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八郎踏进书房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咸宜总觉得今日她这个弟弟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比如他说话的腔调。
“阿姐怎么现在过来了?早上不是在宫里才见过吗?”他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这样子问。
“我是来看看环儿, 她怎么样了?昨晚上我心情烦闷, 要她陪我喝酒, 一时贪多了。”
“昨夜阿姐是和环儿一起睡?”
他冷不丁的发问令她心跳漏了半拍, 她不自然的回答有些卡顿,
“是……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环儿的态度有些奇怪, 面对我总有些躲闪,我以为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有些被吓到了,我特意带了些珍珠给她安神。”
“是吗, 有什么事能吓到她呢?早上蓬莱殿那点不成气候的火苗?我是她的夫君, 她的变化我当然会更敏锐的觉察出。阿姐不愿意告诉我无妨,阿娘留在宫里还有些人手, 我总会有办法知道真相的。”
咸宜慌了, 这事好不容易勉强敷衍过去, 宫里面还在处查访, 如果十八郎一插手, 正好引来关注。听十八郎的语气, 他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想到此,她换了种语气, 劝慰道,
“十八郎,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非要弄个清楚,你只要知道她不是自愿的就好。”
“所以我的妻子受到了伤害,我这个夫君反要隐忍?阿姐,你知道是谁对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他隐瞒呢?”
见李瑁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真相,与其让他毛头小子一样的横冲直撞坏了事,倒不如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她再来开导他。
“十八郎……”她挑拣着字眼把整件事情说了清楚,最后还干巴巴的强调,“这件事是机缘巧合,父亲不是刻意的,他不知道环儿的身份。”
“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呵呵,是了,他是天子,这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
李瑁苦笑的样子令她感到一阵阵心酸,她这个弟弟,一贯顺风顺水,自小母亲对他爱逾生命,各样奇珍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养成了他清高的性格。如今,母亲去了,他前途未卜,最为重要的人又……
“十八郎,事已至此,我们要向前看。此后不在让环儿进宫,慢慢的时间总会淡忘一切。亦或者,你若是不甘心,只要你登上那个位置,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现在你要是看上谁,姐姐也想办法把她替你夺过来!”
“阿姐,你这样做置环儿于何处?!本来是我李家父子对不起她,使她受了委屈,我为人夫君的不能为她报仇,反而要轻贱她,伤害她?!你走,离了我的寿王府,此后不要再上门!”
“十八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怕你心有不甘吗!”
他苦笑着,“我是心有不甘,我不甘的是我枉为人夫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罢了,你走吧,阿姐,让我和她安静的生活,不要打扰我们。也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知晓此事。就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还是长安城里最恩爱的夫妻。”
强行送走了咸宜以后,李瑁一个人在书房缓了很久,才调适好心情,面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神情,去到她的寝宫,却吃了闭门羹。
阿香弯着腰,不敢看向郎君,却坚定的阻在他面前,
“娘子说她已睡下了,吩咐谁也不见。”
李瑁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挥手让她退下。阿香还想说些什么,被眼疾手快的王总管给拉了下去。
李瑁轻轻进到房间里,看着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的她,轻叹了一口气。
杨玉环在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是他进来了,除了李家父子,还有谁能违背她的意愿闯入她的房间呢?她的心情从一开始对李瑁的负罪感变成了对他的迁怒,谁让他也姓李呢。她听到了,懒怠打理,就一动不动的躺着。
李瑁脱掉外衣,上床,贴着她躺下,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也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靠得那么近,心却那么远。
良久,他侧身把她拥入怀中,紧密的,不留缝隙的。她也不挣扎,就这么任他抱着。直到,他冷静的嗓音传来,
“环儿,我们一起去益州或是剑南道可好?那里是我的封地。”
杨玉环立马来了精神,翻爬坐起身,不去管他哪里来的抽风不去争太子之位了,
“你怎么想到这一出?不是'遥领'吗?圣人能准许?”
她可不是刚穿来的小白,当今虽然有给诸王子分封地,但都是“遥领”,并不就任。从李隆基给儿子们规划集中居住的十王宅,就知道他防范得有多严。
“剑南道并不是什么军机重镇,我去想想办法,太子也快要册立了,我主动申请去就藩应该能行吧。”他看着她兴趣盎然的面庞,果然环儿也是想跟他离开这宫廷里的是是非非的,她并不是贪慕荣华。
说到太子册立,杨玉环又有些踌躇,他之前说过,有臣子亲眷押宝在他身上,他骑虎难下,现如今形势又是如何?不知觉她竟然把心中疑问问出声来。
“昨儿,李相公被父亲训斥了,罪名是妄义太子废立之事。朝臣们都知道他倾向于我。”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不如忠王,从智谋、手段、到大臣的拥戴都逊一筹。从前母妃在的时候还能吹枕边风为我筹谋,现如今,连母妃也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的这一段措词听着耳熟,她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之前他闹别扭是听到了她当时的口不择言,她尴尬的笑着,试图找补回来,却漏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相较于成为帝王,你更适合成为一个风流名士。我们一起寄情于山水,做一对游历天下的神仙眷侣,不好吗?”
李瑁定定的看着她,直到看到她不自在,才恢复一贯温文尔雅,
“好。”
与此同时,高力士一遍遍的筛查着这几天内进出宫的名册,却百思不解。论人,不多,就三十个,再筛出年龄明显不在范围内的,就剩短短的十个人。
高力士看着这十个人,把名字都一个个拿纸条写了下来,其间又分做两处。
一处是咸宜公主、东阳公主、寿王妃三人。
一处是后宫嫔妃们的亲眷之流。
这亲眷们来来回回查了三遍,按着暗卫们提供的图画,怎么的也对不上号呀。
难道这后宫宫娥们还有他不识得的风流人物?
李隆基脸色一日晒过一日深沉,他一次次与她失之交臂。与她有过那么一场刻骨铭心以后,他对于后宫里的那一堆俗物提不起一点兴致。
“所以,这两日,你们竟查不出一个弱女子?她是凭空出现的妖精鬼怪吗?是不是哪日刺客闯入宫中你们也素手无策?!限期三日,朕必要一个结果!”
宿卫宫中的都尉王朗与高力士被骂得灰头土脸,两人下来再次碰头。都是御前行走的人物,又因着共同的职责,两个人也不寒喧,就着热茶,开始交流信息。
“王都尉不知你有何见解?”
“高将军,事已至此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你看是否有异常?”
“你说。”
“那日早间,蓬莱殿的一场火来得有些蹊跷。”事涉公主,都尉王朗也只敢点到为止。
“你是说……”
“蓬莱殿与含凉殿,不,圣上改成了承欢殿,相距不远,只隔着半个太液池。那位又是自水路……”王朗的声音越说越低。
“你是说那人去了蓬莱殿?可是为什么呢?咸宜公主和寿王妃怎么会包庇一个生人?”
寿王妃……寿王妃,高力士默念着她的名号,猛然间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仿佛从来不曾见过寿王妃真容。
他曾经在西山回长安的必经之路上遇到过寿王和寿王妃,在那个时间点。而此次,又事涉寿王妃,这一切很难让人去相信只是一个巧合。
他声音有些颤抖的对王朗吩咐道,
“王都尉,你让人去查一下,寿王妃,未出嫁以前是否有去过西山……”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但杨钊当时曾经让人传出寿王妃为父祈福诵经,贤孝的名声来,再收买了几个嘴巴并不牢靠的奴仆,高力士很轻易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没办法去如实回禀,难道对圣人道,那让你魂牵梦绕的是儿媳,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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