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高, 名玄乙。”
她淡淡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以为我听到之后会欣喜、会紧张或者会不淡定。十四年, 整整十四年,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然而却只像是一场与老友的重逢、一次对心结的释怀、一场漫长的跋涉终于柳岸花明。那个瞬间, 只有在最开始时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之后便像是湖面散开的涟漪,宁静到身心舒畅。
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就好像我内心深处, 从来都住着这样一个名字, 只是在这一天, 终于回响在了我的耳边。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长长地“嗯”了一声:“我记着了。”
她朝我回看过来, 她当然不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只是单纯地奇怪我为何会有如此郑重的反应。月亮在她的身后升起来, 倒映着那张纤尘不染的容颜, 我陷入了恍惚,我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老天让这张容颜的主人早逝,却也让它跟着主人在这世间徘徊了千年, 千年不朽让我有幸得以遇见。
“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这语气, 就像是一千年后的我们, 在我家院子里攀谈。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我既已是你的妻子,自然要跟着你。
我的妻子。我不禁愣了愣神,恍惚的程度又加深了几分。
两根微微发凉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一些,正发着呆的我一下子回过神来,高玄乙的脸近在咫尺,我看见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低低的声音呢喃道:“到底是在看什么,竟看得这般入迷。”
她眼里的意味深长让我不自在地将头转开,下巴挣脱她的指尖,我心里打着鼓,难不成她有读心术,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我想把这个话题岔开,情急之下想起自己差点漏掉了一件事情,当即脱下鞋子,把袜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那两张银票果然被水泡得稀烂,我看也没看,直接扔掉了,只将那块润湿的破布留在手里。我隐隐看到了墨渍晕开的痕迹,心里一边担心着那些拓字可能糊掉,一边飞快地展开布拓。
好在只有及个别的字被水泡花掉了,大部分内容还是能够分辨的。我把布拓翻过来,上面模模糊糊存在着一些浅浅的黑印子。
炭笔这种材质,确实不利于保存,但想要完全抹去也不容易,就算是泡了水,也还是会顽强地留下些痕迹的。我两只手将布拓拿起来对着月亮,月光透下来,上面的内容变得清晰许多,那些浅浅的黑印子,很显然就是“地图”的另一部分。
我这张布拓的背面除了几条简单的黑线,连一个注解一个字都没有,如果不是被告知了这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我可能真的会一直认为,这只是粘上去的污渍和灰尘。
我把布拓交给高玄乙,让她和她手里的那份拼起来看看,她却没接,说都是将死之人了,看了又有何用。
我想想也对,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什么《连山》、什么《归藏》,也不知道我爷爷他们怎么就那么执着。
穿好鞋子,视线落在双癸身上,双癸只在刚才清醒了一小会儿,可能是由于体力不支,进入主墓室之后便又昏睡过去了。我无奈地笑道:“还是双癸好啊,她最好这么一直昏睡下去,不用像我俩这样,清醒着等死。”
我说是这么说,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我现在的清醒,也保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很快我的身体就会因为没有能量摄入而慢慢虚脱,一点一点的失去意识直到死亡。
“双癸多大了?”我突然这么问道,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很唐突,但我是真的好奇。
就连高玄乙那样处变不惊的性子都因为我这个问题愣了一愣,她答道:“二八又一。”
二八又一,我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才十七岁?!”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年龄放在现代就是未成年,起初我见她时,以为她怎么着也有二十了。
高玄乙又一次看出了我的心声,她淡淡说着:“人各有命,有的人十七岁时安逸地待字闺中,等着父母所指的郎君来娶,而有的人,在这个年纪,鬼门关都去转过好几回了。”
我知道她说的不止是双癸,也是在说她自己,让我莫名地心疼。我虽然从小被人说成克星,但有一个疼我宠我的爷爷,他平日里对我是严厉了点,可却从来不让我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像现在这样与死神接近,我还是头一次。
高玄乙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可能是不想再跟我说话,闭上了眼睛静坐养神,我也学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减少体能消耗。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怎么了,心就这么静不下来,焦躁、烦闷、不安,这几种情绪似乎从进墓以来,就时不时地冒出来折磨我一会儿。我无所事事地右看看静坐的高玄乙,左看看昏睡的双癸,没忍住说道:“双癸好歹也是十七岁的人了,睡觉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吃手指。”
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睡觉或者闭眼养神才是上策,有助于我保存体力活得稍微久一点,但就是忍不住要开启话头,同时又怕叨扰到身旁的人,因此我说得很小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本以为高玄乙不会搭理我,没想到她睁开了眼睛:“双癸并无吃手指的习惯。”
高玄乙的话让我瞬间一个激灵,定在了当场,只觉得一股一股的阴风从身侧双癸的方向吹过来,吹得我半边身体汗毛倒竖。
我咽了口唾沫,慢慢又一次把头转向双癸。双癸背靠着岩壁蜷着腿,身体微微侧向我这边,她睡得很安稳,含着自己的拇指,像在吮吸什么美味,嘴角还向上勾着。
“你看,她明明还在ch……chi……”我逞强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后面几个字的音怎么也发不出来,此时在我的注视下,双癸原本微微勾着的嘴角正越弯越高,表情开始变得狰狞起来。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就在我眨眼这短短的间隙里,双癸熟睡中的眼睛竟睁开了,一转不转地盯着因为惊恐而不知所措的我。她眼睛慢慢眯得细长,裂开嘴对着我笑。
她咯咯咯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这分明是我在幻境中听到的石婴的笑声。我的冷汗下来了,强烈的不安感觉让我的心脏像是要炸裂似的,在胸腔里猛地跳个不停,这时我才明白,原先那些突然的心慌与不安,其实都是来自面前这个人,确切的说是来自藏在这个人身体里的某个东西。
面对那张诡异的笑容,我的脚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往后倒退。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潜意识地想离面前这个正冲我诡笑的人远一点。没退几步,我后脚一空,身体一沉,整个人毫无阻碍地往后倒了下去。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操”,还没待我喊出来,高玄乙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将要掉下悬崖的我抓了回来。
我刚要跟她说声谢谢,余光中出现一个人影,“小心!”情急之中我大声喊道。
在我喊出声的同时,高玄乙已经矮下身体,带着我一块儿闪到了岩壁的另一侧。
突然扑过来的双癸刹车不急,眼看就要摔下岩壁,高玄乙及时出手,一把抓着衣领把人给拽了回来。
被拽回来的双癸刚刚站稳,掉头过来便又扑向我们。高玄乙身形一闪出现在她的身后,抬起手一掌落在双癸的后脖颈上,双癸应掌倒地。
我没想到这东西战斗力竟然这么弱,就一下就给撂倒了,正想往前走一步,却被高玄乙抓着手腕拉到了后面。与此同时,我原本以为已经被高玄乙打晕过去的双癸直直地弹立起来,我看得很清楚,她身体僵硬,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高玄乙站在我的前面将双癸所有的攻击一一挡下来,但却是只守不攻,连剑也没有拔.出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在后面看着,高玄乙担心伤着双癸,始终没有下死手,而普通的拳脚对现在的双癸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相反对面似乎看准了这点,利用完全失心智的双癸的身体,每一口每一爪都带着阴狠的戾气,完全是要把我和高玄乙往死里弄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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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思凡的地雷~~
不多说了,我争取过两天补更(虽然我现在0字的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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