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赶在年前, 皇帝一纸诏书, 以性情乖戾才识浅薄秽乱宫闱难堪大任等, 零零总总多项说不上大但罗列起来也很惊心的理由, 正式废黜魏琰太子之位, 封为陈王却不赐封地, 在京内拨了一处府邸给未来陈王，无帝令不得私自离京。

　　紧接着又一道旨意，姚绥远连跳数级, 被破格提升为北境五州总督，跟楚韬以泾水为界分庭抗礼。

　　有废黜太子这惊动朝野的大新闻在前，姚绥远的升迁似乎就没那么轰动了, 甚至很多人早就心照不宣---

　　魏世子如日中天, 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大势所趋，他的岳父大人, 此时不升, 难道还留着过年。

　　想好好做事心不乱的姚大人为此不甚烦扰, 尽可能推掉一些在他看来没必要的人情往来。

　　一方面是自己确实没结交的意思, 做样子都懒, 另一方面是避嫌, 皇帝委他重任，他又和归南王府结了姻亲，越是身处高位就越发谨身笃行, 不能留下任何可能遭人攻讦的把柄。

　　沐锦笑他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也愁, 被皇帝委以重任疲于应付人情事故也烦。

　　“要我说，什么事都没有，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反正升了也是个地方官，等过完年，你走马上任，我带着一个孩子闭门谢客，谁又好意思来扰我清静，或者你先把阿泽带过去，我一个女人更省事了，除了看看菀菀，我谁也不见。”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巴不得早些过年早点出发，可一想到要和你们分开，特别是菀菀，她嫁到京城，以后恐怕没多少机会离京，想一见面更难了。”

　　沐锦是女眷，还是时不时过府拜访，他一个男人就不好进人家王府后院了，想想都是愁啊。

　　“王妃的性情你打听得如何了，我们离京早不甚了解，现下定了亲，都是王爷出马，王妃不曾露面，也不知这心里如何想的，咱们菀菀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相比夫君的忧虑，沐锦老神在在：“我们菀菀嫁过去是跟魏珩过日子，又不是和王妃，再说魏珩也许诺过了，他的院子中馈由菀菀把持，跟王府分开，王爷也免了菀菀的晨昏定省，王妃就是想找茬也师出无名。”

　　王妃名头再厉害，还不是得听两个男人的话，如今听王爷，以后听儿子，想做主也得她自己硬得起来。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不比魏珩和菀菀，若是怜惜这个正妻，王爷也不可能动辄在外几年不回了。

　　“那王妃派过来的教导嬷嬷，是不是可以遣回去了，我看菀菀规矩极好，还要学那些宫廷礼仪作甚，好好的性子，莫学得沉默无趣了。”

　　“再看看吧，我和秦嬷嬷多年未见，不敢打包票，但她之前帮助过女儿，可见她心里是个有数的，不会是非不分，而且这些天她对菀菀的教导极为尽心，从不苛责菀菀，态度和蔼可亲，应该不是装的。”

　　“听你这么一说，有个明白人在王妃那里看着，我们也能暂且放心了。”

　　被记挂着的菀菀正埋首坐在绣架前，一下下地穿针引线，为她的嫁衣做最后收尾，绘一幅龙凤呈祥的精美图案。

　　秦嬷嬷在一旁看着，眼里带笑：“嫁衣做完，奴婢也该回王府复命了。”

　　菀娘本就规矩不错，悟性又高，她能教的东西其实不多，反倒是姚家人处处对她礼让，极其尊敬她，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王妃打算派另一个嬷嬷过来，目的是打磨一下让她很不满意的未来儿媳，秦嬷嬷主动揽下这份活，就是想有个缓冲，不想王妃和姚家关系闹太僵。

　　人是世子自己要娶的，还请来了圣旨，王爷也是乐见其成，王妃再闹下去不仅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孤立。

　　“王妃她就是嘴巴上厉害，其实心不坏，您嫁到王府以后也是在澜沧院过日子，王爷又免了您请安，和王妃打交道的日子其实不多，如果王妃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希望您多担待。”

　　秦嬷嬷这话可以算是很实诚了，菀娘却有些承受不起：“她是王妃，王府主母，也是我的婆婆，要有什么不好，也是我做得不对，也希望王妃能多多提点我。”

　　秦嬷嬷有她的立场，菀娘也有自己的态度，不能对方那么一说，自己就真的托大，到时候得意忘形，麻烦的还是自己。

　　秦嬷嬷和菀娘做了一番深谈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到了王妃跟前，她稍微加工润色：“姚小姐勤敏好学，又知情识趣，感念王妃的心意，这不准备了一大摞礼品让奴婢带回来送给王妃，孩子小，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这一旦教好了必定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如今也就秦嬷嬷的话让王妃听着顺耳，丈夫和孩子一个个都不把她当回事，叫她怎能不郁结。

　　王妃不禁有些感伤，莫名回想起了往事：“秦嬷嬷，你还记不记得我生珩儿时候的情景？”

　　“当然记得，王妃您疼了两天两夜才将世子爷生下来，还险些大出血，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了。”

　　秦嬷嬷没说的是，刚生下的世子爷浑身青紫，连哭都不会，都以为活不了。

　　“那时候王爷为了不打搅我养身体，将孩子抱回自己院里亲自看顾，都说王爷待我情意深重，我怎么觉得他只在乎孩子呢！”

　　王妃神情恍惚，话里带着一丝怅然。

　　秦嬷嬷沉默不语。

　　王爷当时二话不说把孩子抱到自己院里，请来民间有名神医为小世子诊治，又有护国寺大师亲自前来为世子赐福，从那以后世子就养在了王爷院里，跟王爷感情也更深，反倒是和王妃始终不冷不热，总像是隔了一层。

　　“那也要看是谁生的，这世子亏得是王妃您生的，甘侧妃生二爷时王爷在外地，可没有赶回来看孩子的意思。”

　　秦嬷嬷总是知道说什么话能让王妃心情好受一点。

　　“如今也就昭儿让我放心不下了，找个时间把赵夫人请到家里做客，探探她的口风，我看雅容是个好孩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配昭儿绰绰有余。”

　　您看得上人家闺女，可人家中意的是世子爷，看不上你家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儿子啊。

　　有些话，秦嬷嬷也只能在心里过过，面上还得迎合着笑笑：“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忙，世子又要成婚了，还是等年后空闲多，聊得也尽兴。”

　　“你说得也对，兄长嫁了，弟弟才好谈。”

　　至于那个不上不下的庶子，王妃自动忽略掉。

　　许是婚期将至，不苟言笑的世子爷最近嘴角上扬次数有点频繁，柔化了他那张冷峻的面容，变得亲切了起来，以至于身边的好友幕僚也有胆子打趣他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少卿：“世子如今春风得意，走路的时候当心，莫忘了看路，踩到狗屎能旺一整年。”

　　岳父大人舍不得女儿，想留到过年以后再嫁，还要再等三个多月的陆靖堂怨气有点重，看到魏珩我有媳妇抱我骄傲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刺刺。

　　魏珩嘴角上扬的同时也不忘冷哼加蔑视娶媳妇都要人帮忙的堂堂七尺男儿。

　　“我可以把霹雳借给你，让你有足够的狗屎可以踩，积攥够了运气，兴许孟大人会改变主意，提前将女儿许给你。”

　　“......”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靖堂被堵得胸口更闷了。

　　莫大和跟着王爷回京的弟弟莫二聚首，莫二悄悄观察世子神色，眼里有着不可思议，转头和兄长进行眼神交流。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架在高台上一天说不了一句话的世子？

　　没错，弟啊，就是你记忆那个高山雪莲般冰清玉洁的小主子，被一个小姑娘拉下了神坛，沾染了烟火气息，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

　　莫二内心有点幻灭，僵硬转头看向世子爷，努力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他看到霹雳摇着蓬松大尾巴屁颠屁颠跑到主子跟前坐下，欢快地嗷嗷两声。

　　主子从桌上餐盘里拿了超大个烧猪蹄塞进它嘴里，又往它脖颈挂了一个小布袋子，拍拍狗子脑袋：“把东西带到，回来有赏。”

　　不用说，肯定是带给心上人了。

　　霹雳在路上耗了比较长的时间，先啃完猪蹄，吃高兴了到草地上滚来滚去，然后往小树林里跑跑遛遛，魏珩有派人暗中跟着它，走不丢，就是拖拖拉拉让人想打，然而又不敢，因为打不过。

　　菀娘见到霹雳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了。

　　别看小布袋值不了几个钱，里面的东西可贵重了，一沓的银票，还有地契房屋契，换成雪花银，能装满满一仓库。

　　菀娘不禁咋舌，这人送聘礼时已经引起全程轰动了，现在又送这么多，她八辈子也花不完啊。

　　腹诽的同时菀娘从袋子最里面翻出一张小纸条，龙凤凤舞潦草几个字。

　　“收好了，将来给女儿当嫁妆。”

　　菀娘小脸一红，心脏猛地跳一下。

　　还没嫁过去呢，就惦记女儿了。

　　要是生的都是儿子呢！

　　呸呸呸，乌鸦嘴！

　　一定有女儿，她可不想母猪下崽似的一窝又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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