间隙,我咬牙翻出了窗户……
原本想向天空发信号弹,可还没点燃信号,两位蒙面人从屋顶上杀了下来,我堪堪躲过两招,撕的一声细响,银亮的暗器切过我的脸面,滚热的腥血流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脸部受伤,第一反应便是,糟糕,要毁容!
我捂着脸往后躲着,刺客毫不留情地挥起大刀向我劈来……
刺眼的白芒闪瞎了我的眼,凛冽的杀气喷|射肌肤,眼见我就要被切成两截,电光火石之间,却是咚咚几声闷响,大刀被什么弹偏了方向,刺客的手腕也被那物击中,须臾,刺客连同大刀全都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惊得目瞪口呆,四处张望,就见一抹银色如新月的身影划过长空,若白鹤仙迹,若皓影银刀,咚咚乒乓的数声轻响,远近高大魁梧的刺客尽数倒地,而地上散落的东西,正是皋端常捏在手中的碧玺佛珠……
我心中大惊,又是大喜,寻着那道白影,看到了火海之中宛如谪仙般的人……
太傅死后,我一直认为谢紫华武功最高,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一柄紫剑气吞山河,万里血染,世间少有词汇可以形容他的雄姿霸气……
然而此刻我看到皋端的武艺,竟毫不逊于谢紫华,他手中无剑胜有剑,白袍轻扬间,劲风涤荡,山河奔涌,天地色变,近身之人皆如弱草一般倒在火海之中……
心知他武艺不凡,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番惊艳绝伦!举世无双!
他那白如仙云的僧袍展开成瑰丽的霞光绯色如虹,绝世出尘的俊颜凝结凌厉的杀气冰霜寒剑,世上没有人能将杀人的武功练得如此优美绝伦,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白影翩跹掠过之处无人幸免,滔天火海也惧其凛冽为之避道……
他离我越来越近,劲风燎火,飞沙走石,烟火熏眸,杀气掣散我的长发,我第一次感到了畏惧,仿似回到了江铃战场,那位凶残如魔的鬼面将军向我袭来……
我害怕地往后挪了一下,竟不敢接近他了……
这样一个非凡之人,武艺超群,医术惊人,不可能一生只为住在山巅之上……
我捂着脸转过头去,干脆躺在地上闭眼装死了……
风停声息,轻微的脚步落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渺渺传来,听不出怪罪的意思:“我才出去了片刻,你就把我僧房给烧了?”
我一动不动,心有余悸。
他冷然:“再装死,将你扔进火里……”
我:“……”
“师父救命!火不是我放的!是瑟瑟撞倒了烛台!”脸痛得厉害,烟熏得呛鼻,我抱住他的大腿,嗷嗷叫着。
皋端杀气未消的墨瞳盯在了我的左颊上,那里鲜血未止,流了满脸……
我连忙捂住了脸,掩饰道:“师父别生气,烧了什么我都赔你……”我低下头去,看到身侧倒地的刺客:“师父这是破了杀戒了么?还是就将他们打晕了而已……”
他忽而蹲了下来,伸手将我捂脸的手拿开,幽深的凤眸紧紧盯着我的脸颊,另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不让我躲避……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举动,我一颗心突地停跳在胸口……
“别看了……不好看了……”我躲闪,他握住了我的肩,眸深不见底,俊颜沉沉积石如玉,指尖映着火光如盛开了朵朵火莲……
“刀上有毒。”他眉皱。
我惊。
猛然一声利器破空声袭来,他倏尔抱住我的腰压了上来,什么东西掠过他的脑后射|进了火海中,紧接着又是几声破空声,他抱着我迅速往外翻滚,天旋地转,火光与他的俊颜交织着,我整个身子被他紧抱在怀里,翻来滚去,最后一滚,他将我完完整整地压在了身下,水色僧袍盖上了我的全身……
“师,师父,好重……”我喘不过气来,胸膛急剧起伏,脸烧得通红。
他眸色凌厉,几颗璀璨的佛珠自他指尖射出,带着慑人的杀气,幽森的黑暗里两声惨叫自不同方位传来,接着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一时寂静。
虽是生死险境,我的眼前却飞起了粉色的流光,恍恍惚惚,心潮荡|漾,心跳急速加快……
他转眸看我,顿了一下,迅速封住了我的穴道:“心跳太快,毒素会急速扩散。”
我羞得不行,你这么压着我,我能不心跳么!呆和尚!
他皱紧了眉,又仔细地盯着我的伤疤,俊颜咫尺,魅人心魄,忽而捏住了我的下巴,猛然欺近……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了大脑,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左颊伤处,皋端他竟然!!!
他柔软的唇瓣允吸在我的脸颊上,湿热的舌|尖卷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毒血被他一丝丝吸了出来……
我心跳狂乱,脑内轰鸣,整个身子绷得僵直,晕乎乎不知所以了。
记得有次我撞见二哥和他小情人亲嘴嘴,我故意弄出声响想打断二人,岂料二人如同聋子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事后我恼二哥不知害臊,二哥冤枉道:真的听不见!等你自己亲过了,就知道感觉了。我羞得好几天不想理他,而今,我的确感觉到了,周围的声息完全被抽空,只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和心鼓大响,炽烈滚热的呼吸在我耳鬓拂过,脸颊上柔软的触觉带起一丝丝电流窜去四肢百骸,全身酥软如煮沸在锅里的面条儿……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皋端两人,彩色旖旎的花瓣和气泡炫舞在眼前……
连续三次,皋端将我伤处的毒血吸出,唇瓣染得乌红诱人,白皙的俊颜被火光映出红彤飞霞,深邃的眸若酌了酒酿的墨玉在我脸颊和唇间流连着……
如此温情一刻,我真想时间就此停止。
然而喵呜一声惨叫惊醒了我们,皋端陡然色变,我慌了神:“是瑟瑟!瑟瑟还没出来!”
风大催火猛,烈火熊熊吞噬了僧房,蒸腾的热气从窗口喷出扭曲着空气,灼烧着肌肤,瑟瑟的尖叫断断续续从噼啪火声中传来……
皋端按住了我,身影若一片轻柔的纱云拂过面前飞入了火海……
我心中一紧,想起几年前宫中失火,好几位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死在火里没有出来,大叫道:“师父小心!”
东风狂澜,火势如龙,呼啸席卷,门前的花草全部燃烧起来,映着墨黑的天空红云翻滚,火势如此猛烈,一旦房梁倒塌或烟雾闭息,他就可能出不来!
围墙外面传来纷杂的呼叫声,一里开外的暗卫看到火光赶来了……
“殿下!殿下!”众人疾奔而来,二哥和谢紫华竟然也在!
我心中微惊。
二哥已跑到了身前,看到我脸上的伤口,猝然惊住,身后谢紫华也停住了脚步,剑眉紧皱……
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连忙命令众人:“快灭火!救人!”
二哥扫了眼火中晕倒的刺客,长眉一挑,厉声道:“立刻封山!任何人不得出避尘台!给本王查清楚是谁干的!格杀勿论!”
烈火熊熊,遮天闭月,井水浇不灭肆虐的大火,热浪滚滚,焦灼人心,每个人的面容都被大火烧得通红发光……
伤口的毒素蔓延,我有些恍惚起来,有人来报:“……火势太大,殿下和王爷先离开这吧……”
然而我不愿离开,皋端没有出来,我怎能一走了之。
轰隆坍塌声渐起,声声地动山摇,我纠紧了衣角呼吸凝滞,时间一点一滴都仿似在倒数着生命。
猛然一声大响,中轴房梁倒塌,屋瓦坠落,一道明亮的白色冲破房顶飞了出来,如月华破空,白衣翩袂……
我心口一落,泪水不知何时涌出了眼眶,生死重逢之际,我本想扑上去抱住皋端,可猛然一声长剑出鞘,谢紫华凛冽如电的紫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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