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席庄严肃穆的法会, 尹络准备首饰打扮的时候费了一些心思, 设想着最后冲突性的场景, 她选择了一袭白底织金锦缎缠枝西番莲花纹的长裙, 搭配的首饰是珊瑚、蜜蜡、琥珀等, 层层叠叠的缀满胸前, 头顶上的赤金玲珑花冠也分量十足, 能够凸显她的身份,富丽而高贵端庄。今日她所需要的是以势压人,所以眼线加粗, 唇脂正红。
赤松德赞与她的衣料是一样的,但花纹有所不同,暗绣祥兽纹样, 镶有珠宝的腰带、藏刀挂腰间, 同样的盛装打扮。
五米高的祭台是由白色大理石修建在红山宫前宽阔的广场之上,背后是红山宫巍峨的耸立在山腰上, 五色经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身着毛皮盔甲的近身侍卫们持着寒兵利刃在整个会场戒严, 划分出不同的区域。贵族大臣们的席位整齐的排列在祭台上, 包金镶玉的王座位于正中, 穿着深红色长袍的喇嘛们祭台周围打坐, 念念有词。左侧的是朱巴为首的佛教,右侧的是苯教高僧。
广场上又搭建着许多个小的祭台,上面可以辩经的、藏戏的、跳神的, 而远道而来的信众们则是在四周环绕, 手持转经筒或者是念珠,口中诵念着六字真言,熙熙攘攘的聚满了整个广场。不管是富人还是贫民都扶老携幼,身着最漂亮的服装,戴最贵重的首饰,或是虔诚的、喜悦的、敬畏的,冬日的严寒也不足以消退这份热情。
在低沉浑厚的通钦、嘉令、神鼓等吐蕃宗教乐器的乐音中,在权臣、信徒的膜拜中,赞普和赞蒙自车驾上降临,一步步登上祭台,落座于王座之上。法会正式开始,流程十分繁琐,有辩经、诵经、展佛、法舞、敬献祭品、祈福。
尹络饶有兴致的观赏着,在现代社会她也曾去看过,只是那是在人群中,现在则是在高台上万众瞩目。神鼓、海螺演奏着佛乐,喇嘛们带着狰狞的面具扮演邪鬼恶魔,又有同样带着奇怪面具的法王和马首金钢等护法神,还有白牦牛、马、鹿等,上演着正战胜邪,降妖驱魔的剧情。双方你来我往间,跳跃旋转,最后以邪魔退散而告终。
仪式一步步走着,终于来到了最顶点的献祭。佛教与苯教的喇嘛上师们依次抬着祭品上前来,佛教的是谷物四果,苯教则是牛羊猪三牲,这些都由着人间的王赞普亲手供奉到佛前。然后有佛教和苯教的僧侣手持托盘,躬身上来分别向赞普赞蒙敬献装在子母金杯里的佛前供奉的清水。
尹络与赤松德赞对看了一眼,相视一笑,别有深意。刚想要伸手去接,他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我先来。”
他留给了她一个让她心折的微笑,接过了那杯大的一口饮尽,然后金杯坠落在地,他轰然后倒。虽然是有心里准备,但一贯强势如矗立雪山般坚毅的赤松就这样在眼前倒地,尹络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在他坠地前最后一刻才扶住他下跌的身姿,她的弱小当然扶不住他的强大,只是延缓了他的坠势,双双滚落在地。
这一突变惊呆了众人,只有大相纳囊大人最快清醒,厉声喊道,“赞普!”便冲上前来。扎勒素等人当然不能让他专美于前,仗着武将出身身手敏捷,很快的几个人如铁塔一般的围在赤松和尹络四周,眼神锐利的看向四周,仿佛周遭的人都是威胁一般。
“扎勒素你干什么!还不快让开,让我看看赞普怎么样了?”纳囊此刻恨不得亲眼确定赤松是真的身亡了,那南诏人送来的毒物果真了得,沾唇即倒。
“纳囊大人又不是郎中,你看了有什么作用,还不退后一些,让郎中们前来诊治!”
两个人的争执让尹络即刻回神。
“都给我闭嘴!扎勒素还不快来扶赞普躺下!快传郎中!”她虽是呵斥了两个人,但话语间的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扎勒素快手快脚的把赞普扶上王座躺下,朱巴上师和郎中都很快聚到赞普身边,明黄色的帷幔被拉了起来,围在王座前,大臣们都被隔绝在外,倒影在布幔上的人影隐隐绰绰的动作着,人来人往的显得慌乱而撩动人心。
广场上的人们这时也都反应过来,祭台上出事了,只不知是什么情况。流言从前往后如海浪涌动般传扬开来。从赞普倒地到赞普遇刺亡故,各说各的。声音杂乱、尖锐起来,人潮开始向祭台四周涌动,局势一点即燃。
台上的朝臣们都看到这一点,有些慌乱,关键时刻纳囊大相挺身而出,
“快,军前左右还不快下去把这些平民驱赶开。苯教武僧,上前帮忙。”
他能号令的就只有苯教的人,侍卫们左右看看,都神色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听命。
“想叛逆作乱吗!非常时期还不遵令!”纳囊见号令不动,十分恼怒了。
侍卫们从军官到士兵无一人敢动。
“纳囊大人不必惊慌。”尹络自帷幔后走出,自袖笼中掏出兵符,高举过头顶,金制的腰牌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众将听令。”
侍卫们手持兵器往地上一杵,发出整齐而清冽的声音,身姿半跪,俯首听令。
“从此刻开始戒严,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得擅动,违令者杀无赦!
即刻点起烽火,警示山南军营。”
“是!”
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穿插进喧嚣的人群间,以寒光闪闪的兵器把人群分割成一块一快的,烽火狼烟也点燃了,在晴空中飘散开来。人群都逐渐安静下来,跪坐在原地等待着命运被宣判。
局势得到控制,尹络在重新布置好的王座上坐了下来。
纳囊看着上首的这个女人,内心愤恨不已,怎么就没一杯毒物把她也放倒了呢。
“赞蒙,恕我直言,现在应该速招波切大人前来主持局势。”
“波切是谁?有何能耐?”
“波切大人身为赞普兄长……”
“纳囊大人慎言,由始至终赞普并未有承认波切的身份,倒是大人你让我有些不虞的想法。
波切的身份是你推出来的。赞普有恙也是你跳得最凶。你想干些什么呢?”
“我身为大相,有权力……”
“我身为赞蒙,更名正言顺。”
“哈哈哈,赞蒙还有一个身份是大唐的公主,我想还是需要避嫌吧。”
“我很好奇,纳囊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的想要抬另一个人出来,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吗?毕竟赞普不过是晕厥,相信经过郎中们的医治,很快就能好转。”
她话语里的意有所指令大臣权贵们的视线都探究的投向了纳囊。
纳囊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不接这话茬,他要快速的把事情定了基调,趁着韦东赞、山南军队赶回来之前。只是,他看了看广场的入口处,他的人手怎么还没出现?
“赞蒙就不必拖延时间了,你我心知肚明,赞普此刻怕是不好了。当务之急是赶快令波切大人前来,主持局势。当然,赞蒙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咱们吐蕃人有兄死弟继的传统,凭借着你的身份,新任赞普的后宫定能有你的容身之处。”
他此话一出,祭台上的朝臣们都变了脸色。今日之事,是纳囊家主导的?那赞普?!有那心急的想要往帷幔探去,被侍卫们拿着兵器凶狠的逼退出来。纳囊注意到这一动作,神色越发骄矜起来。但尹络的下一句话却令他顿住了。
“有兄死弟继,但更优先的应该是父死子从吧。”
尹络唇角带笑,悠悠然的冒出这一句,令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她的腰腹之间。
新派的朝臣们也认清了局势,纷纷围到了尹络的四周,兵器、刀剑都拔了出来,这是一场生死存亡之争了。
纳囊周围的苯教徒们也围拢了来,双方刀剑相向之时,他站出来打圆场,
“不瞒赞蒙,此刻逻些城外已经尽是我的人手,从山南军营通向王城的路已经被封锁。只待我一声令下,王城即刻血流成河。”
“所以,大相准备这么充分都是因为你对赞普下了药?你要谋逆?”尹络执意要他一个亲口承认。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赞普无德、穷兵黩武、藐佛谤佛,还有你肚里的孩子汉人的血统占多数,不配成为我吐蕃的王!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即刻降了。我佛慈悲,不忍看众生生灵涂炭。”
正说话间,有整齐雄壮的马蹄声犹如天边传来,有战鼓号角响起,远远的还有不明的轰隆声。纳囊和尹络都暂停了嘴炮功夫,唇角俱是浮现出笑容,可惜只有一人能够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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