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去了瑞锦庄吗？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在饭桌边忙着布筷子的阿金眼中有几分埋怨。

　　姜绮罗一边打水洗手，一边说道：“昨天不是柳枝的大喜日子吗？我想着婚礼那边肯定热闹得很，就没有叫上你。”

　　“才不是呢！赵府尹，不对，赵舍人真是个无趣的家伙，婚礼全程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们都没好意思闹洞房。”她话中的“我们”，指的是她、涵儿、公主和源公子。

　　赵怀远的确不是个有趣的人，到了一个朋友都找不到的地步。婚礼上，新郎家的亲友根本没几个，都是些老婆婆老公公，据说是赵怀远从前贫寒时照顾过他的邻里，赵怀远一见到他们就是礼数周到地作揖行礼，还亲自扶着他们落座，在这些老人家面前，连源铭都不敢造次。

　　新娘子这边的人则比较杂乱，大多数是巷子里的邻居还有为公商会的成员。领头的几个人里，阿金是送嫁的，涵儿是跟着看热闹的，公主是代表赐婚的皇后娘娘传达恩德的，源铭……是被公主叫来赶车的。据说是皇宫的马车太豪华太宽绰，走在路上容易扰民，公主体恤民情，特许源铭送她一程。

　　也许是因为公主和源公子在婚礼上吵得太凶，一对新人反而不是焦点了。他们在礼官的主持下行了大礼，向皇宫方向叩谢了天恩，随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面无表情地向大家敬了几杯，婚礼就这样收场了。因为赵怀远那张霜雪还冷的脸，源铭取消了闹洞房的计划。

　　“不过，赵舍人和柳枝好像没有那个，他们是分开睡的……”

　　姜绮罗很无语：“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源公子和公主去偷看来着呀！虽然不能闹洞房，但是去看看总没事吧！”

　　姜绮罗的眉毛不自觉地抽了抽：“带着公主去偷看人家洞房？源铭真不怕带坏了她。信不信凭这一点皇帝皇后就能治他个玷污金枝玉叶的罪？”

　　“哪里玷污了？源公子还一直警告公主不要跟他太近，以免惊动了新人。”

　　“玷污金枝玉叶的心灵啊！”姜绮罗连连拍桌子，忽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他没有带着涵儿吧？”要是敢玷污涵儿的心灵，不用皇宫那边开口，姜绮罗要做第一个杀死源铭的人。

　　“没有啦！涵儿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我都不能跟着源公子去看个究竟。唉，听起来还是跟你去瑞锦庄更热闹。”阿金始终觉得不能闹一闹赵舍人，是个很大的遗憾。

　　姜绮罗长舒了一口气，想起昨日发生在瑞锦庄的事，想起那位远道而来的堂叔，他慈爱的笑容和狠辣的手段，实在是惴惴不安。

　　阿金已经听说了这位江南姜家的旁支堂叔，和姜绮罗的感觉很不同，他觉得姜二爷真是及时雨：“正好你答应了人家要在三天内还清债务，结果就来了个慷慨的亲戚，正好解了你的……什么？”

　　“燃眉之急吗？”姜绮罗笑着替她找到了想用的成语。阿金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个词！”

　　燃眉之急？是的，的确非常急。姜绮罗立誓要在一个月内让瑞锦庄回到正轨，还计划用几个月的时间让瑞锦庄重焕生机，所以每一天都很珍贵。

　　三天，清理掉所有债务，这只是重新恢复瑞锦庄的第一步。

　　“但是我不打算用姜二爷的钱。”

　　“为什么？！”阿金发现她越来越不懂姜绮罗了，姜二爷的出现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姜绮罗摇摇头：“一来，姜二爷那一支已经和京城的本家分家二十年了，要他们周济，总是不妥。二来，欠人钱总是要还的，我不知道怎么还他。”

　　阿金眨眨眼：“欠债还钱啊？难道你没有信心让瑞锦庄重新赚钱嘛？”

　　姜绮罗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喊来了涵儿一同吃饭，没有再就阿金的问题多作回答。

　　既然决定不用姜二爷的钱，那么还债的钱必要有个来源，姜绮罗昨晚想了一夜，已有计较。

　　吃过饭，她一边帮涵儿擦着嘴巴上的油渍一边说：“今天娘亲带你出去玩，去一个你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姜涵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要回念罗村吗？我长高了好多，很想试试看能不能爬那里的树了！”

　　姜绮罗揪着他的小耳朵却并不用力：“不许淘气。而且我们今天要去的并不是念罗村，是在那之前我们住的地方。”

　　姜涵年纪毕竟不大，有些太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何况，对于他而言，念罗村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快乐的地方，在那之前，他的记忆里只有哭泣的娘亲和贫苦的生活。就算他记得，也会刻意遗忘。

　　姜绮罗摸摸涵儿的头：“我们要去姜家田庄。”

　　已是初秋时节，道路两旁有滚滚麦浪，然而还未熟透，呈现一种青金色。只要再过个把月，这些稻穗都会沉甸甸地弯腰。姜绮罗家的小马车走在泥土路上，秋分吹来，带着凉意，也带着稻田的清香。

　　姜涵是不怎么喜欢姜家田庄的，要不是难得和娘亲亲近，他是宁愿读书练字的。但是沿途的风景很新奇，出身于农家的阿金又在绘声绘色地讲关于稻田的传说，他渐渐地不那么抵触了。

　　阿金刚刚讲完一段故事，忽然发现姜绮罗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道路远方，不禁好奇：“姜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很多年前，涵儿刚刚出生不久时，我也曾坐着马车走过这条路。”

　　其实并不是她，是姜小姐。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了姜涵，她可能更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太子，但是她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毅然坐上了放逐她的马车。当年走在这里的姜小姐，她是何种心情呢？

　　她忽然感到有一股小小的温暖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一看，是涵儿仍旧很稚嫩的手掌。她不由得一笑，看着涵儿，涵儿小声说道：“娘亲，你从前是不是很辛苦？”

　　他仍然很稚嫩，但是已经不是个懵懂的孩子，姜绮罗从未对他说起过前事，但是他已经能猜出七八分。

　　再给姜涵几年成长的时间，这个孩子会聪明到什么地步呢？他会不会连自己的身世都能猜出？

　　姜绮罗很期待涵儿长大，又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她说不出什么，只能把涵儿紧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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