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儿, 玄乙, 刚刚你们在院子里练剑, 我都看见了。”高云坐在椅子上淡淡说着。
高云本准备继续说下去，赫连己抢先道：“让主公见笑了, 己儿不该耽误玄乙姐姐练剑，只是看着姐姐练剑，一时竟未忍住。”
“无妨，我要说的便是这个。我倒觉得, 你不应该放弃练剑，你很有天赋，这些年过来，你不论学什么, 都一向学得比辛儿更快，更好，我希望你继续跟着玄乙练下去，趁着这段时间玄乙在府上，你没事就多去与她讨教讨教吧。”高云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胡子。
之后高云又与二人说了些叮嘱的话，便让二人各自退下。从书房出来，赫连己快步回到了后院去。
此时赫连辛正在院子里摆弄药材，看见自己姐姐回来便笑着招手道：“姐姐快来。”
待赫连己坐下, 赫连辛随意从黄竹筛子里抓起其中一小把药材, 摊在手心里递到赫连己鼻前：“姐姐闻闻看。”
赫连己对于妹妹喜爱的这些从来不感兴趣, 只是随意闻了闻, 没有说话, 静静听着对方说话。
“姐姐，这一味我挑了好久，我瞧着你用这个方能安神到天明。还有这一味……”
赫连辛自顾自说得起劲，赫连己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想起先前离去时，妹妹还把自己关在房里闷闷不乐，这下怎么忽然好了。她逼问着：“辛儿，你刚刚是怎的了，你告诉我，现下为何心情大好。”
赫连辛抿了抿嘴，拿药材的手收了回来，眼神有些暗淡，她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开口。
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我怎能告诉姐姐。赫连辛的心里翻转了若干的念头，还是什么都没说，笑眯眯看着赫连己：“因为辛儿以为，姐姐跟玄乙姐姐呆在一起就会冷落辛儿呢。”
赫连辛借着玩笑说着心里话，听的人自然也没想那么多，摸了摸她的头，笑：“傻孩子，哪有的事。”
赫连辛也跟着笑了，她微微笑着不再说什么，低下头没有让赫连己瞧见她空洞的眼神。
赫连己对于药理医术没有兴趣，自然也没跟妹妹在这上面聊太久，坐了一会儿便回屋了，留下赫连辛一个人在院子里继续摆弄药材，累了就坐下煮煮茶，翻翻医书，倒也惬意。
冬日很快就过去了，赫连己、赫连辛姐妹出落得越发的标致。这天赫连辛忽然找到玉姨提出自己想要和姐姐分开住，说自己研究医理常常到很晚，屋子里虽说有屏风，可有光在总是会打扰到姐姐。玉姨觉得有些突然，却也没问什么，马上吩咐人去做了。
晚饭过后赫连己忙完了事情回到后院，才知道这个事。妹妹已经搬出去，她本想问个清楚，可走到赫连辛的房门前却没有敲门。算了，辛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再住一起总是不便的。
赫连己慢慢踱着步，回到自己房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也不想进去，索性又去院里散步起来。
初夏的夜晚风很少，偶尔吹来的一些微风，也夹杂着热气，整个院子都闷闷的。走着走着便碰见了才从外面回来的高玄壬。高玄壬这两年也是长得越发俊气，他个头很高，眉目分明的脸上，写着饱满的精气神。
“玄壬，回来了。”赫连己轻声叫道。
“己儿姐姐。”高玄壬嘴角浮起笑容，给赫连己行了个礼。
“对了……”高玄壬说着便翻动起自己的衣袖，摩挲出一对金丝楠木的木头小人儿递给赫连己，“己儿姐姐，你看，像不像你和辛儿姐姐俩。”高玄壬脸上笑颜展开，稚气未脱的脸上，让人看着就舒心地想跟着他笑起来。
“玄壬真有心，谢谢，我很喜欢。”
“我正要去书房见爹和姐姐，己儿姐姐不如同我一道去吧。”
赫连己正想出言推辞，想了想回屋去也是一个人，今日跟师父学习有些疲倦，晚上也不想再看书了，回去也是无事，不如去书房拜见主公，说起来自己也有好几日未曾见到主公了。
书房里的高云神情严肃，给高玄乙和高玄壬安排完事情以后看向了赫连己：“己儿，正好你来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城中的那个来凤楼，现下抵押给我们了，你知道我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你整日跟着李先生在府里学习虽好，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那座楼，你便拿去打理吧，且用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赫连己表情略略惊讶，连忙起身道谢：“多谢主公，可……”
“哈哈哈哈，”高云一眼看出了赫连己的顾虑，笑着打断她，“己儿你不必有负担，你年龄虽小，却处处面面俱到，为人处世不弱于人，这次你也只管安心去做便是，来凤楼我既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你就算将它卖了当了，我都决计不会过问半分。”
自从赫连己开始打理自己的来凤楼，一整日一整日地不在府里，赫连辛便更少与她见面了。赫连辛每天将自己埋在各种医卷典籍中，忙于各种药理研究，除了高玄乙时不时回府的时候会来后院找她配些药以外，赫连辛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包括她的姐姐赫连己。她甚至连后院都极少出。
原本活泼的小姑娘，越发的清冷起来。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沉迷医理能让她好过很多。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过了一年，赫连辛忽然去了书房找高云辞行。
“主公，辛儿学医这么多年，想着出去走走，悬壶济世救治苍生，比待在深闺院落的强。”
高云没有说话。
赫连辛接着说道：“辛儿自知没有姐姐聪慧，也没有姐姐行事能力强，可辛儿觉得，医者，应心怀四方，天下穷苦之人太多，有病无处医之人也太多，辛儿想游历四方，精进医术的同时，让穷苦之人也可有药可治，不至于早早等死。”
良久，高云叹了口气，点了头。
赫连辛拜谢完高云走出书房的一瞬，眼角有些湿润，在高云看不见的地方，再次默默行了一个大礼：“辛儿谢过高伯伯。”
礼罢，她头也不回，走向了高玄乙的房间。在离开前，她还想同这个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道一个别。
此时的高玄已正在房里看书，听见了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她顿了顿，将书放下了。
“请进。”高玄乙轻声对门外道。
“玄已姐姐，我还未敲门，你便听见了。”赫连辛虽与高玄已算不上特别亲近，这些年的一来二往间，却倒是相互熟悉了。
“我在等你。”高玄乙的声音意外轻柔。
赫连辛有一些惊讶。
高玄乙慢慢说着：“我见你去了父亲的书房，便已猜到一二。你可是打算离开高府？”
赫连辛没有接话，眼眶红了起来。
两姐妹就这样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高玄乙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赫连辛捧着茶杯，才开始缓缓道来：“姐姐，我方才的确去向主公辞行了。学医应当心怀天下不是吗，我没有什么壮志雄心，我只希望可以多医治一些本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人。”赫连辛的声音淡淡的，这几年她的性子倒是越发的和高玄乙相似起来。
赫连辛喝了口茶接着说：“姐姐，我这几日会配一些常用的药给你，到时我将药装好在瓶子里，等我走的时候若你不在府上的话，我便把瓶子交给玉姨，让她转交于你。
“你打算去哪里。”
“未曾想好，走到哪便是哪吧。”
“走到哪便是哪，没有去处，也没有归期？”
“没有去处，也没有归期。”赫连辛没有带着失落，却有种淡然之感。
“我私心觉着，你若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大可以相告于我，我会帮你。”高玄已猜测着。
赫连辛的眼睛亮了一下，却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哪里来的什么隐情。”她低下头：“姐姐，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怪物，一个与世不入的怪物。”声音很小，小到不像是在问人，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高玄已没有说话，把旁边翻开着的书合上了。
“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记得回来找我，如若我不在府上，你可去找玄壬或者宗叔，他们总会知道我在何处。”高玄已看着赫连辛，眼神里都是安慰。
“辛儿在此谢过姐姐，如若姐姐有需要辛儿的地方，辛儿也定当竭尽全力。”赫连辛站起来，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辛儿走后，每到一处，便会将落脚点告知于姐姐，也便于姐姐寻得辛儿。”说完给高玄乙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赫连己最近跟师父告了假，整日都在忙来凤楼的事。好容易得空回了高府，一回府便先拜见了高云，得知自己接下来要同高玄乙一同出任务，便将来凤楼的事交代了出去。
赫连己见到了同样刚刚回府的高玄乙和高玄壬：“小姐，少爷。”见着许久不见的姐弟二人，赫连己恍然有些生疏之感。
自从得知自己妹妹似乎不喜自己和高玄乙过多来往，赫连己便很少与高玄乙说话了，就算要说，说得也都是官面上的话。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连姐姐都不叫了，就像当年改口称呼高云那般，也改口叫成了“小姐”。
高玄壬却先开了口：“许久不见，己儿姐姐越发妩媚动人了。”高玄壬微微眯眼，他笑得灿烂，惹的立在身旁的高玄乙特意看了一眼这位被自己弟弟称作“妩媚”的女人。
姐弟们站在堂前，没客套几句便各回了各自的屋里。
本来是要回屋的，赫连己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如想象之中的清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赫连己没有闻到赫连辛平常熬药或者晒药的味道，敲门也无人应答，推开门去，屋里陈设如旧，并未有何不同。
辛儿去哪里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没有见到她。
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无果，赫连己唤来了玉姨，这才得知赫连辛早已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去了。
赫连己一个人在赫连辛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回到自己房里，关上了门，开始弥补自己这些时日落下的功课。
天色渐暗，赫连己放下书卷，又想起了不辞而别的妹妹，忽然站起身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她总觉得辛儿不可能一句话、一封信都不留给自己就悄然离开了。
一无所获。
很晚了，她没有什么精神，也无食欲，和衣躺下，却感觉枕头怎么都没有放平，摆弄了几下，赫连己撑起身子挪开枕头，发现下面有三个药包。拿起来闻，味道丝毫不似以往常闻的药材一般难闻，倒是跟檀香有几分类似。
她打开了一个，里面有一张纸条，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惶惶终日，不如归去。
赫连己念了三遍，也不知是何意。她赶紧打开了第二个，味道也是出奇的好闻，里面同样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唯愿来生。她接着打开第三个，这一次更简单，两个字：勿念。
盯着打开着的三张纸条，赫连己愣了一会儿，把药包又重新系好放在了枕头旁边，握着纸条躺了下去，一行清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纸条是何意，可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妹妹，已经离她远去了。
天已经凉了下来，入冬了。
就像当年她们第一次来到高府，也是那一年的冬日。不过那时候雪更厚，人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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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大家好啊，我回来了，我就不自取其辱问你们想我了没有了，我这就滚去码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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