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得这样的喜讯, 杨氏礼佛也顾不得了, 匆匆留下些布施银子便吩咐马车往寿王府里回还。
一路上心思浮浮沉沉, 她的女儿还活着, 还有了身孕, 一个人独自在那苦寒之地生存着。不知道衣服饮食是不是习惯, 没有孕育过的她是否会惊慌失措, 会不会想念她这个娘亲的陪伴。她情感的天平已经逐渐倾斜。
只是在走之前如何与寿王交待?以寿王如今矢志不移为环儿苦守的架势,如若知道环儿还在世,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可环儿现如今已找到新的归宿, 并且有孕在身,如何能回应得了他的深情?
还有杨喧,这孩子她是否该带上?杨喧在寿王做主之下娶了寿王麾下一个幕僚的小娘子, 夫妻俩搬出了寿王府小日子过得倒是和和美美。
怀着这样的心思, 很快到了寿王府。杨氏现在的思绪很乱,她需要一个人冷静, 好好想想。打头却正遇上寿王出府, 李瑁一身月白长袍, 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 杨氏一阵心虚的别过视线。
“夫人安好。”李瑁客气的与杨氏招呼。他对于杨氏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 一直命人妥善照顾着。
这样子温和懂事的翩翩佳公子哦, 可惜了环儿无福消受呀。杨氏心肝疼的尴尬的笑着,
“殿下安好,老身先进去了, 不打扰殿下的正事了。”说着匆匆的从一旁走过, 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李瑁有些纳闷的看着杨氏匆匆的背影,奇怪。视线下移,看着她提着的那个竹篮醒悟过来,这是要到环儿的忌日了吧,还有环儿的生辰也抵近了,对管家吩咐道。
“让人准备一桌宴席,要王妃喜欢的,晚上我宴请老夫人。”
“是。”
自他出降剑南道之后,便与韦氏说了清楚,两个人合离了,他一个人独自过活。一个人无所慰藉,除了日夜思念着她以外。只得百无聊赖的治理剑南道,歪打正着倒是把一个天府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在听到马嵬驿兵变,环儿惨死以后。他吐血不止,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性命以后,性情大变。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书生气,没有与深情所匹配的实力,才一次又一次的眼睁睁看着环儿受苦而不得救赎。他这一生已然这样无趣,索性大干一场,把这四面封闭的剑南道整治得铁桶一般。就算是李亨登基了,对于他也是礼遇有加。毕竟他正面相对着南诏和吐蕃,是大唐的一面屏障。只是,午夜梦回间他总是难以入眠,也曾暗暗埋怨,环儿就这样狠心吗,这么久都不曾入他梦中相见。
“殿下,南诏王已经到了驿站,正等着你。”
“好,走吧。”李瑁收拾好心情,去见一见这传闻中骄奢淫逸的新任南诏王。
是夜,胡总管奉命去请杨氏赴宴。杨氏正拿着环儿的旧手链伤怀,被他这一打扰,手忙脚乱的把手链往袖笼里一塞。只得随着去到前厅了,她想了一下午想了一个借口。
李瑁已经独自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好一会儿了,见着杨氏进来,出声邀请她入座。
杨氏依言坐到了下首。
“过两日就是环儿的生辰,我最近事忙,怕到时候安排不出时间来,今日特地请夫人一道用膳,算是为她庆生了。”
李瑁神情落寞的样子令杨氏十分不忍,话头在嘴边滚了又滚,最后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酒过几盏以后,杨氏看着李瑁酒一杯杯的下肚,规劝道,
“殿下别喝太多了,这酒伤身。”
“无妨,自打……我酒量好了很多,尤其是喝了酒才能助眠呢。”说着又是一杯灌了下去。
杨氏无声的叹息着,这孩子,她现在已经把寿王当做她的子侄辈看待了。
“殿下你也该找个娘子了,别再沉湎于过去了。”
“我以为夫人会和我一样是这世上唯一还挂念着环儿的人呢。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口中说出,但是不该是夫人来说。”
杨氏没办法再劝,实在是坐着难受,明知道自家女儿还活着还要陪着前任女婿在这里怀念过去。她一狠心,说出了想了一整天的借口,先搬出寿王府再说。
“殿下,喧儿今日着人带来口信,说是他娘子怀孕了,老身想……想搬去喧儿家照顾她一下。”
“这是好事,改日夫人拿一些补品药材去当做我的贺礼吧。”可惜呀,他与环儿夫妻一场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如若杨喧生下一个女娃,像姑婆一般该有多好,他一定宠她爱她胜于亲女。
“多谢殿下,那老身先告退了。”杨氏达成目的,就想起身躲开,实在是不能心怀愧疚的面对李瑁了。
“夫人稍候,过两日有贵客到我府中赴宴,但府中没有人主持中馈。可否烦请夫人帮忙组织一下宴席,待宴席结束后再离开?”南诏王此次是要进京朝见天子,于情于理他作为剑南道的最高长官都应该宴请招待一番。
承蒙寿王照拂多日,这点小忙杨氏不好推辞,只得应了。
杨氏匆匆起身离开,一时不察,衣袖里的手链掉落在前厅里。
李瑁一个人与这春夜之中,更显落寞,酒一杯接一杯。半夜时分,他醉眼朦胧的想要起身回房间继续去梦一场。走了没两步却被什么东西硌脚。躬身自脚下拾起东西一看,是一条链子。李瑁仔细一看,有些眼熟,这条链子!这条链子是那年逛东市他送给玉环的呀!金银细丝编织的,并不贵重,却十分纤巧。他唇角泛起了温柔笑意,这是玉环的贴身之物。
第二日李瑁彻底清醒了,看着手掌中紧紧捏着已经有些变形了的链子,意识逐渐清明过来。这条链子自玉环进宫以后就不见了,连同京城寿王府她生活过的痕迹都清理的一干二净。他以为已经丢了,谁知道她竟然一直收着?最后还转赠给了她的母亲?但有些说不通呀,这条链子有定情信物的含义,她不应该转赠他人。据他所知杨氏是在长安城破之前,先于天子的车驾赶往蜀中,那时候世道还没有大乱,玉环即使要送她金银细软也断不会给这一条分量并不重的东西。
他仔细回想着,杨氏这两日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呢,仿佛有些躲闪愧疚的意味。
“胡总管,你让人去打听一下杨喧的娘子是否怀孕了。然后再派人盯着杨夫人,看她最近与什么生人接触?”
一番打探以后,杨喧的娘子并没有怀孕。这就奇怪了,杨氏在府里住得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搬出去。他这两日忙着接待南诏王的事宜,没有空闲彻查此事,只得命人盯紧了杨氏。
宴请南诏王的宴席安排在寿王府内临水的花厅。新任的南诏王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络腮胡,容长脸,体态魁梧。只是长期耽于美色,气色不太好。他倒是也不藏着掖着,身边环绕着七八个美姬,赴宴的时候也带上了。李瑁眼都不眨一下的安排人落座,这种货色大唐皇室他见得多了。
南诏王只是经过剑南道北上,李瑁也懒怠多费唇舌,简单的寒暄以后,自有幕僚们出面招待。李瑁只是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室歌舞出神,遗世而独立,很有一种吸引人的脆弱的美感,再加上其皇室的身份,更让人移不开眼。
南诏王身边的几个姬妾都眼神微动的瞟向上方。南诏王也不介意,笑着道,
“寿王殿下,一个人喝酒多无趣,听说你没有合意的女人伺候,我身边这些女人你看上谁,我都可以割爱。”
南诏王示意身边的女人们围上去,如若能拉拢这位实力强劲的宗室总是好的,个把女人算得了什么。
李瑁眉头微皱,推辞道,
“在下不甚酒力,出去透透,南诏王请自便。”
说着,李瑁走出了花厅。
南诏王眼神微动,这寿王油盐不进呢。看了眼一直低眉顺眼坐在那的女人,出声道,
“曲珍,你去试试。”
那女人正是纳囊曲珍,她眼底闪过一阵厌恶。数月前她匆匆逃到南诏,费了一番手段重新搭上南诏王的线,一开始对方对她也热络了一番时间。然而南诏王的后宫美人数不胜数,不多时,她便被抛在脑后了。她不甘心没名没分的老死在后宫中,初登位的南诏王想笼络一个反对派大臣,她站了出来,卖弄风情与手段以后成功的策反了对方。自此以后,南诏王对她倒是另眼想看了,一件合用的工具而已。
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反抗,南诏王的后宫惨死的女人可不在少数。她轻巧的起身,身姿款款的追寻着李瑁而去。
李瑁临水站立,吹着晚风。没多久,胡总管悄然过来禀报,有人闯入王府,并且往后院杨氏的房间去了。李瑁当机立断的带人跟了过去。而出来寻李瑁的纳囊曲珍远远看到了也只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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