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宗丁宣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等在门外,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 赫连辛在里面说我们可以进去了。

　　我直接冲到高玄乙跟前。她坐在桌前，衣服已经重新穿戴整齐, 神情虽与平时一般无异，脸色却掩不住的憔悴。我看得一阵心疼，抓着她的手，还来不及问点什么, 宗丁宣抢在我前面问道：“小姐可还好？”

　　高玄乙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赫连辛却在一旁替她回答：“有这等严重的外伤在身，短期内还是不要再进墓为好，更不能碰水。”

　　“小姐又打算进墓？”宗丁宣插嘴问。

　　“我打算回先前的墓一趟，替玄壬带出续命的法子。”

　　“若是因着少爷, 我替小姐回去一趟便是，小姐只管在此安心养伤罢。”宗丁宣诚恳地说道。

　　高玄乙只摇头不说话，显然并不放心宗丁宣单独前去，而宗丁宣又担心着高玄乙的伤势。两个都不是善于言谈的人，两个又都是倔强的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桌子前僵上了。我看得出高玄乙已经铁了心，心里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打消她回去那个墓的念头。还真让我想到了。

　　“也许我们并不用回那个墓去，”我打断了互不言语的二人, “周文王将秘法藏在三本易经的开篇, 阅读秘法的方法我已经知道了, 剩下的只要凑齐三本开篇就可以了。至于这三本开篇, 有一本我能够完整地背得, 有一本应该很容易搞到，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本……我们没必要因着这一本的开篇再去那个墓里铤而走险一次。”

　　三本易经里，《连山》自然不用说，我祖上传下来的正好就是最早期的手抄本，因此就算是开篇的部分，我也能连标点在内倒背如流。至于《周易》，这本书广为流传于世间，要设法找到一本年代较早带开篇的版本并不难，我记得严命大小姐的书房里就有一本。剩下的就是《归藏》了。

　　“问题是这最后一本，要如何寻得。”

　　“关于那本书，我知道一些线索。”我爷爷曾经几次提起过，在江陵的某个秦墓里，考古人员发现了手抄本的《归藏》竹简。我后来有意无意地翻旧报纸，也有看到过那则新闻，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却把秦墓的位置交代得清清楚楚。既然是陪葬品，通常情况下不会拿盗版充数，再从年代上来看，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卷《归藏》是带开篇的。

　　“也是在一个墓里，不过那个墓规模很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连考古队都能随意开掘的墓，隐蔽性和危险系数一定都不会高。

　　“是何处的墓葬？”高玄乙问道。

　　我想了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弄到一张汉朝的地图？如果很难，弄一张东晋的也行。”新闻上说，墓位于湖北江陵荆州镇的某个村子里，南边相距汉代古郢城北垣仅一公里的样子，放在地图上，应该在现在的东晋国内。只要能找到大概位置，到那附近，凭借一些风水常识，我相信要找出那个墓并不会太过困难。

　　“地图并非难事，我迟些便去替你弄来，”宗丁宣说道，“只是王姑娘，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对此墓有几成把握？”

　　“我敢肯定那墓里有《归藏》，至于墓里的实际情况，我……没有把握。”我不自觉瞄向高玄乙。

　　高玄乙倒没有像宗丁宣那样关心墓的情况，而是问我：“我记得在墓里时，你曾说若要完成秘法，还需得某件东西，若是不回那墓里去，又如何寻得那件东西。”

　　“那个东西我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只是还需要等详细看了秘法再作确定，这个你暂时不要担心。”

　　高玄乙点了头，这下换宗丁宣不放心起来，他担心我们去晋国扑了空，反倒错过了救人时间。

　　“辛儿姑娘，如果没有解药，玄壬至少还能撑多长时间？”我看向赫连辛。

　　“若只单单吊着性命，再撑个三五月不难。”

　　宗丁宣兀自盯着桌面计算起来，他在算如果我们遇上最坏的情况，三五月的时间够不够去晋国打一次来回，之后再回一趟上次的墓。

　　“宗叔若是放心不下，我倒是有个建议，”赫连辛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若你等兵分两路，你且带人回上次的墓葬，玄乙则同这位姑娘去晋国找姑娘口中的墓葬，这样不论哪一方出了岔子，另一方都尚有机会。”

　　“好主意，就这么办吧。”我一听高玄乙不用回上一个墓去，举双手赞同。直觉是种很玄乎的东西，虽然没有确切的依据，但我始终对之前那个墓感觉不好，总觉得一旦回去了，就再没好运活着出来，宗丁宣执意要回去涉险那是他的事情，我不能由着高玄乙也和他一起回去。

　　宗丁宣见高玄乙没表现出异议，当即答应道：“一切就按照辛儿姑娘说的办。现下天已大亮，我这便驾马回中山城去，置办些东西，再带些人手过来。”

　　“不急这一时，你多日未曾合眼，先去房里略作休息，待用过午饭，我和命儿与你一同回中山城。”高玄乙说着。

　　宗丁宣应了一声，告辞回房。

　　赫连辛也适时起身打算作别，高玄乙叫住她，视线落在她抱在怀里的骨灰盒上。

　　赫连辛脸色平静，视线从高玄乙脸上也慢慢挪到了骨灰盒上，盯着骨灰盒，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她喃喃道：“我知你要说什么，都无需说了。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将玄壬的药让与姐姐服下，我也没有机会在姐姐临终前与她好好作别。”

　　“赫连姑娘曾经醒过？”我问道。

　　赫连辛点着头，抬起头来看我，眼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便是王命王姑娘吧，”她问我，但没等我的回答，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我手里，“姐姐说她曾允诺要将命楼送你，你回中山城后，去那命楼找姜掌柜，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便好。至于这只草蚱蜢，也是姐姐让我替她交与你的。”

　　我摊开手心，手心里那只枯黄草杆子编成的蚱蜢看起来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很久之前姐姐跟我说，她若是要寻喜欢的人，一定要寻一个比自己厉害的。姐姐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厉害的，我以为这世间再找不出比她厉害的人了，可她却跟我说，她找到了。姐姐在最后一刻应当是幸福的吧，真不知道我当是替她高兴还是替她难过……”

　　赫连辛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外，而我则紧紧攥着手心里的草蚱蜢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我想起这只草蚱蜢了。

　　那天临近傍晚，卖草鞋的老头子蹲在酒楼台阶旁用多余的草编一只蚱蜢，他的对面就是赫连己的命楼。后来老头子走了，扔下了这只不值钱的草蚱蜢，在中山城闲逛的我觉得可惜，便将草蚱蜢从地上捡了起来。后来我进了命楼，走上狭窄的楼梯，看见正独自拨弄棋子的赫连己，她出题考我，我用草蚱蜢做笔在她的香炉里打草稿，离开时我随手将草蚱蜢扔在了她的桌子上……

　　我很快便将这只草蚱蜢遗忘到脑后，就像我也同时忽略掉别人的感情一样。

　　“命儿，命儿。”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高玄乙唤我。我收了草蚱蜢，应了一声。

　　“命儿，你……”

　　“我没事，有点累，睡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去我房里睡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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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玄乙将陆丙的人全绑了，让高玄壬的两个护卫压回中山城再做处理。我和她还有宗丁宣则驾马一路狂奔，先行赶往中山城去。赫连辛留在驿站照看高玄壬。双癸也被高玄乙吩咐留在了驿站，有什么事情也好替赫连辛搭一把手。

　　作为后燕的都城，中山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在这里无论是雇人还是买物件都挺方便。置办装备和干粮的事情自然交给宗丁宣不用操心，我则是去了趟赫连己的命楼，高玄乙陪着我。

　　这时候去命楼并非是想要怀念故人，而是另有正事要做。

　　是人都希望能够一窥天机，遇到自身解决不了的问题，首先想到的便是求神问佛，不论富贵贫贱、皇室布衣皆不例外。赫连己的命楼正式顺应这种需求的存在。她的命楼里不仅汇集了五湖四海的风水先生，还有她和李老先生亲自坐镇，名气自然不小，黑白两道只要有问题的都会来登门求问。久而久之，这间小小的命楼便积攒了不少人气与人际关系，来自四方的消息也自然多了起来，这里就好比一个消息与情报的中心枢纽。

　　明里暗里，赫连己还会替某些金主搜寻能人异士，无形之中命楼又变成了一个特殊的中介场所。但凡混江湖的人，不管有能力的还是没能力的，路过此地总会进来坐一坐，这其中有的是真正求疑的，有的是找活的，也有的只是单纯来讨两口茶喝的。长此以往，良性循环，命楼的人气越来越高，消息越来越灵通。

　　我们几人算上赫连辛在内一共五个，分成三波，一波留在驿站，一波回上次谷底的墓，一波去东晋找另一个墓，人手完全不够。虽说宗丁宣现在已经去找人了，但他找来的不用说都是他平时的手下，那些光有力气却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真正有本事有经验的熟手。

　　我找到姜掌柜，原来赫连己在临行前都跟他交代好了，并不用我多说，他把我引上二楼，不由分说抱出几沓账本要递给我，说着还要去拿赫连己以往记录的各种资料笔记给我看。

　　我赶紧向他说明了来意，让他把这些东西先抱回去，以后有时间再看。

　　姜掌柜这人虽然是上了年纪，却不难沟通，我只说了一次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直说让我和高玄乙在屋里稍作等待，他这就下去联系。

　　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懂事的店小二送来了茶水和吃食。

　　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未收的残棋，店小二为了腾挪位置，三下五除二将棋盘端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两盘点心和一壶热茶。

　　“姑……姑娘，”店小二埋低脑袋嗫嚅地觑着我，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我，“是否要将熏香点上？”他指了指桌子边缘的香炉。

　　“不用了，你下去忙你的吧。”我并不想和他多说。

　　我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还和我第一次来时一样，墙上挂着半幅对联，只十个字：天上风，天下泽，四方烽火熄。

　　视线收回来，落在面前的香炉上。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香炉拿到面前。陶瓷香炉显然许久没有被人点燃过了，摸起来冷冰冰的。打开盖子，里面还有少许残留的灰烬，散发出烧完后的檀香味道。

　　我从怀里掏出那只草蚱蜢，扔进香炉里，盖上盖子放回了原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这样做。高玄乙坐在一旁静静喝着茶注视着我，不说一个字。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怎么今儿是吹的哪门子风，你们这命楼的主人要亲自见人了？！上次你们给我找的那狗屁活计，可是差点收了我的性命，这次我倒看看，你们能给我开个什么好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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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应该是最后一个墓了吧，看着她们好累，最后一个墓我尽量写轻松一点，能开挂的地方就给她们开个挂吧，毕竟说到底这篇文还是要归类为言情的（言情是什么？啊？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说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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