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显国。
随时日子的流逝,沫舞一天比一天心急。
坊间传言拓跋飏极其爱凌无双的事情,她听得多了,难免就往心里去了。
她在窗边落座,视线有些恍惚地盯着一处,陷入了一个月前的记忆中。
那日,绮罗还没说话,就跪了下去。
她惊得急忙扶她,“绮罗,你这是做什么?”
“郡主,绮罗擅作主张,将郡主的身份告知了皇上。”绮罗理直气壮,似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沫舞去扶她的手颤抖了下,收了回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生死与共的好姐妹居然会出卖她。
“郡主,绮罗自知自作主张有罪。但还请郡主听绮罗把话说完。”
“起来说话吧。若是被宫人看到了,会折损了你的身份。”沫舞没有扶她,脸色很难看。
绮罗也没有起身,仍是跪在那里。
“绮罗知道,郡主心里怪绮罗,但绮罗是为郡主好啊。”
“为我好?”沫舞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天下皆知,拓跋王对翾国公主凌无双情深义重,更为她违反祖制,册封她为贵妃……”绮罗顿住话,打量着她的反应。果见沫舞的眼中涌起一抹恨。
“那又如何?”沫舞冷笑着问。
“若是郡主回去了,与大王之间定然困难重重,绮罗只是想借着显帝深爱凌无双这一点。让他以郡主换回凌无双,这样郡主既证明了在大王的心里谁更重要,亦少了凌无双这个障碍在后宫。郡主便可从此与大王双宿双栖了。”绮罗顿住话,见沫舞的脸色有所缓和,才继续道:“另,绮罗也是有私心的。若是绮罗能帮显帝重得凌无双,那显帝对绮罗的信任便会更多一分,绮罗也好多为大王和郡主办些事情。”
沫舞眼中的怒意彻底的散去,感动的情愫闪现。
她赶忙伸手去扶绮罗,“绮罗,你快快起来,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她咬了咬唇,叹了声,“是我的错,怎么能觉得你会不顾我的生死。若是你想这般,早在周国皇宫的时候,就不会为我深陷险境了。”
“绮罗没事。只要郡主一直将绮罗当成姐妹便可。”绮罗说着,眼中泪光闪现,“郡主知道,绮罗就郡主这么一个亲人。若是郡主也不要绮罗了,绮罗在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了……”
沫舞看着已是泪流满面的绮罗,急得不轻,“绮罗,是我不好,你快别哭了。你待我这般,我怎么会不要你?除你之外,也再不会有人承认我是郡主了。”
沫舞说到最后,不禁苦笑,不是她多在意郡主的身份。而是那种不被族人认可,不被父亲认可的痛太过折磨人。
“在绮罗心里,郡主不只是郡主,更是拓跋未来的王后。”绮罗借着沫舞的拉扯起身,握紧她的手,“郡主,等您当上拓跋的王后,就没人再敢轻视您了。”
“嗯。”沫舞重重地点头,她一定不会再让关心她的人失望,更不想让一直默默为她付出的绮罗再受人欺负,“绮罗,你安排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郡主。”绮罗感动不已,“郡主对绮罗如此信任,绮罗定然会保郡主周全。”
两姐妹相视而笑,场面亦如塞外时,她们相互扶持的场面。
好似,变的只有情更浓了。
显国御书房。
绮罗这些日子每日都会送汤给皇甫睿渊。而皇甫睿渊竟是也默许了她的行为,这让后宫的人更加相信了绮罗的得宠。
绮罗每日送去的汤水皆是她亲手所熬,皇甫睿渊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绝不比宫中的御厨差。想来一个塞外女子能有这么好的中原厨艺,定然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去研究。
这一日,绮罗一进御书房,就见皇甫睿渊手里攥着一封信,脸色难看至极。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汤放在案上,低声问道:“拓跋王回信了?”
皇甫睿渊未答,直接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绮罗接过,便见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吾妻绝不相让。”
她的眸色不禁一沉,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她极快反应过来,道:“既然这般,皇上就放沫舞离开吧。”
“哦?”皇甫睿渊的语气无波无澜,却散着凉气。眼中涌动的怒火好似在提醒她,说不清楚,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拓跋王如此不顾沫舞的生死,沫舞必然恨他。”绮罗只说了半句,提醒道。
皇甫睿渊一皱眉,不屑地道:“那又如何?即便沫舞恨他,就能为你所用不成?”
“皇上可以派人回去照顾沫舞,届时,若是拓跋王的后宫乱。他的前朝也休想稳当。”绮罗的唇畔扬起冷笑,“皇上派去的人又可以保护无双公主,伺机带无双公主回来。”
“淑妃的心里是不是整日算计着这些事?”皇甫睿渊收起唇角的不屑,眼中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他喜欢能做事的人,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不为凌无双,他也想往拓跋的皇宫里安插个人,只可惜拓跋飏这人一向心思紧密,他想成事,根本不可能。
如今有人帮忙,岂不是很好?
绮罗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沫舞还是一个人坐在窗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郡主在想什么?”绮罗关切地问。
沫舞这才收神,看向她时,却是一惊,“绮罗,你的脸……”
只见绮罗原本精致的脸蛋这会儿已经高高肿起,唇角更是破了口子,挂着些血丝。
“没事。”绮罗赶忙摇摇头,抬手去捂。
“谁打你了?”沫舞急得不行,“是显帝?”
绮罗盛宠正旺,这宫里敢对她下如此狠手的人实在不多。
“……是。”绮罗苦笑,强装着坚强。
“他为何打你?”沫舞气得不轻。
“绮罗皮糙肉厚,挨一巴掌不算什么。只是,绮罗辜负了郡主的期望。”绮罗的眼中闪过哀伤之色,提裙就跪了下去。
“绮罗,是不是阿飏那边有消息了?”沫舞的脚步踉跄,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但她仍是不愿意相信。
“是。”绮罗顿了顿,心疼地看着她,“大王回信说:吾妻绝不相让。”
沫舞本就不稳的脚步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坐于地。
他真的爱上凌无双了吗?那她算什么?他难道想看着她死在显国的皇宫里?
“郡主,绮罗没想到大王会如此……”绮罗的眼中愧疚满溢,“绮罗会想办法帮郡主离开显国皇宫,就是不要这条命,也绝不会让郡主受制于任何人。”
这样无助的时刻,绮罗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成了她的支柱,让她找到了温暖。
“绮罗!”她赶忙伸手将她扶起,“我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累你?”
“郡主快别这么说,绮罗为郡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绮罗满脸视死如归的坚定。
“绮罗!”沫舞抱住她,泪水从眼中滚落,“你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郡主别难过,绮罗一定不会让郡主有事的。”绮罗口中还在说着坚定的誓言,眼中却已经闪过了冷意。
她牵起唇角,还没弯成弧度,就疼得她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这死奴才,这一巴掌打得可倒是重啊!
不过,值得了。若是没有这一巴掌,沫舞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三日后,是夜。
绮罗将收拾好的细软递给沫舞,不舍地道:“郡主,你带着这些,路上会用得着。”
沫舞接过包裹,不舍而又担忧地道:“绮罗,你万事小心。”
绮罗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小婢说:“保护好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郡主受一点伤害。”
“是。”小婢赶忙领命。
“绮罗,她是?”沫舞平日在绮罗的宫里,并未见过这小婢。
“她也是塞外人,与绮罗是一个部落宗族的。与绮罗一样,被显帝从周国皇宫里抓来。郡主应该见过她。”绮罗淡定的解释。
沫舞又仔细看看,还是没想起这人是谁。不过,她也未作深想。毕竟周国皇宫里那时候塞外舞姬甚多,就是见过,她也不一定都认得。
“绮罗,你真的不与我们一起走?”沫舞握住她的手,“若是被显帝发现是你放走了我们,他若是怪罪于你……”
“显帝对我还是有些情谊的,郡主可以放心,他不会舍得杀我。”绮罗的语气酸楚且坚决。
沫舞知她已下决心,再劝无用,只好道:“绮罗,那我走了。”
“嗯。”绮罗点点头,站在暗处,看着沫舞离开的双眼散发着冷光。
这下,拓跋飏的后宫热闹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谁让他好好的非要破坏了她的计划。
这世上会挡了她的路的障碍,她都会一一扫清,绝不留情。
拓跋皇宫。
凌无双从无忧楼毒发那日开始,变得越发的沉默。而前线的战事打得越发激烈。翾国果真如拓跋焰烁预料的一样,在拓跋吸引了显国的注意后,用保存的势力奋起反攻,不但夺回了之前失去的两城,更是攻陷了显国一城,大有直奔周国老国都攻进的意思。
这样一场战争,受苦最大的便是周国的百姓。
周国灭国时,他们已经吃尽了苦头,还没休养生息几个月,显、翾两国便将战乱的痛苦再次加注在了他们的身上。
一时间,周国民间希望周皇子周景澜复国的呼声渐渐激烈。
没有人希望死在别国争夺利益的战火下,若是那般,倒不如为了复国洒热血。
是以,乱世中,许多事都没有定数。
这样的情况下,周清漪自然只能是囚禁,不能处置。
凌无双已经不在乎毒到底是谁下得了。因为不管是谁下的毒,都远没有皇甫睿渊有解药却不肯拿出,给她的伤害大。
她较之之前更加的沉默了,大有与他较劲的意思。
她想靠着自己活下去,或许,她更想看看他,是否真的会看着她死去。
曾经,她想将心里至纯的爱保存。如今,爱随着战火即将飘零,他们都回不到最初了。
“公主,大王去见了周后。”素月依旧每日向她禀报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嗯。”她*应了声,只当是知道了,却没有给出多少反应。
素月从旁担忧地看着站在窗边发呆的她,她知道公主嘴上不说,但到底还是伤了心。
而让公主伤心的不只是显帝皇甫睿渊,还有翾帝凌灏离。
为了胜利,每个人都不择手段。
但,又有谁顾及到了公主?
“素月,女人真的可以成为祸水吗?”凌无双忽然问,眼底茫然一片。
“公主?”素月被她问得懵懂。
“本宫以前一直在愧疚、自责。本宫想,若是没有本宫,三国之间是不是就会平静了许多?如今本宫才明白,是本宫高看了自己,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野心。”凌无双神色平静的淡笑,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公主在恨主子?”素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猜想。
“本宫不该恨皇兄的,不管他做怎样的决定,都是为了翾国好。翾国强大,也是本宫乐见的。”凌无双眼底的笑意渐渐晕染开,笑意却有些缥缈。
“大王不知是否会怪公主。”素月不禁担忧,想着拓跋飏突然去见了周清漪,更加担忧了几分。
“他在决定前,必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凌无双肯定地说。
拓跋飏并非一个莽撞、糊涂的人,又怎么会不先设想了后果呢。
“那大王为何还会……”素月有些不敢置信。
“本宫也不知道。”
男人们的心思,哪里是她这种女人能猜到的。
“也许大王是真心待公主的。”素月只能如此猜道。
凌无双闻言,只是淡淡的笑,“真心”,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伤痛和欺骗后,她还可以信谁的真心?
两主仆正说着话,楼下响起了开门声。
“奴婢告退。”素月一欠身,退了出去。
须臾,拓跋飏推门走了进来,稳步来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道:“今儿又没出去走走?”
“下去看过那两棵花木。”她温和地回。
他微拧眉,向她伸出手,“走,陪孤王下去走走。”
“好。”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中,跟着他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刚毅的侧脸,心思百转千回。他的神情太平静,让她的心里越发的没底。他该怪她,该恨翾国的,不是吗?
直到迈出无忧楼,他才好似*地道:“孤王刚刚去见过王后。”
“大王与王后是少年夫妻,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她打心里不希望他是薄情的。
“周国民间私底下支持周景澜复国的呼声越来越大了。”拓跋飏停下脚步,看向她。
“这也是情理之中,是显、翾两国的战争让他们看不到光明。”凌无双不禁轻叹,鼻子发酸,多日来,第一次打破平静的情绪,“真是可怜了那些老百姓。”
“战争就一定要有牺牲。”拓跋飏嘴上虽如此说,却还是同她一样的叹了声,两人之间一时间不禁沉重了起来。
“大王,你会怪无双吗?”她望着他,忽然问。
“嗯?”他起先没懂她的意思,但略一思量,终于明白了。
“别胡思乱想,战事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他抬手,捧着她的脸蛋,带着厚茧的指腹温柔地摩擦过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很暖,她的脸颊情不自禁地贴近。
“大王不后悔吗?”她定定地看着他,想要看懂他,却只是枉然。
“孤王为何要后悔?”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孤王正好可以借此举告诉全天下人,凌无双没有选错人,孤王才是那个可以让她托付一生的人。”
她不禁愣住,眼中有泪花闪动,“值得吗?”
她本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因为她的心被皇甫睿渊占得死死的。
如今,他却挑了一个她最脆弱的时候,来攻陷她。
“值得。”他笃定地看着她,重复道:“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她小声地呢喃,蓄在眼中的泪水满溢滚落,滴在他的指尖。
“别哭。”他赶忙去擦她的泪水,“孤王不希望你动情,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的人即便都不在意你,孤王也在意你。答应孤王,别再将自己囚起来,快快乐乐地留在孤王身边。”
“大王这么好,让无双……”她哽住声,心口有丝丝疼痛划过。
之前种种,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牺牲了一切来拓跋和亲,换来的不过是一样的结果。
即便,她可以大度的理解他们所有人的苦衷,可她还是会伤心,伤心他们对她的漠视。她就好似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保可弃,根本不重要。
她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懂她的心思。
可是,他懂了,他愿意为了她被皇兄利用。他告诉她,即便天下人都不在意她,他也在意。
女人即便再坚强,但心到底也是柔软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再也不能漠视他。
特别是心里渐渐清晰的疼,已经给了他回应。
“是孤王的错,是孤王的错。”她哭得他更急了几分,一边不停的认错,一边给她擦着眼泪。
她不忍见他如此,吸吸鼻子,强忍去眼中的还要滚出的泪水。
“好了,都将自己哭成小花猫了。”他无奈地失笑,唇角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
一阵风吹过,有零星的粉色花瓣自上空飘飘洒洒而落……
她含泪抬头望去,眼中有淡淡的伤闪过。
不管多么美丽的情景,她只要动情,就预示了结束。
显国皇宫。
郁采珍等了两个月,也没能等到皇甫睿渊的决定,终是从期待到绝望。她不能再等,因为即便凌无双不动情,她的身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或许,她可以去找师父,或是师祖,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临行前,她本不想再去见任何人,缘来缘散本就是常事。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和这深宫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风翎萱来了。
风翎萱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人儿?如今虽然装扮得雍容华贵,但眼底的憔悴是骗不了人的。
她挥退宫人,看着放在床上的包裹问:“准备离开了吗?”
“是。”郁采珍平静地看着她,真挚地道:“皇后保重。”
“采珍,本宫时常在想,本宫是否错了。若是本宫当年能同你一样,学会放下,本宫就不会被囚在这金丝笼中飞不出了。”
即便是说着这般狼狈的话,她依旧高贵端庄。
郁采珍想,也许有些人,注定便适合这深宫吧!
“皇后娘娘天生便是人中之凤,也只有小师叔这种人中之龙才配得上。”
“可是,皇上恨本宫,皇上一直认为是本宫赶走了无双公主。”
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憋在心里多久了,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人。
“无双毕竟已经是拓跋的皇妃了,与小师叔再无可能。假以时日,小师叔必然能看到皇后娘娘的心。”郁采珍劝道。
风翎萱已经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别说她不可能放下,就是她可以放下,必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当初的决定付出代价,其他人都帮不了她。
再苦再痛,但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毕竟是她爱的那个。
放手了,就当真快乐吗?
郁采珍去过很多地方,几经生死,放下了很多事情。但唯独对他的爱,从不曾放下。
“不,本宫是走不进皇上心里的。除了凌无双以外,任何人都走不进去,包括淑妃。”风翎萱唇畔的弧度蓄着苦涩,“这一点,你比本宫看透的早,是以,你才能全身而退。”
郁采珍并没有否认她的话,她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但,风翎萱与她不一样。风翎萱是天之骄女,她的自信让她以为凌无双能得到皇甫睿渊的心,她一样也可以。是以,即便时光倒流,风翎萱一样会选择留在皇甫睿渊的身边。
“如果皇后娘娘当年同采珍一样放手了,便不会后悔吗?很多事,只有试过了,才能知道结果。”郁采珍对她客气且疏离地笑了笑,拿起床上的包裹,“皇后娘娘若是无事的话,采珍就先行离开了。”
风翎萱见她当真要离开了,才踌躇着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采珍,你帮本宫去劝劝皇上,好不好?”
郁采珍叹了声,她就猜到平日里与她没有什么交情的皇后娘娘,定然不会是来与她单独谈心的。
“皇后娘娘想让采珍去劝小师叔什么?以小师叔的个性,又岂会听采珍的劝?”
风翎萱不禁有些尴尬,却还是坚持道:“如今淑妃横行,本宫真怕皇上会受她蛊惑,她毕竟是个异族女子。”
“皇后娘娘说的都没错。但皇后娘娘难道真觉得小师叔会昏庸到受淑妃蛊惑吗?”郁采珍顿了顿,不待她接话,复又道:“别的事情采珍不敢肯定,但小师叔绝对会是千古明君。为无双,他尚且不能弃天下,更何况是淑妃了。不过是颗有用的棋子罢了,皇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言尽于此,郁采珍拎着包裹直接从风翎萱的身边走过。
风翎萱站在原地,神情愣愣的,自言自语的轻问:“是这样吗?”
她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如今的惶惶不可终日。她才知道在这场感情的战争中,她注定是个输家。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太过在意他的一切……
郁采珍身上有皇甫睿渊的腰牌,出入皇宫从来不是难事。
离开自己住的地方后,她直奔宫门。
守门的侍卫一见腰牌,当即放行。
她以为自己走得很潇洒,可身后厚重的宫门关起时,她的心却还是狠狠的疼了。
她对皇甫睿渊的爱,从来都不比凌无双和风翎萱少。而她们一个得到了他的心,一个得到了妻子的名分。唯有她一个人,至今仍只能空守着一颗爱他的心。
可是,她不后悔。
再苦再痛,她都不想忘记他,她只想保存着那份至纯的爱。
她不禁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却撞上了城楼上的一双视线。
她看不清城楼上那人的神情,唯有那一身明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城楼太高太大,将他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孤单。
或许,他本也是孤单的。
因为皇城里,不但没有他爱的人,更没有一个能懂他的人。
挚爱的离开,父母的不谅解,高处不胜寒,他真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可是,就像是她与风翎萱说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依旧不例外。
他站在了万人之上,牺牲的是所有在意的人。
她望着他轻轻地笑,在心里对他说:“小师叔,保重。”
没有再犹豫,她收回了视线,大步向前而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便在一切尚算美好的时候分别吧!
这样她还可以记得他的好,可以回味一生……
拓跋。
暖阳高照,绿草散发着淡淡的清新味道。山野间,回荡着清脆的马玲声。
“看谁先到情人湖。”凌无双高声呐喊,张扬,透着愉悦。
话落,原本慢悠悠的黑色骏马忽然疾驰而去。马上的男人器宇轩昂,他是这塞外之地,当之无愧的霸主。
拓跋飏转过头,挑衅地看着身后一身红色箭服的凌无双。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染了红晕,额头上渗出薄薄的汗。
“拓跋飏,你耍赖。”她对着一马当先的男人气怒地大喊,一夹马的身子,便追了上去。
微微的风,吹起细碎的发丝。她扬起唇角,笑意从心底散发出来,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那日后,他没有再说动情的话。就如他所说的,他不希望她动情,他只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而她如约,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的命。
她不在想谁是她爱的男人,谁是她的夫君。这片草原上,只有一种情——坦荡。
她不再问他各国之间的战事,但如果一有变化,他都亲自来告诉她。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和亲便束缚了她的自由。如今,他将她自己狠心折断的翅膀,又治好了。
他给了她自由,让她做了天空中可以自由飞翔的鸟儿,她无法不感激他。她想,老天待她终是不薄。
若是一切美好都停留在这山水间,该有多好?只是,一切又岂能都尽如人心?
远远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前边的拓跋飏已经拉住马,转头望去。
凌无双驱马来到他的身旁,同他一起转头望了去。
这一天,他们到底没能抵达情人湖。
随时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他们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
“我去那边看看。”凌无双欲离开,有她在,叔侄俩只怕有些话不方便说。
“不用,你就留在这里。”他伸出长臂,握住她想要去扯缰绳的手。
“大王这又是何必呢?”她无奈地失笑,“大王对无双的心思,无双心里懂就好,真的无需再为了无双与王叔不和。”
“你是孤王的凌贵妃,谁不承认都不行。”他霸道的扬言,握着她的大掌坚定而有力。
她的心里越是动容,越是不忍让他为难。
两人说话的工夫,拓跋焰烁已经到了近前。凌无双也不好再挣扎,免得反显矫情。
拓跋焰烁勒住马的缰绳,视线从两人相握的手上划过。
“王叔今儿怎么这么有空?”拓跋飏径自问道。
拓跋焰烁闻言,才收回视线,看向他道:“大王,臣有要事禀报。”
“王叔有要事,禀报便是。”拓跋飏脸色沉俊地问。
拓跋焰烁没有直接说,视线再次扫过凌无双。
不待凌无双反应,拓跋飏已经道:“王叔但说无妨,凌贵妃是自家人。”
“……是。”拓跋焰烁的眼色微变,却掩饰得极好,“大王,今日有一位故人满身皆伤的登门,晕倒在了臣的府邸。”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值得王叔亲自走这一趟。”拓跋飏沉稳地问。
“淳于沫舞。”拓跋焰烁几乎一字一顿地回道。
拓跋飏的手却蓦地收紧,捏得凌无双的手生疼。
她侧头看了眼脸色刹变的拓跋飏,缓缓转头看向拓跋焰烁,恰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中这会儿正有淡淡的笑意划过,暗晦不明的星星点点,让她心惊。
刚刚才攥得她发疼的手渐渐松了力气,她再次转头看向他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王叔先回去吧。待孤王不忙的时候,会招见她。”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好似那位故人于他而言,真的不是很重要。
拓跋焰烁因他的反应,微微有些吃惊,却还是没有多言。
“臣告退。”拓跋焰烁一拉马的缰绳,寻着来时的路离开。
拓跋飏松开握着她的手,揽上她的腰肢,手臂一用力,便将她从马上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抱于胸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叫,却很快安静下来,便听身后的男人问:“有话想问孤王?”
“大王会告诉无双吗?”她的语气黯然,虽然刚刚他只是一瞬间的失态,但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足以证明,淳于沫舞在他心里的重要。
淳于沫舞,淳于莫邪,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子便是牵扯了两个英雄男子的特殊人物。
他扯了扯马的缰绳,驱马慢慢前行,轻飘飘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她是莫邪的妹妹,同沅紫一样,都是纥奚部落郡王的女儿。可是,她和莫邪却从来得不到认可。”
凌无双忽然想起纳威城时,莫邪的痛苦,以及城下的辱骂声,心头不禁涩然。那样的身份一个男子尚且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女子了。
“她是大王爱的那个人,对吗?”她沉默良久,忽然问。
既然,一开始他就选择了坦诚,她也想坦诚到底。
他的爱人归来了,她应该祝福他的。
可是,她的心里却又有些落寞。没有哪个女子会不渴望被宠爱。
“凌无双!”他揽着她腰肢的手臂一紧,将她的身子往上一提,便将她转了过来,一双鹰眸喷洒着怒火。
“无双又问错话了?”她不解地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微拧了秀眉。
“凌无双,你怎么总是有能耐气得孤王暴跳如雷?”他怒极反笑,忽然俯身,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下。
她被他的举动惊得瞠圆了眼睛,还不待反应,他已经放开她的唇,将她揽入怀中,双腿一夹马,骏马便疾驰了起来。
淳于沫舞的事情就这样被带过,他没有再提,她亦没有再问。
可是,存在的事情永远都是存在的……
风沙漫天,太阳烤得人心情烦躁,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在塞外的荒凉之地已经行了多日,只要再坚持一下,便可以看到中原的边境了。
赶车的人带着纱帽,即便坐着,也可以看得出他挺拔的身姿。
“呕……”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干呕,车外拉着缰绳的男子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随即拉住马车,撩开帘子,担忧地问车上脸色略显苍白的女子,“娘子,你没事吧?要不我们歇一歇吧。”
“没事。”她轻轻地摇头,“皇甫大哥,还是赶路吧。”
“好。”皇甫睿翀微颔首,却没有立刻撂下帘子,而是拿起旁边的水袋,递给她,“先喝点水,再坚持一下,我们便进中原了。”
“好。”幻影笑着点头,打开水袋,却没有喝,而是递向了他,“皇甫大哥,你也喝点。”
车上带的水粮不多,是以,他能不吃不喝便不吃不喝。
这会儿说话时,他的嗓音都已经干涸沙哑了。
“我不渴,你喝吧。”皇甫睿翀笑着摇摇头,放下帘子。
幻影定定地看着垂落的帘子,眼中有些痛在闪动。
她将水袋盖好,又放回了原处。
“皇甫大哥,我好了,走吧。”
“好。”车外的皇甫睿翀应了声,驱马继续前行。
她的反应虽然还未经证实,他已经猜到她大概是有孕了。
一般男子或许不会注意这些,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太特别。她有孕、产子,都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他不能不格外留意。
翱王府。
拓跋焰烁并没有说谎,沫舞属实是一进他的府邸便晕倒了。
只是,却没有多严重,她一路上被保护的很好,晕倒不过是因为连日来太过的辛苦。从中原到塞外,翻山越岭,又要躲过战区,可想而知这一路有多么辛苦。
在荒芜之地,她曾因为又渴又饿,晕死过去。
是绮罗派给她的小丫头用自己的鲜血喂食她,为她续命。
患难见真情,一路而来,她已经将这个才知名姓的小丫头当成了姐妹。
她告诉自己,如果她能活着走进拓跋的皇宫,她定然会让这个叫做绿萝的小丫头与她一起过上好日子。
“水……”她梦中轻语,睫毛轻颤。
只是,却没有人递给她水,只闻冷冷的一声,“你醒了?”
她不禁紧皱秀眉,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人影从恍惚到清晰。
“王叔。”她虚弱的唤了声,嗓音干涸而沙哑。
拓跋焰烁并没有给她取水的意思,她也不好要求,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去找过大王了。”拓跋焰烁冷冰冰地径自道。
沫舞神情微滞,心里不禁咯噔了下,急切地问:“大王人呢?”
“大王在陪凌贵妃游玩,说改日再召见你。”拓跋焰烁没有半丝隐瞒,眼中还有意无意的闪过一丝鄙夷。
沫舞眼中的情绪凝滞,不敢置信的轻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千里迢迢为他而回,之前更是几经磨难,为他流离失所,如今他怎可如此待她?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在中原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拓跋焰烁眼中的轻视又浓烈了几分,“人走茶凉,便是这个道理。”
“我不信……”沫舞坚持,他们的感情又岂是一个凌无双就能拆散的?
“不信就自己去看,本王的府里不会养没用的人。”拓跋焰烁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出了门,他的视线落在绿萝的脸上好一会儿,才吩咐道:“进去伺候你主子吧。”
“是。”绿萝恭敬的领命,才一进门,便见沫舞挣扎着起身,身子轻轻地颤抖着,眼中已经有泪在打转。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才走了过去。
她没有立刻将水杯递过去,而是道:“郡主,我们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还有什么不能挨过去?”
“如果他变了心,不管我再吃多少苦,都无法挽回他了。”她还是了解拓跋飏的,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的心。
“事在人为,郡主又何必这么早的泄气?”绿萝单手去扶她,“也许这只是大王的障眼法。”
“是这样吗?”沫舞轻喃,恍若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急切地道:“一定是这样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绿萝这才将水杯递给她,“郡主先喝杯水,一会儿再吃点东西。等休整好了,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大王也不迟。”
“绿萝,有你真好。”沫舞感激地对她笑笑,这样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她,开解她,她的痛确实减少了很多。
“郡主,快别这么说。若没有郡主,绿萝也没有机会重回家乡,应该绿萝感激郡主才是。”绿萝赶忙道。
“绿萝,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都记在了心里。若是我有机会重回拓跋皇宫,我定然不会再让你吃苦。”沫舞真挚的许诺。
“绿萝有机会伺候郡主已经是福分了。”绿萝宠辱不惊,始终低眉顺目。
这样的奴婢,没有哪个主子会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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