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旌旗蔽空来形容前来的这只虎狼之师一点也不为过, 腾起的烟雾、尘土, 马蹄声、嘶吼声足以令人两股战战。远远的烈日反射在银色的盔甲上使人的眼睛产生一种不适, 下意识的闭上, 等适应过来, 队伍已经清晰可见了。双方的人马都睁大眼睛辨认着那旗号, 那是橘红色的——王旗!
于是失意与得意一目了然。纳囊的脸色灰败了下来, 眼睛里没有了一丝神采,继而又凶狠了起来,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唇角带笑, 一脸高深莫测的尹络。
“怎么会!我明明在封锁了所有通往王城的道路!”
“纳囊大人说的封锁是指你纠结的那些破落小庄园主们的私兵、奴隶吗?我得替他们辩驳一下。不是他们不出力,只是大人都没想过吗,他们哪来的这么多人供你驱使呢?为了配合你, 扎勒素不得不把色孜、木雍的面生的兵调来陪你玩玩。至于你所凭借的河谷、天堑, 我吐蕃的军队自然有破解的法子,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正说着, 又是一阵奇怪的轰隆声。其他人都有些恐惧, 只有尹络等几个心腹一脸的兴奋莫名, 他们等这样武器等了太久, 太久。耗费了多少的财力、王陵都奇怪的坍塌了多少回了。
纳囊心知大势已去, 看了眼帷幔,
“那赞普……”
赤松德赞在里面躺得够无聊了,直接走了出来,气宇轩昂的坐到了尹络身旁, 哪里还看出一点异常。扎勒素等人鱼贯而出, 都护、侍卫齐上阵,把傻愣住的苯教武僧们都制服,压了下去。
纳囊前行两步,跪倒在赤松面前,
“属下认输,任凭处置。只是,求赞普绕恕我儿一命,都知道他不过是一纨绔。我愿贡献出纳囊家的所有财物、土地、女人、奴隶……”
“这些东西已经是我囊中之物,大相拿来做交易是否显得诚意不足?”
“这,属下可以提供参与叛乱的人员名单。”
苯教的老旧贵族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喊冤。
“赞普,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都是这老贼胁迫我们。”
“我们什么也没干呀。”
“呸,与我盟誓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还有!”他眼光毒辣的看向跪在人群中的钦波家的,“钦波家的你别想在独善其身,你也有份。赞普!钦波家的辜负了你的信任。”
钦波家的也不辩解,跪在赞普面前,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赤松德赞走上前,扶起了钦波家的并其他人,开始安抚人心。
“我知道纳囊家的一贯跋扈,此次事件你们也是碍于他的势大,我既往不咎。也不去查证这次有多少人裹挟其中,只诛首犯。但若有下次,我不介意亲自料理了你们。”
苯教那一群人一脸的感激涕零。
赤松德赞现在的所有心神都放在进军天竺之上,他不愿造成国内大的动乱,影响了进军计划。灭了纳囊家,苯教的势力已然元气大伤,有他强势镇压着,那些小喽啰自然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大相大人,属下忘了告知,昨日,纳囊尚结连夜叛逃,我的手下追捕的时候太急了些,他一不留神从马上掉落,被马匹践踏身亡了。”扎勒素不怀好意的告知着令纳囊绝望的事实。
纳囊直接瘫倒在地。
威武整齐的军队踏入王城之中,向着广场而来,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前方。趁着这最后的机会,怀了必死之心的纳囊爆发出超越年龄的灵活,暴起,自袖笼中滑落至手上的匕首直直刺向坐在后方离他较近的尹络,他要报复,最有效的莫过于杀了赤松德赞最心爱的人。
而众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有人能及时回转救援,除了尹络本人。
时也命也,尹络正巧一直关注着纳囊,在对上他看向她的眼神时,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位要狗急跳墙了。她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抽出身旁一个都护腰间的长柄藏刀,指向来着的方向。纳囊此刻就等于是自杀式袭击,扑向刀锋,且不可挽回。刀长,匕首短。在刀锋划破身体传来的闷声中,纳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女人简直无懈可击。
尹络也无可奈何,电视剧经常这么演,敌人最后的反扑通常能让配角死于非命,她好不容易混到现在的位置,当然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第一次手染鲜血,她有些不适,但看了看左右一脸紧张的人,她不得不做出稳重大气的赞蒙模样,补充了一句,
“看,这就是穷寇勿迫!”
反应过来的赤松德赞才不管什么风度,一脚踢飞了还没咽气的纳囊,紧张的抱住尹络,上下检视,
“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她的长袍上沾染了一些血迹。
话音刚落,赤松德赞一个公主抱,抱起了她,往祭台下走。边走边吩咐道,
“扎勒素、钦波你二人汇合韦东赞以后,负责处理善后。晚间我要听取汇报。”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亲昵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轻拍他胸口,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赤松没搭理她,拉过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霸气十足却又轻手轻脚的把她放置到车驾上,吩咐侍卫们,路途慢些,再慢些。索性他也不骑马了,一回身也上了车驾,放下窗幔。
替她脱去了染血的外袍,随手丢到一边,用自己的大氅包裹住她,他的气息笼罩、侵染着她。
尹络也放松下来,享受着他的温存抚慰,她有些被吓到了,靠他更紧一些。毕竟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上完结,刚才是自持身份,强撑着不在意。现在,在爱人怀里,她显露出女人脆弱的一面。赤松大掌按摩着她的肩颈,使她舒服的谓叹出声,下一秒却又直起了身子。
“你现在不同以往,要小心些,顾念着他。”
“他?”尹络有些懵。
“父死子从。我们快要有孩子了?”他轻笑出声,又誓言般的保证道,“我会让他自我手里继承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吐蕃。”
“打住,我就那么一说。”她刚刚不过是为了争口舌之快罢了。
“你刚刚是在虚张声势?”
“是呀。”她看了一眼他难掩失落的眼神,“你很失望吗?”
“有一点落差。但不至于失望,我们才成婚数月,不急。”
他说着不急,尹络却能懂他所面临的压力。他已经过了三十岁,在现代社会是正当壮年,但古人寿命普遍偏短,他又身为王者,却膝下空虚。她当然不会圣母般的让他去找其他女人,她靠回他的胸膛,安抚道,
“郎中和朱巴上师都为我们把过脉,我们身体康健,定能很快得偿所愿。”
“好,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此事,一切自有神佛保佑。”
“当然,我可是天女。”
“好吧,只是你这个天女在一年以后如何向众人解释,传出有孕这么久却没有什么动静呢……”他打趣道。
“圣人出身总有些异象,久孕不诞,正说明我怀的是圣人。”哪吒在母亲肚子里还有三年不生呢……
“哈哈哈……看来我要努力一些,不让这位圣人在你肚子里憋得太久。”
收拾了一个隐患,两个人都轻松惬意起来。
这一夜的红山宫是烛火辉煌的,庄严肃穆的议事厅也被美酒欢声所侵扰。在座的都是核心成员,三三两两靠坐在软垫上、惬意的放肆的高声谈笑。赤松也不拘着他们,长久以来的桎梏终于解除了,他也很是畅快,有功臣良将在座,有爱人在侧,谈千古大业,何等的肆意。
“钦波家的,敬你一杯,此次,你是功臣。”
钦波家的受宠若惊的起身,跪坐好,
“赞普谬赞了,一切都是赞……蒙计谋得当。”在选择拍哪位马屁的时候,他就赞普不时看向赞蒙的眼神中,选择了赞蒙夸赞,而赞普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也预示着他的选择是对的。
而事实上此次事件中赞蒙确是居功至伟。这招请君入瓮、李代桃僵的计策按照赞蒙的说法是什么大唐兵书上的计谋。他们在军中遍寻终于找了一个跟赞普身影有三分相似的人,睁大眼看着在赞蒙的指点下,在其脸上涂抹阴影,修眉、刮面、画眉,改变其眉间距离;再训练其看人、说话的姿态。活生生的把一个三分像之人改造成五分像。再通过潜伏在纳囊家多年的探子送至纳囊眼前,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了。包括赞普母亲金城公主那几位侍女牙尖嘴利的样子都是赞蒙亲自训练出来的。
而当他以为事情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开展下去的时候,赞蒙又心思缜密的找到了他,令他悄悄把‘波切’的家人严密看管起来,避免后患。
当韦东赞传来炸药实验成功的消息的时候,赞蒙又即刻布置运用在军队之中。一方面给保守派们展示军事力量;另一方面,他们听到一个新的词汇,“军事演习”,军队在这次进军中又再次实验了炸药的力量。果真是威力无穷的神兵利器,而这神物是赞蒙提出来的。他下意识的看向赞蒙,这样出尘绝艳的女子幸亏是嫁给了赞普,真是吐蕃之福。
“是呀,我们一起敬赞蒙一杯,多亏了她的良策,我们才能兵不血刃的处置了这次内乱。”韦东赞牵头提议道。纳囊家的身死魂灭以后,他已经是众人口中的大相了,当然由他出声最为合适。
亲近的朝臣良将们都举起了酒杯,尹络也大大方方的受了,一口喝干以后,才出声道。
“今日我便不劝诸位多饮,一则事情还没有平息,还有诸多的善后、扫尾工作需要你们去做。二则,我们还有更大的目标在等着,等拿下天竺广袤富裕的土地,我再陪诸位尽兴!”
“是!”
于此同时,逻些城外的卓丹庙,前任赞普后宫的清修之地。纳囊妃本已趟下,这些时日以来辗转反侧。自守寡之后,赞普势大,她们这些前任赞普的后宫都被迁出,在这偏远之地修行,除了一些杂役仆妇外,无人照管。这时有人敲响了窗户,她警醒的呵道,
“谁?!”
“姑姑,是我。”
她起身打开门一看,是她的侄女纳囊曲珍。快速的把她拉了进来,她四处张望一下见无人注意到,才关上了房门,一口气吹灭了烛火。就着明亮的月光,她打量着曲珍,头发散乱,衣衫破败,心里有数了。
“这是败了?”
“是,阿爸和哥哥都死了。纳囊家被抄了,阿妈警醒些,在军队赶来之前,让我换了奴隶的衣服,在仆从的保护下前来寻你。姑姑,我没有家了……”纳囊曲珍正值青春年少,又一贯骄纵,哪里经过这些事啊。此刻哭得是梨花带雨。
纳囊妃闭上了眼睛,她也无力回天啊,许久,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曲珍,纳囊家败了,只剩咱们两个女人。赞普不会让我活太久的,你逃吧,逃的远远的,找个平民嫁了吧,好好活着。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想着报仇。”
“找个平民嫁了?姑姑,你觉得我会干农活、挤牛奶、穿这种磨破皮的粗糙衣物、吃着猪食,一辈子像母猪一样,生崽、带娃?”纳囊曲珍擦干净眼泪,“不,我不要!我要报仇!都是那个汉女杀了阿爸,灭了我们家族!我一定要报仇!”
“你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这一身皮囊是我最后的资本了。我要去南诏,南诏的太子,不,现在应该是王,曾经说过喜欢我。”
“他喜欢的是你纳囊家小姐的身份!”
“我喜欢的是他南诏王的身份,很公平不是吗。”
“你是想利用他来报仇?”
“我暂时也想不到那么多,既然我这一生已然这样了,决不能让害我之人好过。”她对于那个汉女有着天生的敌对气息。
“这里有我所有积攒下来的财富,你拿去吧。我也用不上了。”
“姑姑,你跟我走吧。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不,我不能,我若走了,赞普就会发现纳囊家还有幸存,会彻查,你就走不了了。”
姑侄俩一阵抱头痛哭以后,纳囊曲珍一步三回头的打马走了。下到山脚以后,山腰上的寺庙传来熊熊火光,在火光的印衬下,她的脸上浮现着仇恨的神情。那仇恨向着王城,向着红山宫,向着那躺在赞普怀里的女人飞去。
尹络半夜被一阵心痛惊醒,猛的坐了起来,扶着心口,一阵阵发寒,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做噩梦了?”赤松也醒来,关切的问道。
“不知怎么,我有些不舒服的预感。睡梦中似乎有一团火光在燃烧,还有一股怨气直冲我而来。”
赤松把她抱入怀中,抽出床头的藏刀。
“你睡吧,我替你守着,无论鬼神还是邪魔都过不了我这一关。”
某些东西在世的时候都斗不赢,死了,还能做什么乱。明日就让佛教那群喇嘛们绕着寝殿作法,非得让那灵魂上天入地求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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