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无以复加,体质特殊,可起死回生?简直天方夜谭……
密道深暗,幽幽灯光将我和他的影子放大数倍投射在石壁上,轻微的风自黑暗里吹来,灯火曳曳,黑影晃动,令人心生诡异,惴惴不安。
“师父别开玩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怎会不晓得?哪有什么体质特殊,你不许骗我……”我有些不愿相信,声音都在发颤……
他紧了紧我的怀抱,想以此稳定住我的情绪,冰绸丝滑的广袖大袍将我包得严严实实……
他拉开我的衣袖,在我手腕处快要痊愈的疤痕上轻轻抚过:“你之前疑问我为何给你缝合的伤口会愈合得毫无瑕疵,不是因为缝合线的原因,而是你的体质……”
我心中暗惊,之前我问过太医,他们也用动物肌腱缝合伤口,但仍然会有疤痕……
皋端幽深的眸散发出神秘的光泽,瞧着我脸颊上那道完全消除的刀疤,又道:“刺客在暗器上淬了‘钩吻锁喉’,这种毒药半柱香之内会令人窒息毙命。当时我虽给你吸出了大部分毒血,若非你体质特殊,也难逃一死。”他顿了顿:“你故意停药,刀疤却没有恶化,只是停止愈合。而我给你的药膏与太医的并无二异,现在……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
因我极少受伤,平日里的小磕小碰、小病小伤,即便恢复神速也很难在意,只道是太医医术高明。
江铃之战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伤势,才会真正显露出我特殊的体质……
皋端用柔软的袖边将我脸上残余的泪痕擦净,绣面上纹了玉色凤凰仙昙,此花为密宗佛花,花型极似昙花,然而它刹那芳华后还会在原来的花蕊处开出彤色若凤凰的小花,如同涅槃一般,重生不死。
如果皋端没有骗我,那我这样的体质从何而来?是我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物吗?还是遗传?或者是变异?想来在这人世间,没人会有起死回生之能吧……
“师父可有见过其他人也有这种体质?这是病?还是神术?”
他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若我知道答案,自然一早就告诉你整件事情的真相,然而……”
然而他也不知道原因,所以一直不承认救过我。
如此,我之前质疑皋端的那些问题都变得不是问题,因为问题出在我自己的身上!若他承认救过我,等同于他有着起死回生的通天神术!宣扬出去,于他于我都不益!
他见我愣愣只字不语,以为我还不相信这件事情,又道:“你被皇上刺伤,也是命悬一线,断了脉搏。我能做的,就是将你转移到这地宫,不让他们发现你有自愈的能力,给你缝合伤口、辅助以药物,慢慢等你自己醒过来。”
我惊道:“可我记得,你是用九夜天石救活了我?”
“九夜天石?”
我道:“就是在这地宫里,还有一位宫女帮着你治疗我。你说我神志不清,于是重新拆线再给我缝一遍伤口。”
他颇为惊异:“我重新拆线,是因为冯太医没有处理好伤口,你一直在吐血。”
我:“……”
我幻听了?
微弱的灯光一盏一盏,密道里安安静静。他见我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牵着我继续往密道深处走去,很长一段路,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大约每隔三丈距离就有一处油灯,油灯需自己点亮,灯芯新贡白棉,油也是满满的……若不是从来没使用过,便是这地宫里还有别的人时常打扫照看……
我疑云重重:“你如何将我转移来这的,二哥他们毫无察觉吗?”
他神情自然道:“冯太医是药王谷的弟子,可他并不熟知你的体质,便只好交托给我治疗。”
我更是惊疑:“冯太医药王谷的弟子?药王谷不是不效命任何人吗?”
“那是不成文的规定,并非门规。每位弟子出师后,都要自觅去处,冯太医自觉在宫中能够发挥出更好的医术……”
我还是觉得不对:“除了冯太医,这宫里还有哪些人听命于你?你一个和尚,哪来这么多手下?”
他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是手下,而是病患。”他见我疑虑未消,方道:“我仅仅喂你喝了两个月的药,你就寻遍全国各寺想要找我。可想我以前还救过多少人的性命,有人愿意帮我,你觉得奇怪么?”
是啊,他不是霸者,不是财阀,不能用权钱来收买人心,然而他有一双回春圣手,救人性命、积善积德,自然会有很多人敬重他,愿意为他效劳。
他继续道:“原以为你找不到我,便会忘了这桩救命之恩。不想你寻遍各寺,闹得沸沸扬扬,各国皆知。主持便劝我来化解你的执念,我下山来到佑国寺,你便找到我了。”
果然,是他自己送上门来让我找到的!
他话锋一转:“可你见到我后,闭口不提救命之事,转而要拜师修行?”他顿了顿:“主持与我参不透你有何打算,只能先拒绝了。”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我急道:“若不是你装作不认识我,我怎会先提拜师的事?”
他微惊:“我睁眼就叫你太子殿下,怎会不认识你?”
“可,可,可你第二句话是要我自重!”
他似是笑了笑:“你不扑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让你自重。”
我:“……”
所以这一切,是我思虑太多,误会他了?
我追究道:“那主持方丈罚你在烈日下暴晒也是故意做样子给我看的?”
他微微沉吟,反问道:“主持何时罚我暴晒了?”
我下巴一掉:“就,就是你来天心阁之前,你不是站在海会楼前罚站么?”
“哦,”他想了起来,眸色无波:“那是我自己在修苦行。”
胡说!我暗暗咬牙:“你们分明是做戏给我看,想让我放弃拜师修行!枉你们是出家人,竟然联手设计耍我!别告诉我,火烧避尘台那件事,主持方丈朝你掣鞭子,也是苦行!”
他淡淡然,回得快速:“不全是。主持的意思是,他掣了鞭子,大理寺卿就能少掣几鞭了。”
我:“……”
确然,主持方丈出面惩处了皋端,不仅能平息二哥和谢紫华的怒意,还能撇清佑国寺全寺僧侣的嫌疑……
整件事情竟如此简单、纯洁、毫无推敲可言?
他继续道:“主持方丈觉得你一时冲动才会拜我为师,他让你舍掉尊贵的身份跟我上避尘台修行,心想你受不了几天苦就会自己下山回宫的。”
我恍然大悟,愤怒道:“所以你也配合着主持方丈,对我言辞不善、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多次赶我下山!”
他惊了惊,佯作无知道:“我对你有这么差?”
“何止啊!”我开始翻旧账了,唾沫四溅:“我上避尘台的第一顿饭是自己做的!我来学佛法,你却不教我,天天让我干活、抄经书、念经文!我向你倾诉心事,你却一脸的事不关己!我对你念情诗,你还罚我去面壁思过!”我越说越委屈:“你对瑟瑟都比对我好!”
他沉默了下来,墨色的瞳仁映着火光幽幽灼亮:“可你天天笑得很开心,坚韧不拔,百折不挠。”
我:“……”
我真是快要吐血了好吗?要不是那群谋士、谢紫华、二哥一个个扯着嗓子说“山上危险、警惕大师”!
我怎会练就一副厚脸皮死赖在山上不走的呢!
我气鼓鼓道:“师父联合主持方丈故意为难我!我打算最近一段时间也对你不理不睬了……”我剐他一眼,怨气十足。
他却不以为然,严肃道:“你若对我不理不睬,惹恼了我,可得自食其果。”
我越发怨恼:“这不公平,只许你对我不理不睬,不许我报下仇吗?”
他勾唇冷笑:“你可以试一试。”
我:“……”
密道变得宽敞了许多,但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一路走来没有机关陷阱,倒是颇为安全。
接着出现三条岔路,乍一眼看去三个入口一模一样,就连油灯的花纹也是相同的,皋端停顿了一下,择了左边的通道往前走去……
虽知他记忆力惊人,但这密道漆黑一片毫无标识,便是拿着地图也未必走得出去,然而他不动声色间便择了正确的路径么?
他忽而说道:“后来才知,你是为了逃避谢紫华,躲在我避尘台不愿离开。你为了报复他,还故意利用我?”
“额……不是的!”怎么说着说着倒变成我居心叵测了?“那天谢紫华打伤了你,我不是说了住在避尘台的理由么?”
他也没有追究,转而道:“不管你因何原因,那已是过去的事,但以后……”他话锋一转,停下了脚步,深谙的眸将我锁住,似要将我吃掉一般:“谢紫华再敢接近你,我便将你带离这个皇宫。”
“……”
他刚才是猜出我和谢紫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吧……
可他没有质问我,没有追究我,聊了这么久的天,他才终于提了起来……
他这是吃醋了么?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个暗室,淡淡幽香扑鼻,令人身心舒畅。皋端将暗室的火把点燃,顷刻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暗室寝殿,空间不大,但精致奢华,家居用具应有尽有,且都是上乘的皇家贡品:紫檀精雕书案,龙纹透雕贵妃榻,三彩瓷瓶,白玉茶具,镶宝石金漆彩油大床,层叠的云锦繁绣被褥崭新流光……
这地宫不同于皇陵,仅作逃离之用,设计粗糙简易,刚才一路走来,密道四壁并没有铺砖雕花,然而此处却别有洞天,富丽堂皇!令人惊叹!
“这是你住的地方?”我心头大惊,接着慌张。
皋端表面上装得无欲无求、淡泊权势,记得我送他龙凤象牙笔时,他还义正言辞地拒绝说那是皇家御用、他不能用。然而此刻,他竟住在这样一间皇室才能住得起的寝殿里!
“这些御用之物从哪来的?你什么时候住在这的?你为何要住在这?你怎么会熟知这个密道?你到底是谁!”
皋端:“……”
见我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面色变得微白。皋端蹙了蹙眉:“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今晚你住在这里。”
我更惊,疑云大起!“我若在这里过夜,二哥会四处寻我!”我想了想:“师父是打算现在就带我离开皇宫了?”
他沉了沉眉,面色捉摸不透,语气倒是温柔:“你放心住着,上面我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明早,我送你回寝殿。”
我往洞外移了移步子,摇着头:“不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他却没有答应,放下火把,徐徐走来,面色淹没在暗色中:“月儿听话,这么久不见,今晚陪陪我可好?”
若是换做以前,他主动提出要和我独处一室春|宵一度,我定是心|神|荡|漾得没了影儿!可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语境!他不可能是单纯地留我过夜啊!
我越觉越不对劲,若非他要软禁我,便是今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将我安排在这里,有何目的!
“师,师父别吓我,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
他依旧柔柔地笑,语气生硬:“你不想我么?如今能在这陪着我,不愿意?”
他还在顾左右而言他!身后黑暗的密|洞如一张魔鬼的大口,似有什么凶残的东西会猛然冲出将我撕碎……
喜欢香僧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香僧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