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圭的军队在雪地上狂奔，虽然已经行军多日，却并没有疲态，反而因为皇甫圭的命令张弛有度存着充足的体力，现在正是他们拿出真正实力的时候。

　　很快，前方的斥候回报：“将军，追上了！前方十里有人迹，看起来一边正在追杀另一边！”

　　姜绮罗的眼神微微一冷，果然和九霄猜测的一样，是内讧。在大叔的部落里竟然还有这种人？真不怕害死全族吗？

　　随着各路偏将带队重逢，皇甫军的士兵像是一把展开在雪原上的扇子，从各个方向奔向了战局。姜绮罗记挂着姜涵，紧跟着军队追了上去。

　　越九霄看到大喊：“绮罗，别去！刀剑无眼！”但是姜绮罗头也不回，早就冲入了滚滚征尘。越九霄生怕她有个闪失，只好一步不离。

　　大叔、大婶……还有她的涵儿，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有差池，姜绮罗都要把叛乱者碎尸万段！

　　很快，姜绮罗听到了河渚部人的哭喊声，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像尖刀一样划着她的耳膜，姜绮罗不禁想起巴彦偷袭的那一天。同样的悲剧场面，一次总还是敌人制造，这一次，却是拜同族人所赐。

　　已经岌岌可危的河渚部，存活过这个冬天的希望更渺茫了。

　　这时皇甫军已足够接近部落，先锋官大喊道：“把他们围起来！”他身边的小兵挥舞令旗，四面八方的队伍彼此配合着进退，天衣无缝的配合正是皇甫军致胜的法宝，反观河渚部却大多是老弱妇孺。于是不到一炷香时间，河渚部就成了网中之鱼。

　　一阵骚乱之后，河渚部的打斗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蛮族语的咒骂。女人和孩子仍然在哭泣，只是不及刚刚那样撕心裂肺，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抽泣。

　　姜绮罗看着被集合在一处的河渚部人，一眼望去分不清脸孔。她跳下马，觉得脚下感觉诡异，低头看，地上铺着一层血，触目惊心。

　　分明是同族，居然要做到如此地步？那对待异族又该如何残酷？姜绮罗觉得眼中的世界都在摇晃，如果不是越九霄上来扶住，她说不定要当场晕倒。

　　越九霄搂住她不住颤抖的肩膀说道：“这时候内讧，多半是因为食物，涵儿一个小孩子，谁去抢他那点口粮呢？”

　　但这也不过是安慰之言，连屠杀同族的事都做得出，还管什么小孩不小孩？真的饿疯了，恨不得要跟畜生争食物呢。

　　姜绮罗深吸一口气来逼自己冷静，然后冲到部落众人中：“涵儿！有没有看到姜涵！”

　　部落里的人看到她反应各不相同，有的震惊，有的慌乱，有的像是见了鬼。只是姜绮罗忘了，这部落里会中原话的人几乎没有，问了许久也没有回答她。

　　终于，她听到了一个弱弱的声音，掩饰不住当中的惊恐和绝望：“娘亲？娘亲！是你吗？”

　　姜绮罗像是听到了天籁，她转身，在一群伤员里看到了姜涵，涵儿的身上全是血迹，小脸上脏兮兮一片，刚刚落下的泪珠在脸蛋上颤抖着，十分可怜。

　　“涵儿！”姜绮罗飞奔过去，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涵儿！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姜涵咬着嘴唇摇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没出息：“娘亲，我没事……爷爷一直保护我……他……”说着，他伸手指向身后。

　　姜绮罗这才注意到涵儿身后的人，当真是阿日善大叔，只是因为他满身是血，身上脸上被伤得不成人形，姜绮罗没有一眼认出。

　　“大叔，我回来了！你……”

　　阿日善的一只眼睛里流出血来，应当是已看不见东西了，他的另一只勉勉强强地睁开：“姜绮罗，你没有死？”

　　“没有！我没有死，济济格和大家都没有死！……大叔，你撑住！我给你找药！”

　　大叔摇摇头：“孩子们呢？”

　　“他们……”姜绮罗回头，越九霄已经不在她身后，姜绮罗知道他肯定已经去找人了。“济济格他们马上就来了，别急……”

　　阿日善大叔皱起眉头：“哪能不急？我的血快要流干了，再不见他们就来不及了。”

　　“大叔，你快不要说话了，我给你止血！”姜绮罗朝一个士兵喊道：“把药箱拿来！还有军医！”

　　“算了，别费心。我以为你死了，本来想把姜涵送回你们中原，谁知道还是被他们追上了。唉，我老了，敌不过那些年轻人……幸好你回来了，我没有对不起你。”

　　原来河渚部落的人会往南行进不是为了进犯边境，只是要把涵儿送回故乡！

　　姜绮罗心中酸涩，呜咽着说：“大叔，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你对涵儿这么好……”

　　姜涵站在一边呜呜地哭着，他已经见过许多次死亡，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死去。在部落里和他最亲的就是大叔两口子，因为大叔能说中原话，所以和他更好一些。阿日善从来不介意姜涵追得他家的羊羔和狗乱跑，还时常带着他去看大马，姜涵会的那些蛮族话大多都是跟大叔学的。

　　阿日善拍拍姜绮罗的手：“没什么，我本来就该死在雪崩里，你救了我的命，我今天把它还给你儿子。”

　　姜涵大哭起来：“我不要，你不用还我！你别死！”

　　姜绮罗从积雪下把阿日善挖出来时，他一直怀疑大叔是个鬼魂，怕得胆战心惊。但现，真的在阿日善弥留之际，他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希望大叔能成为一个鬼魂，他们还能一起看小羊，看大马。

　　“阿瓦！”背后响起一片悲痛的呼唤。济济格他们终于来了，他们看到父亲如此惨状，哭泣着跪在雪地上。

　　阿日善摸摸小儿子憔悴的脸：“你辛苦了，不过也没办法。我们部落的族长不好当啊，济济格，我的好孩子，好好带领我们的部落，我最为你骄傲……”

　　济济格握紧父亲的手，眼泪落在父亲血污的脸上：“我知道！”

　　阿日善微微一笑，他的手松了，坠落在雪地里，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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