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亡命之连山归藏

第 49 章

亡命之连山归藏 钱串儿 12647 2021-04-02 19:51

  回程的路经常都会让人觉得比来路好走,这次也是, 我们在天亮出发, 来时走了整整一天的路,这一次只用了大半天时间, 就看到了那座窄索桥。

  高玄乙朝我侧过脸来, 当我的视线与她交汇时,她牵起了嘴角对我一笑。她只是浅浅的一笑, 我心里的小浪花却涨成了潮水。我明白她的意思,掩饰着满心的欢喜上前牵住她的手, 由她带着我过桥。

  上桥前还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一下了桥,天瞬间就暗了,太阳也见不着了, 山林间黄蒙蒙的一片, 似乎还起了雾气。明明我们在桥上的时间也就几分钟而已,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太阳角度的关系, 同一座桥的两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就好像我们刚才走过的不是桥,而是一座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起先我并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以前也经常会有这种经历, 尤其是傍晚坐车过隧道, 进隧道前太阳还横在天边, 一出隧道天就黑了。可走了没多远, 周半涯的一句话,让我意识到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正常。

  周半涯说了八个字:黄霾蔽日,不祥之兆。

  周围的雾气比起下桥之前,已经又浓了不少,仔细看这些雾气,透着淡淡的黄色。晴朗的白天突然起雾并不常见,但还勉强可以用因为我们在山里来解释,可这起的居然是黄雾,就没办法解释了。

  我越发觉得诡异,周围明显低下来的温度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不自觉就将高玄乙的手抓得更紧了。高玄乙觉察到我的紧张,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安慰我。雾林深处传来一声鸟叫,与此同时我刚好看见赫连己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那声鸟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既不尖锐也不刺耳,放在别的地方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却刚好穿破了死寂的浓雾,传入我们耳朵里。我顿时觉得胸腔里被谁撒了一把芦苇穗子,又痒又扎说不出的难受。

  我摸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

  “怎的,不舒服?”高玄乙问我。

  我摇了摇头,暗自扫过众人的脸,我知道这种感觉只有我一个人有,说明我们遇着脏东西了。这脏东西虽算不上多厉害,但也绝不会弱。

  果然又走了没几步,前方雾最浓的地方,出现了一群人。大概有七八个人,个个衣着怪异,还化了奇怪的妆,头上清一色带着大羽毛帽子,就像插图里的印第安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以鲜艳的红色、绿色还有金黄色为主,裤腿宽大,其中两人的腰上背着红皮大鼓,鼓绳也是大红色的绸子。

  那群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也许察觉到了,只是不在意,他们围成圈在浓雾里又跳又唱,十分投入,嘴里碎碎念的那些,我完全听不懂。

  我们一行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大家显然都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陆丙右手握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周半涯默默将八枚飞镖捏在了指缝间。

  “诸位。”赫连己轻轻叫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

  绷紧弦的众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只动了眼珠子随赫连己葱白的指节看去。我也跟着看过去,透过厚厚的黄雾,一截光秃秃的树枝支出了圆形的树冠,依稀有一只鸟站在上面。

  “鸟?”陆丙显然不明白赫连己的意思。其实除了他,其他人包括我和高玄乙在内,也都不明白,都等着赫连己解释。

  “是罗刹鸟。”赫连己说道。

  我听到这三个字,不禁仔细又看了看树上那影影绰绰的鸟影子。我从书上看到过,罗刹鸟是一种由死人怨气化成的鸟,书上的描述是,鸟大似鹤,羽翼灰黑,喙如钩子爪若雪,然而我现在见到的这只,哪里跟“鹤”扯得上关系,顶多是只吃得胖点的麻雀,虽然在浓雾的遮掩下,勉强能够看得出鸟身上灰黑灰黑的颜色,但这出入还是太大了点吧。

  周半涯收了飞镖,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多少是听过罗刹鸟的传说的。陆丙还是没有放开剑柄,继续问道:“依赫连姑娘看来,我等现在该如何是好?”

  赫连己摇头,不再说话。看来赫连己跟我一样,虽然她懂武功,但在风水这个圈子里,依然是个“文科生”。

  “遇上罗刹鸟,若是能擒了,困局自然不攻自破,若是擒不了,让其跑了,几个时辰内定见血光。自古还未曾听说过有能擒获此鸟者。”高玄乙替赫连己补充着,赫连己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要这样说,这鸟岂不擒也不是不擒也不是了。”宗丁宣看着众人。

  见没人说话,我想了想说道:“书上有说罗刹鸟喜食人眼,如果在路上见到它,只要把双眼蒙上,停下来静静等它飞走,之后再走,便不会有事了。”在这之前,罗刹鸟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都只存在于书籍里,我不知道爷爷生平有没有见过,但至少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鸟,所以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眼下这鸟,恐是没那么容易自己走罢。”周半涯盯着前方雾里那群古怪的人说。

  “书里的东西,岂能尽信。”陆丙说着就要拔剑去杀鸟。

  “等一下!”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放任陆丙去招惹那只鸟,接下来我们谁都不会好过,我急中生智道:“罗刹鸟是由死人怨气所化,只要把怨气化了,鸟自然也就消失了。你们说那群人,都是什么来头?”我指着雾里仍在旁若无人唱跳着的人。

  “管他什么来头,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双癸拿着剑往前走了一步。

  高玄乙抬了抬手,把她拦下来:“他们不是活人,你问不出什么。”

  双癸愣了一下,退了回来。宗丁宣和陆丙也皆是一愣。

  高玄乙看向我:“你的意思是……”她话说了一半,目光回到那群人身上,若有所思着。

  我对高玄乙点点头,又问其他人:“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来的时候没有遇到这个情况,回来却遇到了。”

  “一只鸟罢了,飞来便来了。”陆丙回答。

  我摇头,眼睛落在赫连己身上,赫连几见我看她,掐起指节算了算,随即勾起唇角:“今夜乃是望月,眼下就快到日落时间了,山间的阴气正在逐渐加强。”

  望月是指望日那一天的月亮,古人将每月月亮最圆的一天称作望日,反之每月完全看不到月亮的一天叫做朔日,一个朔望月,指的就是月亮圆缺的一个周期,大概二十九天的样子。众所周知,月为阴,日为阳,月亮最圆的一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满月,是一个月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而今晚,恰巧就是那一天。

  赫连己的回答完全正确,我接着分析道:“高姑娘已经说了,那些不是活人,它们只是一些鬼魂而已,至于鬼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下面埋着它们的尸骨。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要在日落之后,月亮出来了才会出来活动,但它们却提前出来了,我能想到的原因大概有三点,一是因为山间阴湿,大部分日光被山和树木遮挡了;二是因为它们的怨气已经化作了罗刹鸟,能力提升了不少,想必这些黄色雾气就是罗刹鸟的杰作;三是因为它们尸骨埋在土里,湿润的土壤成了它们现成的屏障,这些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魂魄罢了,连怨气都说不上有,单单只是一个死前的形态,用来迷惑我们的。”

  我说着说着,眼睛盯着那些鬼魂,总觉得它们离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从刚才开始,我们就没有再往前走过一步,那么就是说,这些鬼魂在不知不觉间,正一点一点朝着我们靠近。

  “必须抓紧时间,快!”情急之下我大声吼道,“大家把自己的兵器都拿出来,去刚才第一眼看见它们的地方,挖!快!”

  众人见我这般着急,都不敢多问,手里有剑的有刀的都拔了出来,跟我一起朝前面跑去,很快就都超过了我。

  这些东西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是因为顾忌着还没有落山的太阳。太阳落下去的角度越低,压制它们的力量就越弱,它们一点一点地朝我们逼近,其实就是等着太阳彻底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到那时候,再没有什么能让它们忌惮了。

  关于它们在白天现身的原因,我之前想到了三点,前两点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了,但第三点可以。这些东西只在望月现身,又顾忌太阳,那就说明日光对它们有克制效果,只要我们在太阳完全下山前,找到它们的尸骨,也就是本体,让本体完全暴露在太阳之下,用不了多久,太阳中的阳气便会将它们削弱,到时候再付之一炬,再强的怨气也被火烧成灰烬了。

  我看见跑在最前面的宗丁宣还有陆丙的随从提着刀从一个个着装怪异的鬼魂身体间穿过,很快我自己也来到了它们近前。不远处那颗树上忽然传来一声鸟叫,我的心脏就在这时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狠狠地拉扯了一把,我几乎听到了自己心里那咯噔的一声。

  我两条腿瞬间就像陷进了泥潭之中,无论怎么拔都无法动弹。低下头,地上躺着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老头子,花白的头发披散着,皱巴巴的脸上扑着两团粉白的腮红,嘴一咧开就露出了正中间缺半边的大黄门牙,他两只枯瘦干黄的手正死死抓在我两条腿上,我丝毫没力气甩开那双手。

  周围又有几个人朝我围过来,它们嘴里就像在念着什么咒语似的,绞得我头疼欲裂。我生无可恋地瞅着自己那几位已经走远的队友背影,心里骂了一声娘,光顾着提醒他们,自己却中了招。

  不远处树上的鸟又叫了起来,我回头就看见一个背大鼓的壮汉,他大声笑着,脸上的肌肉因为大笑而扭曲,那及具穿透性的笑声,连同帽子上的羽毛也在跟着抖动,但好像这笑声只对我一个人有效果,我的耳膜都快撕裂了,其他人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这壮汉鼻子和眼睛周围扑满白.粉,嘴唇涂成深红色,跟唱戏的丑角差不多,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嘴对着我的脸越张越大,越长越大,张到后来几乎能将我的脑袋一口包住了。笑声震耳欲聋,层峦叠嶂从四面八方压来,我仿佛置身于一整个合唱团中央,各种高音低音、重金属乐器将我团团围住,就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被这声音震得四分五裂时,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它们现在还没有对人构成直接威胁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干扰我而已……幻觉……幻觉……

  我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不受它们的影响。蓦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笑声停止了,睁开眼睛,一把长剑横在我的身前,剑的另一头是一只漂亮的手。

  “看来这手真真是放不得。”高玄乙收回剑,重新牵起我的手。

  “……”我庆幸自己获救的同时,顿觉又羞又窘,瞥了一眼躲到远处的几个鬼魂,刚才袭击我时那股子如鱼得水的劲头全然没了,现在一个挨一个站在十步之外都不敢上前,只用凶神恶煞地表情把我们这边盯着,配合着它们的装束,看着竟有几分喜感。

  我和高玄乙是最后过去的,先到的人已经用手里的兵器开挖上了,看着那几把两三寸宽的剑和刀在土里搅来搅去,我顿时无语:“用铲子啊,你们这样挖到什么时候去了。”

  “王姑娘,方才不是你让我等把兵器都拿出来挖的?”宗丁宣不解道。

  “我叫你们拿兵器,是让你们用来辟邪的,你们手里的那些刀刀剑剑,哪一个没沾过血腥,多多少少都带有戾气,能震慑普通的鬼魂。”我忍不住扶额,就为了叮嘱他们,我自己都中招了,现在倒怪我没交代清楚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赫连己刚好将剑从土里拔.出来,剑尖带出了半截粘慢泥土的红绸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剑将红绸子挑起来,拿给众人看了看。

  “继续挖。”陆丙命令道。众人立刻换了铲子,在赫连己挖出红绸子的地方利索地深挖起来。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地上挖出了一个两三米宽的大坑,坑里横七竖八胡乱堆叠着八具尸体,具具面色鲜活,头饰上的羽毛支支分明,除了有两顶羽毛帽子掉在一边,尸体连衣服上的纽扣都丝毫无损。而就在我们挖出尸体的一刻,刚才还站在不远处阴森森盯着我们的鬼魂瞬间没了踪影。

  无论是从脸上的妆容还是身上的服饰,都跟那群消失的鬼魂一般无二。我一眼看出其中一具仰面朝上的尸体,就是对着我大笑的壮汉。

  每一具尸体都睁着眼睛,尤其是那壮汉,圆鼓鼓的眼睛刚好瞪住我的脸,暗红色的嘴唇张开着,好像随时都会再次爆出大笑朝我扑来。我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紧紧抓着高玄乙的手心。

  高玄乙将手从我手里拿出来,环到我腰上,揽我到她跟前低声附在我耳边安慰:“不怕。”

  我低低嗯了一声,点点头。

  “尸体现下是挖到了,下面该如何?”陆丙看着我问。

  还不等我开口,周半涯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竟是个招摇煞。”

  陆丙将脸转向周半涯:“周老莫非瞧出什么了?”

  “这是个招摇煞,难怪有这般重的阴气,还化来了罗刹鸟。”周半涯指着坑里说。

  陆丙皱起眉头,问周半涯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这次出来陆兄应当有备黑狗血吧,没在墓里派上用场,便在此处用上罢。”周半涯背着双手说道。

  我赶紧阻止:“黑狗血对这些东西来说太烈了,如果不是恰好碰上望月,它们的道行其实并不高,你这一泼黑狗血下去,很有可能让它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是在造孽!”

  招摇煞是一种风水煞局,最常见的情况就是下葬后尸体在还未腐烂的时候,让人冒然移动了。凡煞中尸体,尸身不腐不臭,怨气不消不散,死不瞑目。当然并不是说只要动了刚刚下葬的尸体,就一定会形成这种煞局,这还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谁也说不准。

  招摇煞不难见到,也不难应付,光是我见过爷爷解决的都有好几次。这几具尸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看这掩埋状况就能知道,应该是有谁不小心碰到或挖到了这些还没腐烂的尸体,然后匆匆忙忙挖了个坑胡乱埋了,这才导致了煞局的形成。

  “依王姑娘看来,我当如何做?”陆丙将装了黑狗血的葫芦举在半空,他等我说话时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卑劣和不屑。

  “招摇煞并非什么凶狠的东西,既然我们都已经挖到尸体了,把尸体摆出来晒晒然后烧掉就……”

  我话没说完,陆丙拿葫芦的手微微一斜,葫芦嘴立时与葫芦屁股调转了方向。眼看黑狗血就要从朝下的葫芦嘴中倾洒出来,耳边锵的一声清脆响声,余光里高玄乙拔.出长剑,一剑挑飞了陆丙手中的葫芦。

  黑狗血顿时撒的满天都是,但没有一滴落在堆了尸体的坑中。

  “既然王姑娘已经说了法子,我等照做便是。”高玄乙收了剑说。

  黑狗血已经撒了,陆丙纵使不高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握着剑的手背上,一根青筋凸了起来,冷声道:“你们看着办便是,只是我要提醒一句,太阳就快落山了。”

  除了他的随从和周半涯,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忙着抓紧时间将尸体挨个搬出来。

  黄雾逐渐散去,太阳重新出现在我们视线中,树上的“灰麻雀”不知道是自己飞走了,还是随着尸体暴露在晴天白日中,慢慢消散了。在最后一缕白色的日光消失前,宗丁宣给了每具尸体一把明火……

  火还没有燃尽,陆丙便催促我们启程。之后走了还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回到了前几天扎营的山腰。

  陆丙留下来看营的随从正蹲在地上烧火,在他旁边还蹲着另一个与之同样打扮的人,那人捧着一把柴,目不转睛地把架在火堆里刚刚开始冒白烟的干柴盯着。两个人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回头看了一眼后同时站起来,几步来到陆丙跟前向他抱拳行礼。

  陆丙摆了摆手,视线落在新来的那个人身上,沉声问道:“可是有事。”

  经过一天的休整恢复,陆丙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中毒时的样子,不过高玄乙背地里告诉过我,陆丙中的毒虽不致命,但至少会让他在这半年内都无法正常使用内力,所以这家伙现在这样子只是在强撑而已。

  新来那人赶紧起身,伏在陆丙脸边耳语了几句,陆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令他退下,自己则走到高玄乙和宗丁宣跟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新的指示,师弟已回城筹备东西,我等无需再去驿站耽搁,几日后直接于城外与他汇合即可。”

  他说完并没等高玄乙和宗丁宣的回答,完全不在意这二人是否反对,自顾自看向周半涯:“望周老这一次,也一并与我等同行,事成之后,先前说好的报酬,我三倍付与你。”

  周半涯眼睛眯成一道弯缝,呵呵笑道:“陆兄见外了,只需你陆兄一句话,我周半涯在所不辞。”

  我的腰上不知什么时候攀上来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捏了一把,我整个人一缩,刚好缩进高玄乙怀里。她单手抱着我,望着我的脸低声问道:“你呢?”

  “我?”我耳朵一红,一把推开她,“我当然也是赴汤蹈火,勉勉强强留在你身边帮你出谋划策啰。”我别过脸继续嘟囔着,“反正你是休想甩开我了……”

  一声轻细的咳嗽将我们打断,我慌张转头,映入眼中的是赫连己妩媚的眉睫,她眨了眨眼睛,一边递了两碗热粥给我和高玄乙,一边笑吟吟问我:“王姑娘可是在讲情话?”

  “……”我耳朵上的红色顿时扩散到一整张脸,偷偷拿眼睛去瞥高玄乙,发现她也和赫连己一样,正噙着笑意看着我,一副对我接下来的回答很感兴趣的模样。我死撑着狡辩道:“这算哪门子情话,正常聊天而已。”

  赫连己莞尔一笑,媚气溢于言表:“哪天王姑娘倒是也同我这般正常聊聊天。”

  高玄乙忽然将我捞过去,朝赫连己浅笑道:“我看没那个必要。”

  这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管我这个当事人,赫连己就算了,竟然连高玄乙也跟着参合。我顶着烫呼呼的一张脸,挣开高玄乙,端着粥穿过她们两人,独自到帐篷旁边的树下坐着吃去,才懒得理会她们。

  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得有点远了,我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但没想到走的这一路,一处能给人坐的地方都没有,也就这棵树下有一颗高矮勉强合适的石头。

  刚刚坐下一会儿,光线忽然暗了些下来,我闻着风里淡淡的香味,知道是高玄乙来了,闷闷道:“你挡我光了。”

  对方不仅没有因为我的话离开,反倒更靠近了些。

  “生气了?”她柔柔的声音从我耳畔传来。

  “没有。”我将身体略微背过去了些。我确实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脸红窘迫的样子。

  “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和赫连姑娘一起取乐于你……”

  我一听这话生分的,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起来,却硬是找不到任何立场反驳,只能埋着头机械地把粥往嘴里送。

  我感觉到身旁的人蹲了下来,而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碗里,没有看她。

  “怎的了?”她言语温柔。

  我倔强地抬起头,望着前方的林子,仍是不肯转头看她一眼。其实我挺想回应她,我知道她平日里人淡如菊,能够这样温柔待我,我应该很知足了,但我就是心里憋闷得慌,明明什么事也没有。

  “转过来。”她说。

  我没动。

  “你若是心里有什么,只管说出来,你说出来,我才会知晓。”

  我依旧没动,心里其实已经在准备投降了。

  她轻轻起身,挪了两步,在我正前方蹲下,精致的脸庞犹如一件纯粹的白瓷,瞬间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我想躲开,却怎么也挪不开眼了。

  “那你告诉我,你先前对我讲的,可是情话。”她盯着我的眼睛,那双瞳子里好似有波澜朝我卷来,我根本抵抗不了。

  “我……”我垂下眼睛,避开她灼人的视线。

  地面堆得厚厚的枯叶让橙红色的火光照得一明一暗。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围在火堆前吃东西,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到我们这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不就一个字而已,那个“是”字,怎么就那么难说出口,大大方方承认了又不会怎样。

  “看着我。”

  高玄乙的声音让我从对自己的埋怨中惊觉过来,我发现她的脸好像比刚才还离我近了些。我听到自己心脏噗噗跳动的声音,真怕一个不留意,这不争气的东西就从我胸腔里蹦出来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扇动的睫毛,细腻的皮肤,粉红的唇……

  我亲了上去。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想,完全是身体控制不住的无意识行为。

  我没有多做停留,只在她嘴唇上那么浅浅地啄了一下,连她嘴唇的温度都没来得及感受到便慌张退了回来,就这么零点几秒的一下,让我把肠子都悔青了。之后短暂的一秒钟时间里,我的心里百转千回,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她的脸,说不出有多忐忑地留意着她每一分每一毫的表情变化,生怕她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反感的情绪。

  不知道高玄乙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露出任何表情给我看,一动不动注视着手足无措的我,良久,才说:“这便好了?”

  我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愣神了两秒,还是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好问道:“什……什么好了?”通红的脸将我主动之后的窘蹙与心虚暴露无疑。

  “不生气了。”她说,脸上总算露出了淡淡笑容。

  “……本来就没生气……”我闷声嘟囔,心里有一丝失落,虽然她这样能让我免去不少尴尬,但我其实并不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好像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吗,”高玄乙若有所思地问我,那双瞳子仿佛洞悉了一切,“若是没有生气,你方才做的又算什么?”

  “……”我刚才做的,我刚才,亲了她……

  “嗯?”她步步紧逼地问我,让我更加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再不说话,我便当你方才对我说的是情话,对我做的,是情.事。”

  我听完这句话,差点没脑门子充血一头栽倒过去,到底她是现代人,还是我是古代人,古人不都很含蓄的吗,怎么这个女人把情.事、情话说得如此容易。

  “你多大了。”我忽然问她。

  她回答:“二十又四。”

  “婚否?”

  “尚待字闺中。”高玄乙笑看着我。平时那么正经个人,现在回答起问题来却没个正经了。

  “二十四了,未婚,”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更加理直气壮,“怎么说起话来还这般不害臊。”

  “也不知先前是谁,对我做了那般不害臊的事。”

  高玄乙兵马未动,我方寸已乱,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你、你要不追着我问什么情话不情话的,你不一下子凑人家那么近……我……哪里会有那种事发生……”

  “如此说来,倒是我不够周全了。”

  “……”

  我知道她这是又在取笑我,我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了,索性把脸别到了一边去。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罢。”

  高玄乙说着,在我的余光中站起身,我回过头去,谁知她又俯下了身来。

  近在咫尺的脸,我微微仰了仰头,望着她:“怎么了?”

  “碗,”她说,身子没动,一只手上来拿住了我手里盛粥的空碗,脸与我的脸始终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我替你一并拿过去。”

  她说话时双唇翕合,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松手,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手里还有一个碗。我忽然想,要是刚才我并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继续深吻下去,是不是就能好好品尝到她的味道……

  胸腔里越发闷得难受,有一种缺氧的感觉,无论我怎么呼吸都觉得不够,吸进去的全是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我什么也不想管了,反正已经被取笑过了,该紧张的也紧张过了,该尴尬的也尴尬过了,该矫情的也矫情过了,脸早就没了,我还怕什么……

  我抓住她的手,站起来,那只被我遗忘的碗掉到地上,我没去管它。

  高玄乙被我逼得站起来,顺势朝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后面的树上。地上的碎叶子被我们踩得沙沙作响,我瞥了一眼远处火堆旁背对我们的人,不再有半分犹豫,凑过去狠狠吻住那一对让人心神不宁的唇瓣。

  枝叶间有月光漏了下来,白色的月光与红色的火光交织在一起,高玄乙生涩地回应了我的吻。要说接吻的技术,我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多读了几本言情小说、多看了几部有羞羞镜头的电影电视剧而已。然而我们这个吻却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灼热。

  我偷偷睁开眼睛看她,她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竟然也睁开眼来。一秒钟的对视,全是浓情蜜意。

  高玄乙忽然将我拉到树后,这次是我的后背抵着树,她把我圈在自己与树之间。我重新闭上眼睛,搂住她的脖颈,更用力地吻上去。

  ……

  高玄乙毕竟生在这个时代,她终归是个含蓄的人,我们除了亲吻,并没有其他更为亲密的行为。之后她让我回帐篷睡觉,由于回到这个营地,物资相对充足了很多,我们不用再两个人挤一个帐篷了。可我偏偏就想跟她挤在一起,我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借口,非要闹着和她一个帐篷。高玄乙拿我没有办法,点头应允了。

  入了夜帐篷里有些潮润,高玄乙背对我坐着,慢慢擦拭着她的剑。她将头上的束冠放了下来,头发随意的散落在后背,在帐篷外火光的衬托下,隐隐的微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美了。

  我和她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已经不是第一次,可这时候竟忍不住害羞起来。

  “那个……”我想着总该要说点什么吧,“你的伤口需要换药吗,我帮你换。”

  “今日不必换了。”

  “噢……”

  高玄乙似乎并没主动找话的意思,我不想放过跟她独处的任何机会,可不能让这个大好的晚上就这么在双方的沉默中消磨掉了:“玄乙,我们……”

  我话还没说出来,被高玄乙打断了:“你应当叫玄乙姐姐才是。”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感觉到她在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什……什么啊?”我忽然被她搞蒙了,难道不应该叫得亲密一点吗我们,好歹都已经亲过了……我又开始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高玄乙不疾不徐地说着:“论年龄,你理应唤我一声姐姐。”

  我一听,不同意了,我在现代也是二十四岁,跟她指不定谁比谁大,才不要叫姐姐呢。我张口就要反驳,转念想了一下,不行啊,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明着说出来,可如果不说出来,眼前的情况明摆着就是我理亏……反正我就是不想叫她姐姐。

  我低头琢磨着要怎么反驳她比较好,高玄乙察觉到我半天没有作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半侧着头看了看我:“在想什么,只是让你叫一声姐姐,莫不是要了你的小命了?”

  我抬起头,却愣住了。眼前人的青色纱衣被帐篷外的火光映衬得半掩半透,我甚至可以看清她光洁的手臂,以及胸口的形状。四分之三的侧脸,在这暖光里,清水般的面容有种无法言喻的勾魂摄魄。

  我咽了咽口水,生怕她看出了什么,嘴里随便答了几个字:“哦,没有……”

  为了遮掩情绪,我装模作样地侧过身躺了下去,之后才不忘死撑着嘴硬道:“叫姐姐,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

  高玄乙不再说话,转了过去,放下了剑。我察觉到她的动静,偷偷扭头看她,一眼看见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白色绷带,蓦的一阵心疼。二十又四的女人,做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仅要与死人较量,还要与活人较量,虽然没有刀光剑雨,却比刀光剑雨还要危险还要可怕。活在这个时代,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靠着什么样的意念。她从不曾提起,我却很想知道。

  很想走过她走过的过往,好像这样就可以陪她走一遍没有我的过去,陪她去经历所有她经历过的残酷。

  我轻轻坐起来,靠了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将来有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高玄乙身体微微一怔,侧过头来看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什么,帐篷外响起了双癸的声音:“主人可还醒着,宗叔……”

  未等双癸把话说完,我打断道:“玄乙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帐篷外双癸的身影愣了一下,答了声是,便走开了。

  这种时候我怎么会容忍别人来打扰,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小缠绵。话说高玄乙平时也是个以正事为主的人,这次竟然没有出言阻止我,那我就只能顺杆上爬、变本加厉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我将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声音稍微大点,就破坏掉这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暧昧氛围。

  高玄乙没有作声,良久回了两个字:“忘了。”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我环抱着她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我们这样坐了好一会儿,她不动,我亦不愿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高玄乙忽然开口:“命儿,如若有一日,你因我陷入危险的境地,你须得立刻离去,绝不要犹豫。”她的声音似乎很渺远,远到我感觉并没有听清。

  原本听到她叫我“命儿”,心里有小小的欢喜,可等听完她说的话,眼眶却控制不住地有些湿润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我我心里清楚,很可能到最后先离开的不是我,而是她。而那种离别,并不是距离上的,而是生离死别。

  我多想死缠烂打抱着她说我不会离开,我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可我怕一旦做出了承诺,分离会来得更快。我怕一语成谶,我怕不期而然。

  “你可听到了,”高玄乙重复了一遍,“离去之后,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这一遍,我听得实在。

  “恩。”我回答得迅速,高玄乙应该也没想到,这次我竟然没有跟她闹腾。

  因为我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天涯海角,她到哪里我都随她到哪里。

  “早些睡吧,夜很深了。”高玄乙挣脱开我的手,替我将揉皱的床铺整理平整。

  说是床铺,也没什么可以供人取暖的,只一床轻飘飘的被子,不知道受了伤的高玄乙会不会觉得冷。

  我先躺下,等身旁的人也躺下了,我迅速挪了过去。

  高玄乙索性转身,面朝着我,用手撑着头:“你这人怎的老爱靠到人跟前,自己不会睡觉么,若是不会,我倒可以教教你。”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顿感委屈,本来一心想着她好,竟然反过来让她取笑了。眼睛盯着一边,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好歹扳回一局。高玄乙忽然撑起半个身子,欺身压到我身上。

  我始料未及,与她四目相对,脸刷的又红了,原本琢磨的事情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紧张地望着自己上方那张十分好看的脸,难不成……此时我脑子里转过无数个电影镜头。

  高玄乙忽然将身体贴下来,食指轻轻压在我的嘴上,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出声。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一阵树叶被踏碎的声音。

  ※※※※※※※※※※※※※※※※※※※※

  招摇煞:指死人入土不腐烂,肢体发生变动等一系列因丧葬犯日而引起的煞局。以上是百度的解释,而我文中的,自然是经过我瞎编过的啊啊呵呵哈哈哈哈哈啊

  谢谢猫仔的地雷拉~~~

  我明天要出去玩,大概半个月后回来吧,之后一章放在存稿箱里了,时间设置是8号,回见啦大家~~~~~

   喜欢亡命之连山归藏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亡命之连山归藏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