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半句,我转身离开,到如今他还遮遮掩掩,不跟我说实话,他刚才向我表白、向我求婚、向我诉说他的过往,难道又是做戏给我看的?他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为了将我留在这暗室里……
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回疾走着,心口莫名刺痛,如同被什么咬了一口……可是密道的油灯不知被谁弄灭了,黑漆漆深不见底,至一处三岔口,不知往哪条路走了……
皋端不缓不急地跟了过来,一副“你肯定走不出去、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淡定表情,墨色莲袍映着篝火的亮色,生出诡异流变的光泽……
我胸闷气痛,狠狠剐他一眼,眼里竟然有了泪水……
他怔了怔:“怎么哭了?如此不想和我待在这么?”他将岔道口的油灯点燃,伸手过来牵我,我狠狠打掉了他的手,闷头便往中间的岔道走去,他急忙抓住了我:“这条路错了,小心有机关。”
我甩掉他的手,往左边的岔道冲,他淡淡道:“不对。”
只剩下右边的岔道了!我头也不回地往里冲,却是没走多远,路到了尽头,光滑的石壁反射火光闪出刺眼的灼白。
中计!
我悲愤上涌,觉得他是真的要软禁我了,转身见他气定神闲地跟了过来,我扬手就要打他,他骤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将我拉入了怀中,我只有在他怀里挣扎、扭捏、用拳头去捶他的胸膛……对他而言,这更像是撒娇……
许是当年被谢紫华伤害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种被心爱之人欺骗、背叛,心如刀绞的剧痛,尝过一次后便不想再尝第二次。
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糟糕,情绪有些失控:“师父骗子!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他惊了惊,不想我会如此激动:“刚才与你开个玩笑,这三条路都不对,你走得急,没看见错过了一条通道。”
我泪水涌了出来,生怕他要软禁我:“刚才我说了好多遍要回去,你却顾左右而言他,还故意指了条错路给我!你将我骗来这里,却不放我回去!”
他眉心一皱:“怎会是骗呢?你想回去,我明天送你回去。”他轻抚着我的后背:“傻姑娘,别哭,别哭……”
我呜呜哭得伤心:“我不要明天,就要现在,师父从来不强人所难,师父不放我回去,就是软禁我……”
他眸色沉了下去:“软禁你?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就是因为我完全信任师父,将师父当做最亲的人,才会害怕师父欺骗我!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了你,你不要像他们那样背叛我、伤害我,反过来利用我好么?”
他僵了下,眉心锁紧:“他们是谁?我哪有利用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心头一紧,谢紫华曾多次跟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结果却变成那样的结局……我莫名地心痛,急声道:“事情还能是怎样?你好言好语将我带下密道,却转脸不放我离开!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我,说我误会了你们?可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让我猜疑?”
他约莫听出了我话中意思,面色陡沉:“你在说谢紫华?”他声音骤冷:“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何曾欺骗过你?我只是不想你有任何危险……”他顿了下,缓了缓语气,安慰道:“月儿别哭,我没有软禁你,你若想出去,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可他又道:“我们出宫踏春可好?你待在宫里小半年也没有出去,一定闷坏了,沁天湖的桃花开得正艳,这些天我就想带你去看看来着……”他怕我起疑,又道:“主持方丈说,既然我放不下红尘,便要将这份红尘好好持护,学学那些公子王孙怎样做一位有情趣的人……我们去赏花踏春,泛舟湖上?”他说得生硬,边说边给我擦着眼泪,像是在哄我开心,眸中混杂着忧色和柔色还有暗色。
此刻,我方晓,他不让我回宫,是宫里要出事了!
我倏尔想起刚才谢紫华急得追我、命他的亲卫别让我去寿宴那边……
若我不离开,此刻怕是还在樱花林中和谢紫华叙旧吧……
谢紫华知道寿宴上会发生变故,所以故意不让我去那边?
思及此,我心中陡沉,连忙抓住皋端的手:“师父别瞒我了,是不是上面出事了?”
他顿了下,凤眸划过一道不可读的暗色,陡然静默,篝火噼啪爆出一声响,回荡幽暗的洞中……
他不再隐瞒道:“不会有事。想必谢紫华和太子早有安排,他们不让你去寿宴那边,就是不想你分了他们的心……”他紧了紧我的手,严肃道:“你乖乖听我的话,和我出宫,或者待在这里。”
未待我回话,他将我拦腰抱起,宽大而温暖的怀抱,结实有力的臂膀,心跳沉沉,抱着我往刚才的暗室走去……
我怎能放心得下,追问道:“师父可知是什么事?”
他声音冰冷:“具体不是很清楚……我担心你会受到牵连,赶着回来护你安全。”
我心头暗惊,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皋端竟然提前知道了!可见他在这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我急道:“是不是大哥和五弟要害二哥?”
他停了下脚步,没有回我,想来我猜对了。“师父放我去救二哥!”
他面色一沉,声音冷冽:“你如何去救他?这个国家本该由他守护,你却为他挡下多次凶险?这次我绝对不许你出去犯险。”
我心头大震,这才是他强留我的原因!难怪他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对我说了那么多话,说他的童年、说他对我的感情、说我的病症,他不是在花言巧语迷惑我,而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也知道寿宴上会有变故,所以急着四处找我,幸而在假山处将我找到了。
我惊道:“大哥和五弟打算在寿宴上起事?暗杀二哥?”
他蹙了蹙眉,不予回答:“你好好待在这儿,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次兄弟阋墙,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与你无关。”
“……”
我想着上面的局势一定不容乐观,不然皋端也不会这么强硬地不许我出去。
大哥和五弟是欣贵妃所生,二人虽与二哥是亲兄弟,可从小就处在对立的阵营上。欣贵妃的父亲乃镇守东域的东璐王,而二哥的外公是西岳王。父皇还未称帝时,东西两王曾为争夺西华河域还兵戎相见,视如仇敌。父皇统一齐国后,二人俯首称臣,然私下里仍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尤其在争夺后位和太子继承权上,东璐王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如今他们见着父皇病重、二哥势薄,又想卷土重来,再次一搏?
我怎能躲在这地宫里任由大哥和五弟杀了二哥呢?心急之下我又闹着要出去,然而皋端不容商榷,索性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放倒在贵妃榻上。
他面色沉冷道:“你有几个心?他不是你亲哥哥,你替他操什么心?”
我惊得目瞪口呆:“可我从小和二哥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想了想道:“如果此刻是主持方丈有难,师父也会放心不下的吧?”
他眸中冷漠,放下我后自己去茶几那边煮茶了,漫不经心地回:“即便担心,我也会量力而行。无能为力的话,就不要给对方添乱。”
我抽了抽眼角,他在说我给二哥添乱……“可我若突然不见,二哥以为我被大哥抓了去,这样反而会让二哥分心,乱了计划。”
他煮茶的动作顿了下,眉眼不抬道:“我会让人告诉他,你很安全。”
我颇存疑虑,有些不信。因他刚才那一番说词很有些事不关己、坐山观虎斗的姿态,若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他是晟朝旧人,不可能为了二哥和大哥的争斗而操心。可他若另有图谋、从中离间,用我威胁二哥让出太子之位,或者帮助大哥他们杀了二哥,而他坐收渔翁之利、黄雀在后。那我便不能原谅的!
我哼了一声:“你让谁去告诉?谁又能够让二哥信服我很安全?若因此坏了二哥的计划,二哥遭遇不测!我可得讨厌师父的……”
他眉角微挑,陡然放下手中的茶壶,袅袅白雾间,他凛冽的凤眸射来森冷的寒意:“他若死了,也是他亲兄弟害的,你要因为这个而怪我?”
我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不敢抬眸:“我,我只想亲口去跟二哥说,我很安全,让他放心地对付他们。不,不然……”
一阵风袭来,我未看清他是如何至我身前的,我已被他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他身子很重,胸腔的空气顷刻被挤了出去,我闷得吸不进一口气来……
他凤眸锁着我,俊颜离我巴掌宽的距离,冷冷地吐息吹来:“你不相信我?”
我有些心虚,心痛,努力喘着气:“师父若放我自由,我就相信你……”
他冷眸沉下,如同在避尘台上,他每次寞寞冷冷地看着我……不知是他生性就这般冰冷寡薄,还是因为我有什么令他冰冷寡薄……
他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我猝然大惊:“我,我的身世?”
他细细地看着我:“你的亲生父亲应该是晟文帝之子沈渊,他本是太子,丰庆六年失踪于战场,晟文帝只好改立长子为太子。晟朝灭亡后,沈渊太子又再次出现,很多晟朝旧人意欲拥立他为新帝,可他……不幸战死沙场。”他黑色的瞳仁掠过一丝杀气,可又很快被什么掩住了:“你母后为保腹中孩儿,忍辱负重做了齐国皇后……洛啸天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果然!我的父亲是前朝太子沈渊……晟朝洗宫那天他没有死……后来他又战死沙场了?
他稳了稳语气道:“此事本不想告诉你,但你重情念旧,又多疑善虑,总是怀疑不该怀疑的人,却去关心不用再关心的人……你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救你父皇,只是不想你伤心难过。你要明白一点,自己是晟朝人,洛啸天不是你生父,且对你母亲做过许多错事……”他眸光渐变凌厉,语气坚毅:“你为洛君临挡了一剑,已经足够了。我不会让你再做蠢事!不许你再为齐国的人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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