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家时, 找村子里的农妇买了些干粮, 午时还没过去, 我们便已经到达了李老先生所说的荒地。从这里看村子那头的土山，已经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 除土山之外，周围一片平缓，再没有山丘、土坡一类的地面起伏，也没见着河流、道路。

　　我对高玄乙摇摇头：“我看不出这里的风水。”

　　没有参照, 唯一的辅助工具只有天上的太阳，从土地的荒废程度可以知道，这里一定是这一带最贫瘠的地方。贫瘠的地方向来风水都不会好，可是李老先生却偏偏要我们来这里, 我是真的不懂了。

　　“你们看看这些树的位置，这几棵，加之前面那几棵让人砍去的，是不是有些奇怪？”黑鼠跳下马，拍着一棵不知道枯死了多久的树问我们。

　　高玄乙随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也从马上下去。她没有多研究那些树干及树桩，而是用剑在距离树不远的地方刨起来。刨着刨着，她忽然停了一下, 换了一个地方, 又继续刨。

　　“发现什么了？”我过去问她。

　　高玄乙拿剑在她刨开的土里挑了挑。我很快发现了异常。在她挑开的干泥块下面埋着有东西, 看起来是一块平整的比泥块硬出很多的东西。

　　“是什么？”我蹲下去, 拿手抹掉多余的泥巴和沙土, 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块风化的石墩。

　　“是石像生。李老先生的指引是对的，墓就在这下面。”高玄乙说道。

　　“石像生？是何东西？”黑鼠凑过来看着我清理出来的一小截石墩。

　　“修在墓地前面的石像，又称‘翁仲’，类似于死人的前院。”这是我对“石像生”的理解。

　　很多年前在这一片荒地上应该修葺有不少塑像，估计时间久了荒废了，或者让附近的农民把上面的石像砸下来拖去卖钱了，只剩下一些石墩子，久而久之就让地表的沙土给埋了。

　　既然连石像生这种东西都有，看来墓的规模一定不会太小，只希望如我预料的那样，不要碰上什么不好应付的东西才是。

　　“先把这些石墩子都挖开来，不用挖太深，就看看位置，我们好确定从哪个地方着手打盗洞。”我招呼旁边的黑鼠。

　　石墩并不多，我们三个人仅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便把这周围所有的石墩还有几根断掉的石柱子全部挖露出来。我根据这些东西的摆放布局，不仅很容易地找到了墓门所在，还对墓室的大小进行了大致推断。

　　“这里应该是主墓室，这边和这边应该都是放陪葬品的地方，我猜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三间墓室的某个地方。”我拿着截树枝在地上画着，思索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两步，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望向黑鼠：“就从这里打洞吧。”

　　黑鼠点点头，拿出乌金铲开干，很快我们在地面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还不到傍晚，黑鼠灰头土脸地从打出的盗洞里爬出来，抖掉身上多余的泥巴，瞅了一眼正往西斜的太阳问我们：“二位是打算现在就进去，还是等到了夜里？”

　　“就打通了？”我不敢相信，“没遇着封石吗？”

　　“有封石，那般程度的封石难不住我黑爷，都已经卸下来了。二位姑娘，发话吧~”

　　我看一眼高玄乙。“现下便进去。”高玄乙说。

　　黑鼠把盗洞四面夯得非常结实，跳进去后，是一段斜向下的坡路，我们爬着在里面前行，一路都没有遇着因为土质松动而掉下来的土砾。到下方某处时，坡路结束了，又是一个垂向下的洞口。黑鼠率先跳进里面，我跟在后，高玄乙最后一个跳进来。

　　落地的感觉明显跟之前泥土盗洞不同，要平坦和硬实很多，像是踩在了地砖上。高玄乙和黑鼠同时吹燃火折子，黑暗里立时现出四双狰狞的青色大眼珠子，一左一右将中间的我们瞪着。

　　我吓得当场叫了出来，条件反射地攥住高玄乙。高玄乙反过来牵住我，安抚了两句。黑鼠在一旁乐道：“王姑娘莫要害怕，两尊雕塑罢了，先前我下来时，也好生让这两玩意儿吓了一跳。”

　　我站在高玄乙身后，重新打量眼前这两尊凶神恶煞的塑像。两尊塑像脸上各雕有两双眼睛，除了正常人应有的一双，额头上还有一双，直视久了会让人有点犯晕。塑像嵌在我们斜上方的墙壁上，是半身雕塑，身着盔甲，怒面朝下，一尊手里拿着宝塔和战斧，一只手里执宝剑和三叉戟。我说不准这两尊雕塑是神像还是恶鬼像，印象中从来没听说过这样面孔这身装备的人物或者神灵。

　　雕塑正对着门，手里的兵器刚好指着站在墓门前的我们三人。很明显这样的高度和位置都是事先计算好的，目的就是将给予来人的威压和震慑最大化。事实证明这个设计是成功的，我在第一眼看到它们时，确实被吓得不轻。

　　我转过身，尽量不去看那两尊让人不舒服的雕塑。墓门是用砖砌成的，看起来跟我们以前在墓里见到的砖墙有所不同，这里的明显要薄一些，稀松一些。砖墙下方已经让黑鼠开出了一个一米来宽的孔，砖块四落在周围。

　　“二位姑娘，路我已经开好了，现下……”黑鼠朝自己打的孔指了指，意思很明显，路他可以开，头阵他不愿意打。

　　高玄乙近距离看了看黑鼠打出来的孔洞以及那周围的砖块，未作多说矮身钻了进去。我见状紧跟她爬了过去。

　　火折子将整个空间照亮，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黑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竟然是空的！”转头看我和高玄乙：“王姑娘，高姑娘，二位可是确定这地方有好东西？怕不是已经让人捷足先登了吧。”

　　“不可能！”我说，这墓一千多年之后还能让考古学家挖出东西呢，绝对不可能是空的，“我们继续走。”

　　正对着我们进来的地方就是一个石门，只修了门框，没有设门。我们从门出去，面前是一条横贯而过的甬道，脚下竟然又变成了泥土路。这跟我在地面上的推测不太一样，我原以为从这里出去，对着的应该是主墓室。

　　路有一个朝里凹的坡度，边缘高，中间矮，里面还有许多不平的石块，非常不好走。

　　“这路走起来，怎么跟走在河滩上差不多。”黑鼠抱怨了一句。

　　“兴许这里曾经就是一条地下河道。”高玄乙说道，她的目光停在了甬道前方的某处。

　　昏暗中，甬道前方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挡在了路的正中，方形的，个头很大。

　　我们都不再说话，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我隐隐觉得那个藏在黑暗里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个棺材。我看了看高玄乙，见她的脸色没有异样，悄悄朝她靠近了些。高玄乙知道我紧张，轻轻握住我的手，牵着我朝前面走去。

　　甬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处果然摆着一副棺材，只是这副棺材的外形和普通棺材不大一样，整体看起来，有些像个独木舟的形状。棺材是纯木质的，从腰部的位置五五横分，上面是棺盖，下面是棺身，外表不知道是漆面因为保存不好彻底腐朽了，还是原本就没有上过漆。

　　“船棺，”黑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眼高玄乙，“看来让高姑娘说中了，这里曾经本就是一条河。”

　　高玄乙往前走了一步，就在这个时候我耳朵里听到一个声音。我一把抓住高玄乙。

　　“怎么了？”她转过脸问我。

　　我摇摇头，努力去捕捉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呼噜……呼噜……甬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呼气声，像是呼吸很重的人睡觉发出来的声音。

　　“你们没听见什么声音？”我盯着黑鼠和高玄乙的脸，昏暗中，所有的东西都看不分明。随着耳朵里的声音，我的目光逐渐落在面前的舟形棺材上。

　　“什么声音？”黑鼠跟着我紧张起来。

　　“打呼的声音。”我指指棺材。奇怪了，按道理他们两人的听觉都比我敏锐才对。

　　黑鼠和高玄乙面面相觑。高玄乙侧耳听了很久，疑惑地看向我：“我未曾听到。”

　　“我也未曾听到。”黑鼠说。

　　“你们是不是打算开棺？”我担心地问。

　　黑鼠看了一眼高玄乙。高玄乙摇着头对我轻轻笑道：“命儿无需担心，我只是想将这船棺挪一挪位置。”

　　黑鼠比我先明白高玄乙的意图：“这里以前既是河道，没道理忽然到这儿就停了，这船棺后面定是藏有暗道。”

　　两人说着站到棺材一侧，同时运动内力一掌拍向船棺前端。谁曾想这船棺竟然没有钉死，被打出去的同时，棺盖受惯性影响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一股恶臭顿时扑鼻而来。我捂住鼻子朝船棺里望了一眼，只见里面满满当当一棺材浑水，因为刚才黑鼠和高玄乙合力一掌的关系，船棺现在虽然停止了移动，里面的水却晃得正猛，左右溢出来不少。

　　好一会儿棺材里的浑水才逐渐停止晃动，而刚才船棺所在的位置，甬道下方露出了一角石阶。此时的甬道已经让那一棺材浑水弄得臭气熏天，我们没有靠近船棺细看，直接沿着石阶往甬道底下走去。

　　石阶呈折线形往下，一路安静，不记得我们在石阶上转了多少次方向，我的心中始终对再上面甬道里听到的呼气声耿耿于怀。虽然是船棺，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里面装的竟然是一缸水。不管什么东西，在水里肯定是没有办法发出呼吸声音的，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

　　不知不觉石阶已经到头，这一路我们走得非常顺利，除了刚才的呼吸声，倒是没发现其他什么异常情况，我也并没有任何不好的预感产生。应该是我紧张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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