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一大早，阳光还未驱散露水，姜绮罗便找到了源铭。为了避免尴尬，他先把刑五爷并他家另几个开布店的亲戚一道喊了过来。

　　源公子正在做他每日清晨例行的饮茶冥想，被姜绮罗打扰了十分不爽：“你最好有真的很重大的事要告诉我，或者就是告诉我，你愿意嫁到源家了。”

　　刑五爷等几人悄悄的翻白眼，如果姜老板是想说婚事，喊上他们这些外人干啥？

　　姜绮罗说道：“源公子觉得，让军方购买咱们的布如何？”

　　虽然找不到能抬升布价的买家，可是给他们的麻布找到稳定的买家也是一条出路。

　　源铭沉吟片刻，问道：“为何有此想法？”

　　“昨天我偶遇一个从前认识的孩子……”她把虎子讲的军中的情形转述一通之后，说道：“既然士兵衣服不够穿，军帐的布也不堪用，咱们何不和他们做生意呢？”

　　源铭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盘算开了：“采买军备是兵部的职责，若没记错，兵部也归宰相统领吧？这事搞不好还真的要找越宰相。可是他前两天还当街骂了你，这回岂不给你穿小鞋？”

　　姜绮罗摇头道：“放心，越宰相骂我是因为他守原则，他守原则，就不会因私废公。”

　　源铭耸耸肩：“你有这个信心就好。不过，姜绮罗，就算麻布物美价廉，它依然是给平头百姓用的布料，要说给士兵穿，乃至做军帐，都是不足的。”

　　姜绮罗略一思忖，便回答道：“这并不难，麻布的织法是在底层上用线勾花，只要把勾花这一步稍作修改，就能变成加固麻纱之用。修改织法的事可以让霍师父参详，为公商会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和兵部商谈。”

　　刑五爷听得心潮澎湃，说道：“姜老板，不怕你笑话，我兄弟家正拿你的法子织布，他私下里也做过不少改进，你要是不嫌弃，让他也帮忙琢磨琢磨？”

　　“再好不过了。”

　　源铭很满意地看着姜绮罗，深信她天生就是帮他打理家业的。

　　姜绮罗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带着刑五爷等人告辞了。

　　霍师父那边她早在昨晚就谈妥了，现在的难关就在越宰相和兵部了。不必说，这种事先问问越九霄最妥当。

　　姜绮罗和越九霄在朱雀大街那间一同饮过酒的酒肆相见。越九霄上次顶撞父亲的后果就是禁足和加倍的公务，同时命账房减少每月给越公子的例银，如果不是越夫人时常补贴儿子，还给他开个后门放风，今日的相府已经毁于家宅内斗。

　　姜绮罗先说了虎子的近况，越九霄唿哨一声：“臭小子挺有本事的嘛！不枉我这个恩师的指点。”

　　他当初教虎子读书时就意识到那孩子委实没做学问那根筋，不过看他体格好，又想往骑马，才给他指了一条路。想不到一句随口的话竟然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越九霄又听了为公商会的难处和计划，不禁长叹感慨：“又和漕帮合作，又要赚朝廷的钱，绮罗，你们为公商会可真了不得呀！”

　　姜绮罗说：“不要调侃我了，我们还不都是被逼的？”

　　越九霄闭目琢磨了一阵，说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

　　姜绮罗很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直接问道：“你就说怎么难办吧。”

　　越九霄笑笑，告诉她：“只要你们的布料当真结实耐用，我爹是不会说什么的。可问题在于兵部侍郎，你觉得为何朝廷年年拨巨款作为军费军饷，可虎子这样的下层士兵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姜绮罗明白了言下之意，八成兵部侍郎是个贪污的蠹虫。“你是说，兵部侍郎会不同意？我们这边若再让几分利呢？就算他只用现在投入到军服军帐的钱，也能买到更好的物资，他何乐而不为？”

　　越九霄苦笑道：“我想侍郎大人早已和供货的布商商量好了，布商提供他购买高价好布的证明，好让他从朝廷那边领钱。可实际上他只是买了些破布，好布与劣布之间的差价侍郎大人可以和布商瓜分。你瞧，人家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凭什么不买自己人的东西，反而便宜你这个外人？”

　　姜绮罗被他说得灰心丧气，皱眉道：“宰相大人为何不管？”

　　越九霄不由得提他爹叫屈：“宰相的确执掌万机，可你也别以为他什么都知道。而且兵部侍郎执掌军权，现在正是打仗的紧要关头，皇帝陛下有意维护这人，我爹也没辙。”

　　姜绮罗叹气道：“我只是想打通一条销路，怎么这么难呢？”

　　“又或者……”越九霄低声自语，像是睡着了一般，姜绮罗不敢打扰他，万一他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越九霄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含着自得和笑意。“谁说咱们就一定要兵部侍郎拍板了？”

　　姜绮罗皱眉道：“你是说兵部的其余官员？他们都是侍郎的下属啊，还能不跟着长官走？”

　　越九霄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皇甫圭。”

　　姜绮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是谁？”

　　越九霄很泄气，忍不住嘲笑姜绮罗：“你昨天听虎子说了半天他的大将凯旋受封，就没打听一下将军的姓名？”

　　原来说得是虎子的上峰，姜绮罗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兵部虽然管辖着军事，但都是一群文官，武将常年在外作战，和兵部的官员未必是一气的。兵部侍郎不接受这笔生意无所谓，只要这位皇甫将军愿意，以他新近战胜的功绩，皇帝陛下还会不给钱吗？

　　善哉善哉，此法甚妙。

　　姜绮罗探头在越九霄脸上亲了一口，便急急忙忙地要走。越九霄拉住她的手，问她去哪儿。

　　“还用问？我要去找虎子啊，看看他有没有法子让我见皇甫将军一面！”

　　姜绮罗挥挥手就走了，越九霄把玩着廉价的瓷酒杯，他心中有个想法蠢蠢欲动，若是能借这个机会把兵部整肃一下，倒也不失为一箭双雕。

　　不不不，他连忙压住这个念头，他的志向是离家出走，闲云野鹤，权谋争斗的念头不能有，千万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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