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也算因材施教了, 只因罗绫嚣张跋扈, 才反复劝她要“婉顺”, 这要换了真正婉顺的罗绢, 叶绮非但不能劝她婉顺, 反而要让她事事拿出罗家小姐的体面, 该争的一定要争!
不想罗绫听到“婉顺”二字, 便想起那日谭家来人时,夸罗绢“婉顺”的事,心想罗绢这丫头确是会做小伏低, 大约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吧,她可不能被罗绢比下去,日后万一姊妹们聚首, 罗绢夫妇和谐, 她与林明通天天鸡飞狗跳,岂不更没面子!
心念及此, 罗绫恳切道:“嫂子劝了我这些肺腑之言, 我若是再丢娘家的脸, 那也不是个人了!”
叶绮见罗绫说得情真意切, 心里也甚喜欢, 又对罗绫说:“妹妹嫁过去, 没个臂膀不成,我把原先妹妹房里的胡妈妈并两个丫头叫来了,到时候妹妹出阁时, 一并跟着到徽州。”
这胡妈妈原是罗绫身边贴身伏侍的妈妈, 与两个丫头都是正直良善之人,只因不合裴氏的心意,被赶到下房里做粗活去了,如今叶绮把她们叫回来跟着罗绫出阁,也是想要罗绫往后在夫家遇到不能决断的事好有个人商量的意思。
罗绫与胡妈妈感情本就要好,对叶绮更加感激,当下叶绮也不再多留,嘱咐了胡妈妈与两个丫头好生伺候罗绫,这才回了洗心居。
罗宅的新年一向热闹,年前又逢三位姑娘订亲,这热闹就更是锦上添花了。大年三十起了更,先要放上一阵子焰火,牡丹、菊花、锦冠、垂柳,皆是仿花树之形,大鹏腾空、龙飞凤舞,则取其吉祥寓意,瀑布、喷泉、彩珠,澹荡明媚,又将锦绣河山,尽收深深庭院之中。
过年照旧是摆酒会客,罗老爷得了四品道员的职衔,罗慕之乡试考中亚元,罗家三位姑娘都与有名望的人家订了亲,眼看小一辈的罗晴与并州冯家的亲事也已说成,罗家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洗心居闹闹盈盈,成了罗宅里炙手可热的地方,叶绮送给亲朋友好友的二乔茶花的金银锞子也赚足了眼球,这样式别致的锞子一散出来,那些想要与罗慕之结交的人不免要打听缘故,一打听就都明白了,原来罗家三爷待夫人如珠如宝,以后要与罗三爷交好,必定得奉承好这位夫人。
家里主仆各司其事,忙得不亦乐乎,只有罗绡一天天心神不安起来。前番三家来送订亲礼时,按礼仪是要各家长辈亲来,将议婚纳吉等仪式一起完成,林明通的继母管氏素来对继子不闻不问,所以林家来的是林明震的妻子冯氏,长嫂如母,何况冯氏是蜀州林家的当家林婉华的嫡亲儿媳妇,比管氏这个出身低微的继母有体面多了,谭家那边来的是谭正的嫡母,体面自也不小。
只有顾颐白这边无父母兄弟,族人大多与他血缘关系已远,当日来送订亲礼的是顾颐白的一位族兄之妻,因着这事,罗绫在心里偷偷地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只是她不敢招惹罗绡,面上不敢显出来罢了,罗绡倒是不怎么在意,顾颐白却不肯叫罗绡失了这份脸面,派人送信说等忙完年下的几桩生意,备上快马快船日夜兼程赶往杭城,原说了最晚正月初十就可到的,可是一直拖到十四,仍旧没有消息,商家最重诚信,尤其是顾颐白,既然说初十可到杭城,就必是事先筹划好了,初十之前必可到达的,如今迟了好几日,罗绡不怕他失信,实是怕他路上出了什么闪失。
正月十四的下午,杭城又下了一场雨,路面泥泞,阴恻恻地风似乎要刮进人的骨头里,随后便是淋淋漓漓不止地冷雨,一直下到天黑还未停。
罗绡已经忍了几日了,实在沉不住气,就让雪盏撑着伞送她到洗心居与三哥三嫂商量,粉红地子绘石绿荷叶的油纸伞搁在洗心居的廊下,水珠一滴滴地从伞骨上滴下来,早有值夜的小厮去通禀罗慕之了。
叶绮正把生栗子埋在银霜炭盆中烤着吃,约摸烤熟了,用黑沉沉的火筷子夹出来,剥好,清甜可口,罗慕之却不许她动手剥,怕烫着了手,最后还是他吹凉了剥给叶绮吃。
罗绡看到三哥三嫂成双作对亲亲热热,心里先就刺痛了一下,叶绮却迎过来笑道:“三妹来了,快坐!”一面叫依兰倒茶拿果子,又要请罗绡吃他们才剥好的栗子,“你三哥日日推不开吃酒赴宴,我担心酒吃多了伤脾胃,让他吃些栗子健脾养胃呢。”
罗绡此时连水都咽不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罗慕之见妹子满面愁容,又是雨夜前来,便已猜着□□分了,说道:“妹妹是为顾颐白的事来的吧?这几日我每天都会派好几拔人出去打听消息,只是没音信,唉......”
他心里也很不安,顾颐白若真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可就苦了罗绡了,若不是罗慕之每日应酬不断实在脱不开身,他早就亲自去打听顾颐白的消息了。
罗绡忧心忡忡道:“商场如战场,我只怕他生意上有什么仇家,在半路上算计他,三哥既然在杭城打听不着,可否向蜀州方向再派人问问。”
叶绮在一旁道:“你三哥确有此意,但一则顾公子到今天不过迟了三四日,这时派出人去,一旦顾公子到了杭城,反而会扑个空,二则向西打探消息,必然会分散人手,咱们又不知道顾公子走的是水路还是旱路,可巧刚刚你三哥还跟我商量,明日回禀了父亲,再多多加派人手,分几路人马向蜀州方向打探消息。”
罗绡也知道大年下的,家里人手正紧,她提的要求确实让三哥为难了,只是她情急关心,无论如何只是想得到顾颐白的消息,也只得道:“让三哥为我费心了!”
罗慕之道:“顾颐白不来,我这里也悬着心呢,明儿我就去安排这事。”
叶绮拉着罗绡的手道:“一家人别说这见外的话,你三哥时时都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呢,我想顾公子吉人天相,必然会平安到来......”
突然值夜的小厮在院子里惊呼一声,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三爷三夫人在吗?”确实是顾颐白没错,声音却沙哑而疲惫,罗慕之和叶绮只一愣的工夫,罗绡已经奔出门去了,朱漆镂花门扇大开,却见罗绡抱住一个满身泥污的夜归人......
罗慕之快步走过去,说不出的惊讶:“顾颐白?”
“是我,三哥好,深夜到来,实在是唐突了!”顾颐白被泥水糊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
“顾公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路上出了什么事?”叶绮站在罗慕之身后问道。这时洗心居的丫头小厮也围了好几个过来,纷纷瞧着这令人不解的一幕。
顾颐白见众人在旁,有些不好意思,哄着罗绡把手放下来,罗绡的身上脸上都已沾上了泥污,顾颐白怜爱道:“看你,我也没有什么事,这石榴红最不禁染,弄脏了簇新的羽缎襦裙怪可惜的,”他见雪盏也在,忙道:“快带小姐回去换衣裳洗脸!”
罗绡哪里肯回去,抹着眼泪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打死他!”
叶绮微笑扶额,这个罗绡,还是这个脾气!
顾颐白环视了一眼挨挨挤挤的人,低声对罗绡道:“我有要紧事要与三哥三嫂商议,你先跟雪盏回去换衣裳,回头我去你院儿里找你,还有体己话要跟你说呢!”
顾颐白声音虽轻,围在一旁的人却个个都听见了,纵然罗绡性子直爽不忌,听到顾颐白一会儿要跟她说“体己话”,也禁不住粉面微红,乖乖地扶着雪盏回去了。
叶绮心中又是笑又是叹,今天的情景若换了她跟罗慕之,罗慕之必定没顾颐白这样会哄人,多半罗慕之会对她说:“阿绮,我有要紧为难的事,谁也不想告诉,只想跟你商量拿主意。”而叶绮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闺英阁秀,要是顾颐白日日像哄闺女似的哄着她,叶绮一定会受不了,所以,到底还是罗绡最适合顾颐白!
当下罗慕之和叶绮也看出来了,顾颐白定是有极要紧的事,不然怎么深夜回到罗宅不见长辈不找罗绡,却直奔洗心居而来?
罗慕之屏退众人,引罗慕之进屋,叶绮道:“我叫依兰拿两件干衣裳给你换上......”
顾颐白连忙摇手:“不急,三哥三嫂还是先听我说......”
罗慕之问道:“路上遇劫了?可是遇上生意上的仇家了?”
顾颐白道:“是遇劫了,可不是生意上的仇家,劫我的人确实古怪,是这么回事,当日我为了快点赶到杭城,就雇了一条快船,我与船主是老相识了,他租给我的船不但结实轻快,而且防护做得也极好,寻常的盗匪是劫不到这条船的,谁知在嘉陵江上,这样一条船就偏偏被劫了,那些人武功极高,穿着黑衣,辨不清身份,他们赶走了船工,杀了我的两个仆从,幸而临行之前我把福生留在蜀州看家,这才使他逃过一死......”
“那么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叶绮问道。
顾颐白道:“我见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原想着在劫难逃,谁知他们竟不杀我,而是把我绑了起来,扔进了底层的货舱里,后来进来一个人来审我,不过二十多岁,面目白净,没有髭须,嗓音很尖细,我怀疑是个太监!”
罗慕之和叶绮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劫杀顾颐白一行人的匪人里头竟然有太监,这就不是一般的谋财害命或生意场上的仇杀......联想到罗家暗中支持太子,两个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他问你什么?”罗慕之道。
顾颐白眼睛盯向叶绮,斟酌道:“就是问得这问题更古怪,他问我表姑夫除了京里延庆坊的旧宅,还有旁的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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