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殿下一发话，座中之人个个都想站起来控诉赵怀远，最后还是谁有钱谁说话。

　　“殿下明鉴，我们每年都给官府缴纳不少税金，难道当中不是包含着修堤坝的钱？怎么事到临头，反而又推到我们头上了？”

　　“就是！我们做生意不容易啊，上下百十口要养活，再让我们出钱出工修河堤？我们哪有那个闲钱？”

　　“再说，我们一群织布的，修出来的堤也跟布是的，能顶事吗？”

　　你一眼我一语，说着说着，慢慢地竟然成了声讨赵怀远的大会。

　　“赵知府，您虽然是上一届的探花郎，但修河堤这主意，出得也太没边了！”

　　“读了十几年书就读出个糊涂脑子，你也真对得起孔夫子！”

　　“说那么客气做什么？他就是个昏官！庸官！废物！”

　　一般来说，再有钱的富商也不敢指着父母官的鼻子骂，毕竟再多的银子也抵不住哪位大人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所以他们今日敢对赵怀远无礼，实在是背后有人暗示和默许。

　　祁王对汹涌而来的骂辞不置一词，任凭厅里闹得沸反盈天，他也不为赵怀远维护脸面。

　　姜绮罗看了真是替赵怀远委屈，谈事便是谈事，哪里犯得着骂人？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打算给赵怀远平反几句，不过赵怀远偏在这时开口了：“道理我在登门拜访各位时已经说得很清楚，承担河堤修建的交换条件也已讲明。本官相信在座之人的聪慧，不再赘述。本官要说的只有一句话，官府不会动手堆一块石头，想要保住你们的田庄和桑园，自己动手吧！”

　　赵怀远的话实在太坚决，在富商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祁王殿下，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明明是他官府该做的事，他推给我们小老百姓，这是渎职啊！”

　　“请祁王殿下把我们的遭遇上达皇帝陛下，快把这个昏官罢免了吧！”

　　恳求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刚刚拍案而起的姜绮罗在当中都显得不起眼了。

　　祁王咳了一声，示意诸位客人安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怀远：“赵大人，你失言了，还不快向大家赔罪？”

　　赵怀远从不知“服软”两个字怎么写，他腾地站起来，冷冷地环视一众富商：“你们平时积攒了金山银山，肯用来花天酒地，肯用来买通官吏，却不舍得为百姓修一座河堤？”

　　“我们想怎么花钱是我们的事？你可管不着？”

　　“再说，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们买通官吏了？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是祁王殿下面前，当心告你一个诬陷良民！”

　　祁王笑着请众人安静落座：“不过是些许小事，怎么就吵得不可开交了呢？大家稍安勿躁，本王已有决定。”

　　包括赵怀远和江南富商都竖起耳朵来听。

　　“北方皇甫将军打仗正在紧要关头，朝廷是拨不出钱来了。所以修河堤的钱还得从江南出。但是本王知道大伙儿的苦处，所以这笔钱也不会摊派到诸位的头上。”

　　座中众人各自长舒一口气，他们一听朝廷不给钱心就悬起来了，听到这笔钱不由他们出，这才算是放下心。

　　姜绮罗却是商人里唯一一个高兴不起来的，如果钱不由大户人家出，那就是说要摊派到普通百姓头上了？

　　赵怀远当即反对：“祁王殿下，江南百姓已经饱受水患之苦，今年更是饿死三成贫民。向他们征收？他们哪里拿得出来？”

　　祁王面露苦色：“修河堤不是小数目，分派到谁头上都不轻松。所以多些人来分担，大家的负担不就都能轻一些？钱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的。”

　　赵怀远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声：“一派胡言！”说完，他意识到此话大不敬，连忙退后一步跪下请罪：“罪臣一时糊涂，口不择言，请殿下责罚！”

　　这一次，祁王却没有宽容，他的脸色十分阴郁：“本王好心为你做和事老，你不愿领情也就罢了，何必口出恶言，真是忘了读书人的本分！”他叹口气，又说道：“本王看你实在需要反省，定然会向吏部陈明，你便等着回京反省吧。”

　　其实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之前所有的争执与裁判都不过是铺垫。

　　富商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都在暗地里庆幸，这个从码头拜会时就拒绝见面礼的棘手的知府走了就好。

　　一片舒心的叹息声里，姜绮罗的声音响起来：“且慢！殿下，我支持知府的意见！”

　　她从坐席中走出，一直来到祁王面前盈盈下拜。

　　“是姜小姐啊，许久不见了。”祁王见到她颇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她的背后就是越九霄，而越九霄总是捉摸不定的。他皱起眉：“你刚刚说什么？”

　　“我同意赵知府的意见啊。姜家桑园可以担负双河镇这一段的河堤，无论是工钱还是人力，我们都可以自己负责，只要知府大人同意我们的图纸就行。”

　　祁王殿下尚未发话，她的同行们就议论起来。一个人大喊：“姜绮罗，你想想清楚，为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

　　姜绮罗一脸无辜的样子：“就如刚刚那位同行说的，怎么用我的钱是我的事，冤不冤大头与君何干？”

　　说话那人顿时被呛得噎住，祁王的脸色越发严肃，赵怀远却难得地低下头偷笑。他想起从前在公堂上自己被姜绮罗说的无言以对的时候，现在才发现旁观姜绮罗的抢白是这样一件乐事。

　　那个临进门前和姜绮罗打招呼的老板比别人更气愤：“不是说好了要一致对付赵怀远的，你怎么当了叛徒？”

　　“莫非你是这个姓赵的安插的喽啰，专门来煽风点火的？”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们都是从京城来的，别是私下里有什么猫腻吧？”

　　一句又一句地步步紧逼，眼见着要把姜绮罗和赵怀远的关系说得肮脏暧昧。

　　姜绮罗倒是不慌，她已经多少次经历这等恶意的揣度，所以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抬起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你们都说错了，我不是赵知府安插的喽啰，这个主意，根本就是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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