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离心想怪不得那老头躲着这厮,敢情两人私底下还有些交情呢,怪不得这样的大事要落在她头上,原来这老头子有私心,虽然审姚中元对于她来讲更有益,但也不喜欢这样被当枪使。
她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奈相“侯爷的妾室刚有了身孕,老来得子不易,陛下已准了他告假休沐,在府陪新姨娘待产,怕是没功夫来见你了。”
屏风后的贺兰寻正端起茶杯喝茶,冷不防听这么一出,噗的一声,茶水喷了长孙嵩一身,他假惺惺的表示歉意后,不厚道的笑起来,换得长孙嵩牛眼一瞪。
堂上一阵,静默
江离百无聊赖的拂着衣袖,垂眸听着堂里声响
“说吧,你还要找谁,想必恒王殿下您应该是不想看见吧,听说就是他将您从床上给抓下来,真是可惜了那美人了。首辅崔宏大人,最近到是闲的很,天天进宫与找陛下下棋,要不,下官给陛下请旨让他老人家前来?想来这满朝中,您能看得上眼的人,也就他一个了,如何”
这下轮到长孙嵩没憋住了,朝野内纵所周知,姚中元与崔宏势同水火,不只是朝堂上公然对骂,暗地里也相互看不顺眼。恐怕姚中元宁愿落在贺兰寻后里,也不愿落在崔宏手里吧。
姚中元,轻咳一声,又见台上那人看着还算比较真诚,正真,不像那个崔宏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悻悻道“不必,你就行了”
江离向他展露出友好的笑意
“就知道姚大人,体恤下官不易,那么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姚中元不响,算是默认
“姚大人,您于永兴二年腊月十二日,让一个叫烛黎的南疆族人,杀了一个从永州来寻亲的男子,男子年二十五左右,身高七尺三寸,脖子后有一块枫叶型胎记,男子名曰花柏,可有此事。”
姚中元一楞,他不曾想眼前这人能将这些信息记得如此之全,咽了口唾沫道
“我确实认识烛黎,但是那男子并非是我指使他杀的。”
“哦,那为何有人看见烛黎就在那几日进出过你的宅院,而恰巧那几日,城东的守城将领蒋新,也皆得到过你的指示,在全城禁严时,你曾放出过一辆你府上的带有红色标记的马车。
而马车上载有何物,并没有例行检查,所以无人知晓,里面拉的是人,是物。蒋新的口供在此,这件事,你认,还是不认”
姚中元被她周身散发的气势惊的一阵心虚,想当初姚皇后让他去查眼前这人,平空冒出来,没背影,确提到提升,当初还以为是这小子幸运,不想,还真有两把刷子,一面有骂着那城东门的蒋新,升官的时候想到他,现在确这么快出卖自己,这墙倒众人推果然不假,连这样的小事都桩桩件件给他翻了出来。
他长叹一声道“是我传令,让城东守将蒋新放出去的,但是人并不是我指使杀的。”
江离秀眉斜挑
“哦,那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杀的。或者是他自己拿刀把自己杀了”
公堂之上出奇的安静,只听得堂下之人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她也不急,手指轻扣着桌案,一下一下,咚、咚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可以听得落针的堂上,显得格外刺耳。
姚中元额头开始冒汗,他哆嗦着拿袖子去擦,然后开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一副打算将沉默进行倒底的样子。
江离也不恼,她轻轻击掌,身后立马有人将一卷帛书曾上
“想必姚大人进来多日,外面的一些事情,还不知晓吧?”
姚中元眼底微光一闪,片刻继续低着头,他心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与其让他套出什么,不如索性闭嘴,难道这人还真能在无口供的情况下情况下定他的罪吗。
“知道这是什么吗”
姚中元不响
“昨日你被逮捕后,皇后娘娘便脱簪请罪,到陛下勤政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陛下心生怜悯亲自接了皇后进殿,结发夫妻自然是情深义重,至于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做下臣的无从知晓。
但是,陛下次日便将皇后娘娘的罪已诏,送到了南平公的手里,区区不才,今日将这卷罪已召请了出来,为的就是怕你这东西抵赖不认,怎么样,要不要在下给你宣读一下。”
姚中元沉默的颤了颤,自来天牢中,他便开始思考,原以为陛下不过是忌惮自己手中那三万驻军的威胁,让自己来这牢里转几天,但肯定会念在自己,于国有功的份上,会饶自己一条小命,但没想到,自己的罪名还未定下,就先被盟友给出卖了,此刻,愤怒已占居了他的理智,他甚至都不去想那帛书上写的什么,更无暇分辨那帛书的真伪,便愤然起身
“哼,既然她不仁在先,就休怪我无义。”
他大手一挥,指着下首的书记官“你给老子记好了。”
“永兴二年腊月,姚氏命我去城东接应一个长的奇丑无比的男子,并在没有路引与通关文谍的情况下,安排他进城,后来又让我派人查到了花柏的住处,不知是用何方法,让那男人死在别家的酒馆里,企图嫁祸他人,后来一计不成,事情暴露了,便让我安排他出城。这是其一。
还有一件事,想必你应该清楚,那就是永州睢阳村一案,也是姚皇后密谋策划,我一同族在蔡京府中当差,便让那烛黎拿着我的私印去找他。后来睢阳大火,一干百姓人等皆死于非命,但有一人逃了出来,她怕事情暴露将她牵出来,着命我府中的影卫去追杀那逃走的人,后来陛下对此事极为重视,便命你与长孙嵩那老匹夫去了永州,谁想到,你们竟然如她所想,草包一个,什么都没查出来,这事也算翻过去了。这是其二。”
“上个月,她突然又派她的贴身宫女,让我去寻一些生于二月的九到十岁的孩童,这次我给拒绝了,只道最近风声紧不好行事,让那宫女回去。不想过了几天,她又派人来,只说让派个可靠的人,保护着宫里出去打探的太监即可,我想着,之前拒绝过一次,这次见她退了一步,我也识趣的答应。这是其三”
“你说永州一事,乃姚氏所谋,可有证据。”
姚不元沉默,片刻摇摇头
“这些事情,她哪里肯亲自动手,都是那个丑八怪在做。当然那男人也不她的人。”“那胡氏是否为你的人所杀。”
姚中元点头默认。
江离手指轻轻滑过案上那张明黄帛书,半晌不动,轻轻点了点。
“还有一点,烛黎为何要杀花柏”
刚刚还沉浸于愤怒的姚中元眼神一霎慌乱,那慌乱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恐惧,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这,这,我哪里知晓,那老头像来行踪诡异,行事又不按章法来,兴许是,那人出言不逊,得罪了他呢。”
江离嘴角挂一丝嘲讽
“据我说知,烛黎向来不做无用之事,他所杀的每一个人,皆是有用。就拿睢阳来说,他用全村三百多人的性命,就是为了挑起大魏与南疆的争端,但他没想到的是,南疆早在半年前便陷入了族中内乱,根本无暇关注我大魏。那么他杀花柏仅仅是为了这他出言不逊吗?姚中元,你欺骗老子的手段可是真低劣阿。”
言毕姚中元依然一副不敢言说的样子,
她看着恼怒,竟从公堂上站起身来,双目通红,杀气凌然,拿起惊堂木砸向姚中元的脑袋。
啪的一声闷响,姚中元额角应声流血,他立刻捂着脑袋,不解,为何刚才还看着像是很好说话的人,突然暴怒起来,于是不自觉的退了退。江离眼中杀气一闪,片刻,便被清明取代“不说是吗,那我来替你说吧,这花柏肯定是牵扯到另一起案件了,而那案件,也定然少不了你与烛黎的手笔,花柏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死,怎么能保全宫里那位?当然也许宫里那位也并非主谋?”
姚中元吞了口唾沫,他手于身后紧紧的抓着衣角,细密的汗水布满额头,上下起伏的微微颤抖的胸口,显示出了他此刻的恐惧。
若说之前的事情杀人放火,皆可解释,那么唯有这件事,牵扯不只一点,弄不好自己一家老小九族上下皆被灭了。但看眼前这人的架势,一点不是好糊弄的,该如何是好。
堂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堂内呼吸声。不知何时,贺兰寻自屏风后出来,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江离回眸,对上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睫,那深邃的眼眸里有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担忧,让她心神一颤,瞬间恢复平静。
“让他签字画押,带下去,择日再审。”
便拂袖离去,留给那人一个孤独背影。
长孙嵩自屏风后出来,见贺兰寻目光呆滞的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他捋了捋自的胡子,握拳掩唇轻咳。
贺兰寻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目光空空望向门外,接着头也不回的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长孙嵩纳闷,这两人怎么了,今日这审的不是挺好的吗,该招认的都招认了,虽然还有一些有待证实,但今日收获也颇多,于是他兴冲冲的走到案前,拿起那厚厚一打的供词,向宫城走去。酉时
贺兰兄台于饭后散步,刚巧逛到某人窗下。
见一人临窗而坐,一枝悄悄爬上窗台,穿帘入室的夏风,撩起少女漆黑如墨的长发,风里有丝丝清凉,他立于窗下,背对着夕阳,少女瞬间被罩在那人投下的剪影里,抬眸定定的看向那人。
贺兰寻一喜,刚想前去搭讪,便见那人秀指一出,撑窗的木杆瞬间缩回屋内,窗户便砰的一声关了
那人立于窗下,久久不肯离去。
是夜盛夏的月光照进来,斑驳的树影晃动,风里带着丝金桂的清香。杨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着,悄悄掩盖了开门的声响。西厢房内正与周公幽会的花寻欢被摇醒,正想开口骂娘的她,还未张开嘴便被一只手堵上,待看清那手的主人,方才清醒
呢喃道“你大半夜不睡觉,游魂呢。”
江离目光流转,转身,示意她穿衣,半晌不语,花寻欢似乎才感觉今日有些不同,揉揉眼睛起身
“需要我做什么。”
江离回头,昏黄的烛光下,一圈圈的光晕里,看不清花寻欢的表情,但她知道,对面少女眼神里的一股担忧之色。
“跟我出去发趟”
一边穿衣服,一边找蜡烛,待豆粒般的烛火,点亮时,她才发现,江离双目有些微红,疲惫之色更甚。
她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走吧”
两条黑色的影子,消失在屋顶。
此刻小院,正房内,贺兰寻端坐于案后,听着暗影里的人汇报,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半晌
“罢了,由她去吧,保护好她”
“是”彼时那离开的黑衣人,在经过恒王府里,便被一击致死,一条玄色高大的身影取而代之,飘向了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月光照进来,梁上有贺胧大人轻飘飘落下
“主子,我不明白。”
“何事?”
“您明明不希望她去查探那事,为何还要放她出去。”屋内烛火明暗起伏,是谁的轻叹,消失于穿堂而过的风中,过了许久,才听得房中响起“有些事情,捂的久了,便会发霉腐烂,但不管衍变成何物,终有一日,会曝晒于阳光之下。”
贺兰寻没头没脑的一句,贺胧像是听懂了一般,嘴唇抿成一条线,望向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若不能护她一世周全,便要让她自己的心强大到无人可伤。”
风中是谁的叹息之声,如沙漠旷野宵行的孤独,那孤独里的无奈让人心疼。那双如岚水之滨,烟波浩渺的双眸,于烛下闪烁,那双修长如玉的指下,是一封飞鸽传书。
贺兰寻目光空空,没有表情的神色里,看不出情绪,半晌他拿起那封飞鸽传书,撩于烛火之上,跳动的纸卷,开暗夜里闪着火光,他紧紧的盯着那跳跃的光火,那光中纸条不住的蜷缩着,逐渐淡去的墨迹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渐渐消失,片刻后化为灰烬,世上再无人可知,那书信上所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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