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公主,大王出宫了。”
无忧楼内,素月压低声音禀报道。
“知道了。”凌无双的眸色微暗,“你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困,再陪公主一会儿。”
“素月,本宫没事。”凌无双温声道。
“公主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怎么会没事?”素月担忧地道。
凌无双的智谋远胜于她,却从不知为自己着想,她怎能不担忧她?
“不藏在心里还能如何?本宫能做的就是藏在心里。”她连多想的身体本钱都没有。
“公主为何不去问问大王?”素月不禁问。
“他不会说的。”她肯定地道。
从今儿他对拓跋焰烁的反应,她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想将沫舞放在台面上的。
能让他愿意隐瞒,又深夜探访的女子,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想而知。
可是,他真的有必要在她的面前做戏吗?
“公主打算怎么办?”素月不甘地又问。
“没办法,只能静观其变。”凌无双不禁陷入了深思,她不怕沫舞是拓跋飏的真爱,只怕沫舞来者不善。
拓跋焰烁一直对她有成见,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只怕拓跋焰烁会联合沫舞,对付她。
翱王府。
终于回到了拓跋,终于能吃饱了,可见不到心里的那个人,即便身体甚为的疲倦,靠在床边的沫舞还是毫无半点睡意。
她始终觉得命运待她不公,而唯一给她安慰的人,便是拓跋飏。
若是连他都失去了,她的生命中还剩下了什么?
想着想着,她不禁落泪,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她陷入一个人的思绪中,便连有人开门进来也全然不知。
“擦眼抹泪的,不像是你的性格。”
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头不禁一颤,蓦地抬头望去,便见拓跋飏正负手站在地中间,静静地看着她。
“阿飏!”她惊喜的声音也跟着发了颤,跑过去扑进他的怀中,委屈的大哭起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拓跋飏叹了声,略过她的话,径自问道:“为何不提前通知孤王一声?”
沫舞抽啼着从他的怀中昂起头来,委屈地道:“我怕你会担心,便没有提前通知你。”
“好了,莫要哭了。”拓跋飏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才道:“回来了也好,免得你哥哥总是与孤王怄气,怨恨着孤王。”
她没有靠够他的怀抱,便被他扶起,又听他如此说,不禁有些气恼地道:“如果不是哥哥与你怄气,你便不希望我回来了?”
“胡说什么?”拓跋飏严肃地斥责,“孤王若是不希望你回来,会连夜来看你?”
“好了,我错了。”她见他沉了脸色,又听他如此说,不禁破涕而笑。
“既然回来了,就暂且在翱王的府上好好休息。”拓跋飏松开扶着她的手,交代道。
她眼中的笑意瞬间凝滞,愕然地问:“你不打算接我进宫?”
“如今正是乱世之秋,入宫之事等战事平稳些,再从长计议。”拓跋飏的神情稳重,如交代政事一般道。
沫舞眼中凝滞的笑意也散了去,踉跄地后退两步,激动地质问道:“是因为乱世,还是因为凌无双?”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拓跋飏拧紧眉心,冷声问。
沫舞被他质问得心里委屈,她很想拿出以前的脾气,一走了之。
可是,她只要一想起这一路走来,民间盛传关于拓跋飏对凌无双的宠爱,她便不敢再是无忌惮。
在凌无双出现之前,她一直认为,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她在拓跋飏心里的地位。
如今,她没有了这个信心。
特别是白日里,拓跋焰烁带回来的消息,更打击了她的信心。
于是,她咬咬唇,委屈地道:“阿飏,我好不容易才能活着回来,我好怕失去你。”
她的泪水越落越凶,转眼间已经哭成了泪人。
“阿飏,你以前说过,只要我想进宫,随时都可以。我可以暂时不要名分,我只想躲在寒雨院里,偶尔能看看你,也不行吗?”
拓跋飏拧眉凝看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若是这么想进宫,便进宫吧。”
拓跋飏从宫外带回了一个女人,住进了寒雨院里,这样的消息很快传得人尽皆知,可真正猜到女子是谁的人并不多。
宫人只是道,帝王太薄情,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只是,过了些日子,却发现又全然不是这样。
拓跋飏对凌无双的呵护和宠爱一如既往,倒是寒雨院的人,他很少去见,好似只是将她带回来,再无其他。
只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清楚,事情并非一双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就在所有人都对沫舞好奇的时候,凌无双却淡定如常。甚至不曾多问拓跋飏一句。
她从小在后宫长大,又怎么会不懂掩其锋芒的道理?
表面冷落的,没准才是疼进了心窝里。
凌无双刚刚燃起的情,因沫舞的出现,渐渐被掐灭。
她可以给予别人一切,即使是生命。她的心,她不敢轻易再付出,那滋味到底有多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即便她与拓跋飏都不提这事,但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变了。
再也没法像前几日那般是无忌惮的笑,毫无芥蒂的策马狂欢。
他搁了一个往日的恋人在宫里,又保护得如此严实,她要如何再去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她想,到底是她自己不该期盼,她尚且没对他一心一意,又怎可奢望他围绕着她?她只希望,他们之间少些算计便可。
她尚在沉思中,素月推门而入,禀报道:“公主,周后想见您。”
“有说是什么事吗?”凌无双轻蹙眉心,问道。
“说是娘娘感兴趣的事。”素月回。
凌无双闻言,寡淡一笑,其实周清漪想说的事情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关于沫舞的。
“你回她,本宫心如止水,已经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凌无双回的决绝,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半点机会。
女人的嫉妒心有的时候是可怕的。她不去好奇沫舞的事情,便等于不给别人机会去利用这事挑拨离间。
且不说她是否会被周清漪利用,但她突然在这个时候去见了周清漪,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们有心联合。
她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了与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发生争端。
“是。”素月也是个懂事的丫头,半句不多问,赶忙退下去回禀。
凌无双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禁陷入深思。
对沫舞的事情,她不是全然不好奇。
比如说,寒雨院现在是否还在闹鬼?
若当初不是因为闹鬼一事,便也不会有之后的悲剧了。
有一个人,她一直不想怀疑。但,如今他又让沫舞住进了寒雨院,无法不令人生疑。
他前后的做法太矛盾,让人不多想都难。
她并没有忘记答应要帮康王找出凶手的事情,她一直让素月明察暗访。
可是,却始终没有半点迹象可查,可见幕后黑手将这件事情掩饰得多好。
在沫舞入宫数日后,寒雨院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纥奚沅紫。
沫舞眼神冷漠地看着纥奚沅紫,轻讽道:“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你到底是父王的血脉,我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纥奚沅紫的语气比她更淡漠几分,丝毫不像往日对凌无双,或是其他人那般的热情。
“呵呵!”沫舞冷笑出声,“真是难得,纥奚家居然还有人承认我这样低贱的血脉。”
纥奚沅紫嫌恶的皱了下眉心,她非常不喜欢沫舞自辱的话语。
“沫舞,我来这一趟只是想劝你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要受翱王的挑拨。”她直接说明来意。
她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之前拓跋焰烁找她说的那些话,想要挑拨的是什么她也看得清楚。
若是凌无双是凶手,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康王复仇。但若凌无双不是,她纥奚沅紫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绝对不会胡乱伤及无辜。
沫舞闻言只是冷冷地笑,并不搭话。
“沫舞,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对你说这一次。”纥奚沅紫淡漠地对视着她眼中的冷意和排斥,“别让大王恨你,他的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踩的。”
“我比你了解他。”沫舞不禁有些怒了,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妹妹,是在大言不惭的教育她吗?
“你是比我了解大王,但我比你更坦诚。是以,我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纥奚沅紫微微一笑,转身欲离去,便听身后的沫舞讽刺道:“如果你这么自信,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变的又何止是沅紫?”纥奚沅紫顿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姐姐若是不变,相信大王也不会变。”
她一声“姐姐”,叫得沫舞一愣。
纥奚沅紫缓缓转了身,看着错愕的沫舞道:“姐姐,别因为别人的话让自己变成了刺猬。那样你扎伤的不是敌人,而是你在意的人。”
沫舞越发的惊愣,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不懂世事的小女孩,竟是会懂这么多人生的道理。
纥奚沅紫离开后,沫舞仔细的思量了她的忠告,到底还是悟透了其中的道理。
她有比任何人都强的资本,便是拓跋飏的心之所向。
若是她当真因为凌无双将自己变成了刺猬,反而会扎伤拓跋飏,将他越推越远。倒不如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她不变,拓跋飏对她的反应自然也不会变。
于是,她在听了沅紫的建议后,果真收敛了许多前些日子表现明显的情绪。
她不但不再甩脸子给宫人,为人更是谦和了许多。
这样一连数日,多日不曾来见她的拓跋飏倒是过来了。
他对于多日不来看她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让宫人备了她喜欢吃的东西,陪她一起用了膳。
席间,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问道:“阿飏,我这样贸贸然入宫,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你无须再为这事介怀。”拓跋飏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地道。
“我一路赶回拓跋时,路上听到最多的便是你对凌无双的宠爱。是以,我才急了……”沫舞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阿飏,是我的错。”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不禁有些心慌,他才道:“沫舞,孤王可以让你做最特别的那个,但孤王永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沫舞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后宫永远都会有很多女人,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这话由他亲口说出,她免不了难受。
“我知道……”她勉强地笑笑。
“沫舞,孤王相信,你应该很清楚为何孤王今日会来见你。”拓跋飏并未因她的表情有任何的动容。他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不待她回答,他已经告诉她答案。
“孤王以为你想通了,才会过来看你。”他的话没有一点的柔情蜜意,“若是你觉得跟着孤王委屈,你大可另选他人。从中原到塞外,不管是谁,孤王都会帮你达成心愿。”
沫舞伤痛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哆嗦着。
“孤王不希望你有后悔的一天,终身大事还是好好想想的好。”他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阿飏,你不爱沫舞了吗?”沫舞急切的起身,追问道。
“沫舞,孤王记得,孤王早就与你说过,爱这个字,于孤王而言太沉重,孤王不配言爱。”他没有转身,唇角一抹自嘲的弧度尤为苍凉。
“是,我记得你说过。”沫舞重重地点头,几步上前,从后抱住他的腰身,将染了泪水的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可是,我一直都坚信,你是爱我的。”
因为,他对她从来都是特别的。
拓跋飏并没有否认她的话,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视线没有任何的聚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明媚的午后,凌无双用了午膳,便在室外侍弄起了她的花草。
她惊讶地发现,两棵花木竟是长出了花骨朵。
“素月!”她惊喜地转头,想让素月去通知拓跋飏,他们曾经一起在风雨里保护的花木真的长出了花骨朵。
拓跋飏还曾经一度笑她天真,居然觉得这么两棵奇怪的树会开花。
她已经喊出了声,才想起素月不在,去给她准备茶点了。
在中了蛊毒之后,素月为她准备餐食的时候,更加小心了。
须臾,素月才端着茶点回来。
她先将茶点摆好在外边的桌子上,快步走到凌无双的近前,还不待她将喜讯告诉她,便听她禀报道:“公主,大王去了寒雨院。”
凌无双不禁皱了下眉心,心里的喜悦褪去大半。
“哦。”她轻应,落在花骨朵上的视线不禁有些飘忽。
好一会儿后,她才回神,复又问道:“康王的事有什么新进展吗?”
“还没有。”素月惭愧地回。
“翱王府那边呢?”
“也没有。冷君翱一直住在翱王府里,没有任何异动。”
“看来,翱王也是想阻挠我们再查这事。”凌无双苦笑,康王一事,这么多大人物阻止着她,她想查还真的是很难。
“公主,奴婢知道,您是因为奴婢的错而内疚。都怪奴婢当时不小心,奴婢罪该万死。”素月说着跪了下去。
“隔墙有耳,莫要再提这事了。”凌无双小声提醒,赶忙伸手去扶她。
“公主,如今大王和翱王都明里暗里的阻止我们查这件事情,想必这件事里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素月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公主若是执意追查下去,只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本宫明白你的顾虑。”凌无双将她扶起,“只是做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而且,本宫不能对故去一条小生命言而无信。”
素月为难地看着她,终是没有再劝。一是了解凌无双的脾气,二是这祸毕竟是她闯的。
“素月,你无须自责,你做什么都是听命于本宫,并不是你的错。”凌无双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宽容的。
一连在塞外没有人烟的地方行走了一个多月,皇甫睿翀和幻影才进入了中原的境内。
他们是从如今最平静的叱罗进入北昱国进内的,边城虽然人烟鼎盛,但却并不繁华。
皇甫睿翀勉强找了一间像样些的客栈,与幻影一起住了进去。
不知是因为一路颠簸,还是她的身子本身反应就比较大。
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这可急坏了皇甫睿翀。
于是,一进城,他便立刻去请了郎中过来。
从来没有一刻,像看着她难受的时候那般后悔,当初他为何不肯学习医术?
要不然也不会干着急,却又束手无策了。
郎中过来,为她诊了脉,当即报喜。
“恭喜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皇甫睿翀即便已经猜到她是有喜了,这会儿听郎中报喜,还是喜笑颜开,激动不已。
不管以后他们之间会如何,她腹中的孩子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他马上摸出荷包,将里边的银子尽数倒了出来,递给郎中,喜出望外地吩咐道:“她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身子不太好,你帮我开几幅最好的安胎药。”
她看着他的举动,不禁在心里叹气,将银子都给了郎中,他们之后怎么生活?
看着他开心地傻笑,她的心里不禁泛开了淡淡的暖意。
“好好好,老夫这就回去抓药,一会儿送来给公子。”郎中看着沉甸甸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皇甫睿翀送走了郎中,蹲在她的面前,欢快地问:“娘子想吃些什么?为夫这就去准备。”
“你还有银子吗?”她无奈地问。
他一愣,尴尬地愣了下,随即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去找个富裕人家借点。”他对她挤挤眼,笑得像个大孩子。
她望进他的眸子里,眼底也跟着泛出了淡淡的笑,那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点点光亮。
两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皇甫睿翀早早便出了门。
他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般,找个富裕人家借点,而是在城里寻起了自己能干的活。
他骨子里的性情已经决定了他做不了偷盗的事情。昨日那般与她说,也无非是希望她可以少担心一些,好安心养胎。
只是,像他这种不能走远,又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天之骄子,想找一份谋生的工属实有些难。
寻了大半天,他唯一能干的,来钱又快的,似乎也只有苦力了。他只得在码头做起了搬运工。
他虽有一身力气,毕竟身娇肉贵,又急于赚钱给她养身子,干得太拼。是以,半天光景下来,他的肩膀已经被压得又红又肿。
但,阳光下,他的唇畔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只因他的努力,他的付出为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妻,他的子。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珍惜,可以与她在一起的岁月。
一个时辰前还晴空万里的拓跋,这会儿阴阴的,总像预示着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凌无双看着刚刚冒出来的花骨朵不禁叹息,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熬过这恶劣的天气,顺利的开出花来。
“为何叹气?”身后忽然有声音打破她沉静的世界。
她转头看去,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
一阵风吹过,将他身上淡淡的胭脂香吹进她的鼻间。
他刚刚才去见过沫舞,她想,这香味应该是两人亲密相处时,沫舞留在他身上的。
她的神情一滞,他立刻看出端倪。
“在想什么?”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动作很是自然。
她没有躲闪,静静地看着他微笑。
“大王身上的香粉味很好闻。”她恍若说着别人的事情,眼中并无半点嫉妒之情。
你闻言不禁蹙紧眉心,眸色亦是一沉。
她见他这般,却忽然笑了,问:“大王生气了?”
“难不成你还希望孤王赞赏你大方?”他的眼底有怒意闪动。
“难道大王会喜欢善于争宠的女子吗?”她一本正经地问他。
她其实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明明不喜欢争宠的女子,却又时不时表示得好像很希望她摔破醋坛子。
他们都不是不谙世事的人了,又何必做那么幼稚的试探呢?
她见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便主动引开话题,“大王还没看到吧,这两棵花木冒出了花骨朵来。”
她的微笑就如微风一般带着暖,却又只是一带而过,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般。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便是这种感觉吧。
他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收回,看向冒出了花骨朵的花木,唇瓣不禁扬起一抹弧度,“还真是被你蒙对了,竟真的开出了花来。”
他失笑着抬臂,拥她入怀。她鼻间原本淡淡的香气越加浓烈。她没有刻意屏住呼吸,唇角却绽开了淡淡的苦笑。难道,这便只能是女人的命运?
他低垂眉眼,看向怀中的她,眼神微闪,扶直她的身子。
“孤王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晚点陪你过来用膳。”
“好。”她笑着对他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到底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来拓跋后,她本不是个喜欢喜怒形于色的人,刚刚那一抹苦笑,就是做给他看的。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她。
晚膳时分,拓跋飏当真如约过来了。
这会儿的他,已是一身清爽。显然是洗过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她的心里不免有舒缓的气涌动,他能在意她的感受,她已经知足。
“过来。”他对她招招手,她不禁一皱眉,没有动。
“大王这是在召唤小猫小狗吗?”
他闻言噗嗤地笑了,“好,那孤王过去。”
他几步来到她的近前,执起她的手,“走吧。娘子——”他故意拉长了音,将唇贴在她的耳边,无限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涌动。
她不禁红了脸,羞得低下头。
两人一同下了一楼,宫人已经摆好了善食。
两个普通的青菜,每人一碗汤,一碗白米饭。
拓跋飏曾问凌无双,这样的日子不觉得苦吗?
她回:“我已经比很多拓跋的子民幸福许多,最起码我还能顿顿吃上白米饭。”
她的宠辱不惊,任劳任怨,质朴善良,统统都印刻进了他的心里。
餐桌上,他们相识而笑,各自端起饭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此情此景,他们更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寒雨院。
沫舞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珍肴,却全然没有半点胃口。
“都撤下去吧。”她忍着怒气,吩咐道。
“郡主,多少还是吃点吧。”绿萝轻声劝道。
“我吃不下。”沫舞拉住她的手,“绿萝,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回来错了?”
“郡主这么快就想放弃了?”绿萝的声音有些冷漠。
“我有我的骄傲,我不想做个死缠烂打的女子。不想让他看轻了我。”沫舞痛苦的呢喃。
“那郡主可曾想过绮罗?她是为了谁才留在显国皇宫,备受折磨的?”绿萝提醒道。
沫舞眼中的痛意更胜,不禁自责地道:“你说的对,我不该只想着自己。我还答应了绮罗,一定会接她回来。”
“郡主也别急,来日方长。”绿萝不禁缓和了语气,“显帝表面对绮罗也很宠爱,但我们都知道,绮罗到底吃了多少苦。”
“你的意思是说,也许阿飏对凌无双……”沫舞一惊,心里终于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喜悦或是担忧。
“大王有说过不要郡主吗?”绿萝不答反问。
“没有。”沫舞立刻摇头,随即又有些失落地说:“只是,凌无双始终是我的心头忧患。”
“郡主可以想办法送走她。”绿萝压低声音,“若是绮罗能帮显帝得到凌无双,显帝届时会更加的信任绮罗,绮罗再为郡主办事,岂不是容易许多?”
“你说的对。”沫舞点头,认真的思量起了这事。
若是凌无双能去显国,不管对她,还是对绮罗都是最好的。
但转念一想,她不禁又犹豫了。
“若是因为这事惹得阿飏动怒,他只怕不会原谅我。”
“若是郡主担心这个,大可以借刀杀人。”绿萝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意。
沫舞一惊,定定地看着绿萝。
“郡主还是先用膳吧。这事急不来,要慢慢进行。”绿萝劝道。
“嗯。”沫舞*地应了声,思量着绿萝的话。
女人的感觉一向很灵,凌无双的存在,又让她有了危机感。是以,她必须做些什么。
边关小镇,灯花阑珊时,皇甫睿翀拖着疲惫的身体,手里拎着油纸包,进了客栈。
待走到与幻影租住的房门前,他当即整了整神色,掩去疲惫,神采奕奕地推门而入。
“娘子。”人还没迈进门,声音已经先传了进去。
幻影从里屋走了出来,问道:“皇甫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总要找个人少的时候再下手。”他笑呵呵地回,说得跟真的一样,“喏。给你买的。”
“什么东西?”幻影不解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油纸包。
“打开来看看。”他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嗯。”她应声,将油纸包摊开,看着里边有些发红的果干问道:“这是?”
皇甫睿翀的心里不禁一酸,却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是梅干,我听说有孕的人都喜欢吃这个。”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女子能像她这般,连这么便宜的果干都没吃过。
她在幽冥教严苛的环境下成长,不但没有半点呵护,更是与世隔绝。即便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都能吃到的零嘴,她却是看也不曾看过。
“我尝尝。”她好奇地捏起一小块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在舌尖泛开。她原本窒闷、恶心的感觉,竟是缓解了许多。
她歪头对他笑着道:“这东西真好吃。”
“只要娘子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买给娘子吃。”他抬手揉揉她的发,满眼的怜惜。
她的眼底也泛出了甜蜜的笑,那么简单,那么幸福。他便跟着甜进了心里。
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如此简单。
若是他能早一点珍惜眼前人,他们之间便不会有如此多的艰辛了。
他不敢再多想,他不想用有限的时间去伤感。他赶忙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店家送晚饭上来。”
“我没什么胃口,要碟青菜便好。”她大大方方地说,半点扭捏没有。
“嗯。”他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按她说的要一碟青菜就回来。毕竟她的身子如今需要养。
他一下楼,立刻有小二问道:“客观,想要点什么?”
他想了想,问道:“小二,这有人参鸡汤吗?”
小二一愣,看他这一身装束也不像穷人,赶忙道:“有有有。只是这银子稍微贵点。”
“多少银子都行,你赶快给炖一碗,送到我的房间去。”皇甫睿翀习惯了不想银子的问题,想也没想地接了话。
“好好好。”小二赶忙欢喜地点头,“客官,五两银子,麻烦您先付下账。”
皇甫睿翀闻言,不禁一愣,顿时满脸尴尬。
他今日去码头做苦力,已经卖了命地干活,还没赚上一两银子。如今自是拿不出五两银子来。
“客观,您不是没银子吧?”小二鄙夷地问,心道:“没银子还装什么阔气?”
皇甫睿翀的脸色更窘迫了几分,踌躇了一下,对小二道:“你等等。”
话落,还不待小二多做反应,他已经快步出了客栈的门。
出了门,他向左又拐了个弯,走进一家当铺。
“我想当了这块玉佩。”他直接将玉佩放在当铺的柜台上。
当铺的老板拿起玉佩一看,眼中顿时冒出了喜色,却极快掩去,对皇甫睿翀道:“这东西不值多少银子。”
“不值什么银子是多少银子?”皇甫睿翀并不喜欢这种绕弯子的说法。
“五两。”店家一副不是很爱要的样子开了价。
皇甫睿翀冷冷地看着他,他需要银子,并不代表他是傻子。
他打量了一眼这小店,又知这边关并不是什么富饶之地,便开价道:“五十两。”
“呵呵!”店家笑笑,“公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不要便算了。”皇甫睿翀说着便想拿回玉佩。
“公子莫急。买卖不就是商量吗?”店家握紧玉佩,赶忙掏银子。
皇甫睿翀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银子,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佩,才转身离开。
这玉佩是父皇送给他的唯一纪念。是以,即便他摒弃一身的荣华出来流浪,还是带上了这块玉佩。
心里有恨有怨,但到底还是自己的生父。
如今,他也要做父亲了,却不得不卖掉这块玉佩,去养他的孩子,想想自己还真是没用。
他自嘲地笑笑,快步回了客栈。
小二收到了银子,立刻喜出望外地招呼。
“公子可还要些什么?”
“给我来碗素面便可。”他说着,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不禁咂咂嘴,这人参鸡汤和素面的差别也太大了。
“客官,小店还有一些特色的下酒菜,客官不来点吗?”小二笑嘻嘻地劝。
“不用了,来碗素面便可。”皇甫睿翀不为所动,冷淡地回。
小二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再劝,只得道:“小的立刻去准备。”
皇甫睿翀点点头,等到小二将素面上来,也不挑,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碗面给吃光了。
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他是真的饿了。
又在楼下坐了两刻钟,小二将鸡汤也端了过来,他才端起鸡汤上了楼。
幻影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去,调皮地道:“我还以为皇甫大哥要一去不回呢。”
“这东西有些慢。”他好脾气地对她笑笑,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过来,趁热喝点。”
她走到桌边坐下,他立刻将砂锅上的盖子揭开,盛了一碗汤递给她,然后又将盖子盖好,在她的身旁坐下。
“皇甫大哥不吃吗?”她不解地看着他。
“我吃过了。”他温和地笑,“你赶快喝,别饿到我儿子。”
她因他的话红了脸,顺口小声嘀咕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
“我希望是儿子,希望你可以给我生多多的儿子。”他凝着她,眼中渲染开的笑中有丝丝不太明显的伤滑过。
他已经尽了全力掩饰……
她的神情一滞,低下头,刚刚还甜蜜幸福的两人之间,这会儿有淡淡的哀伤流转而过。
皇甫睿翀深吸一口气,掩去情绪。
“快点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好。”她这才回神,一口一口地喝起鸡汤。
这鸡汤炖得不够火候,手艺亦是不行,却成了她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疼着的心,有暖流流淌而过……
皇甫睿翀看她低头喝着鸡汤的安静模样,心尖虽刺痛,却也生了种得到全世界的幸福感……
纥奚沅紫看着忽然登门的沫舞,并没有做出任何欢迎的姿态。
“姐姐忽然过来,可是有事?”她问的不咸不淡。
“我有一事不知是否应该告诉大王,便想找妹妹商量一下。”沫舞叹了声,好似很为难。
“姐姐还是自己决定吧!妹妹这种笨人,只怕给不了姐姐什么好建议。”纥奚沅紫直接回绝,她就是再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也知道要去提防别人了。
沫舞的神色微戾,“既然如此,那是姐姐打扰了。”
她本就是鼓足了勇气,才来这一趟,怎么都没有想到纥奚沅紫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请恕妹妹不远送了。”
沫舞气得不轻,直接拂袖而去。
“郡主不必气,沅紫夫人不想合作,总会有人想与郡主合作的。”绿萝看着气汹汹的主子,从旁小声劝道。
“你想说谁?”沫舞侧头,声音里夹杂着怒意。
她从小受过太多的侮辱和伤害,特别是纥奚家族的轻视和嘲讽,更是她的致命伤。
之前,纥奚沅紫主动登门,才让她有了今日上门的勇气。
不想,结果却是这般。
“翱王。”绿萝低声吐出两个字。
沫舞一震,不禁犹豫。
“之前沅紫说过……”
“郡主如今还信沅紫夫人说过的话?”绿萝适当的挑拨道。
“她毕竟说得有理。”她亦是了解拓跋飏的,又怎么会不明白纥奚沅紫话中的道理?
“可是,郡主若是一直犹豫下去。只怕大王的心要完全偏向凌贵妃了。”绿萝见她有些便犹豫,继续煽风点火,“宫人们都在说,大王与凌贵妃是患难夫妻,不只是一起打过仗。如今在宫里,两人更是如寻常家夫妻一样克勤克俭,实乃天下夫妻的典范。日后,凌贵妃定然是要取代周后的。”
沫舞眼中的迟疑和犹豫渐渐被妒忌和狠意代替,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为了他的千秋大业一次次的退让,决不能退让到连他都失去。
若是她失去了他,那她还有什么?
于是,她下定狠心吩咐道:“想办法通知翱王,就说我要见他。”
前些日子,翱王也派人来找过她,她全都挡了回去。她之前真的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但如今是他们逼得她没有路走的。
是夜。
沫舞刚要就寝,转身之际,便被屋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吓得一哆嗦。
对于眼前一身黑衣,银白面具覆面的男人,她并不陌生,他是翱王的人。
“翱王呢?”她不认为她跟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
“翱王自是在翱王府,郡主有何事还请告知属下,属下自是会转达。”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任何的感*彩。
沫舞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清楚拓跋焰烁不会轻易来找她,落人把柄。
“你回翱王,凌无双已在锁龙坳中失身于皇甫睿渊。”她想这句话足以置凌无双于死地了。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女人,与敌有染。
来人闻言,狠狠一震。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沫舞一皱眉,怎么都觉得这人有点不称职。
“听到了。”他冷冷地回,“郡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你回去吧。”沫舞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不禁跌坐在床上。
如此去损害一个女子的名声,她不免自责。
转念一想,她为凌无双着想,那谁又来为她着想?
而且,她说的不过是一个事实而已,她并没有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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