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纳囊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一系列的传闻隐隐绰绰与红山宫有着暗地里的联系以后, 砸碎了一地茶碗以后, 人反而清醒了下来。他与这位少年英主之间的争斗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一开始为着纳囊家的荣耀, 金城公主怀孕之时起, 因着前任赞普在外征战, 纳囊妃久未怀孕便动了假孕强占的心思。纳囊冒着背弃信仰、谤佛的风险试图混淆王子出身。自赤松德赞一生下来, 他便强抱到了纳囊妃宫中, 悉心抚育一年。期间自问他这个便宜舅舅做得还算尽责。只可惜呀,大唐人势大,不愿意放弃这枚两国友好象征的棋子。兵临金川一线, 金城公主又在赞普面前宛转哭诉,才有了后来的“能步庆典金杯认舅”让纳囊家成为众矢之的一说。
而他为了挽回颜面与在信众心中的形象又苦心经营数载。
到后来前任赞普遇苯教守旧贵族谋逆身亡,当时的赤松不过13岁。他内心一阵窃喜, 英主早亡, 幼主稚龄,正是他上位的大好时机。只可惜, 赤松德赞的表现很快粉碎了他的那一丝希翼。赤松仗着与大唐甥舅的关系, 取得了大唐的支持, 带兵血洗了叛乱全族, 使亚着贝擦城血流成河。铁与血的严苛手腕逐步把兵权收归王庭。这一事件也在少主的心中埋下了对苯教仇恨的种子。
现如今, 他为了教会、为了家族的荣光不得不再次干出谋逆之事了。只是这切入点如何找寻呢?他要好好想想, 不能再重蹈前任的覆辙。
这日,钦波家的在朝会上禀报医学学堂已经建好。赤松德赞刚好空闲着,心血来潮提议道,
“这么快就建好了吗?走, 咱们都去看看!”
一众大臣们都随着赞普的车驾一起前往医学学堂。昨夜降下了一场大雪,赤松与尹络都窝在暖融融的马车上。有人形坐垫在,她不觉得冷,微微挑开一点车帘,红山宫在风雪中一如既往的威势,由石头所铸就的逻些城被白雪所覆盖,显得冷峻。这是他的城,也是她的,更会是他们孩子的。她有责任有义务有权利,一点点打磨它,使它安定团结,繁荣富饶。
“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贪看雪色,也不怕着凉了。昨夜还没看够吗?”昨夜雪下的时候,天还没有暗下来,不知触发了她那股情思,非要赏夜雪。他不得不拿大氅拥住她,静静的享受着紧密相拥,天地万物俱籁,这一生,这一人,相依相伴的温柔缱绻。
他的出声打断了她的遐思畅想,回头瞥了他一眼,靠回了他的胸前,把玩着他腰间的匕首,轻声的说着冷酷决断,
“待会儿,找借口发作了钦波家的。”
一行人在钦波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医馆,不得不说短短的一个月医馆能够拔地而起,装饰一新也算是钦波家的能耐。整个医馆参考了郎中们的意见又结合了吐蕃建筑的特点,石头为主,四合院形制,布局严谨,规模宏大。正堂为学堂主体,左侧作为药材库房、书库之类,右侧为杂间住宿之用。库房里各色抽屉药柜陈列整齐得当。
赤松德赞随意拉开一个贴有药签的抽屉一看,里面是空的。他随手把抽屉往地上一砸,冷哼道,
“这就是你办的差事?!药材都不齐全,学堂如何开课?”
钦波家的被赞普突来的怒火吓得一愣,本以为这番紧赶慢赶飞速完工能换来赞赏,却被发作了?忙跪下来解释道,
“回禀赞普,部分药材还在采买中,还需数日……”
“不必解释,我看你这差事办得也不过如此。日后这医学馆之事你也不必再插手了。”赤松打断了他的解释,回首一看,指着副相扎伦道,“由你接手。”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了,纷纷埋头跪了下来。赤松德赞率先走出了医馆,尹络刻意经过钦波家的身边,鞋履轻踩在他的衣角处。钦波家的下意识的抬头,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猛的醒悟过来,又深深的埋下头,控制住嘴角的笑意,他这是被赋予了重任了?!
尹络见自己给的暗示被领悟到以后,也跟着出了门。见两位主子都离开了,大臣们也陆陆续续的起身离开。最后留下的是正在起身的纳囊与仍然跪着久久回不了神的钦波。
纳囊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自言自语般的轻声丢下一句,
“赞普对苯教贵族们忌惮颇深哦,一点出头机会都不给咯。”
满意的看了一眼钦波家那苍白的脸色,该,前些日子蹦哒的颇高,现如今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钦波家的一脸苦相跪坐在那里,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到最后,还狠狠的砸了那掉在地上的空匣子。这一切,都被躲在门外的人看了个正着。
回程的时候,天色放晴了,炫目的阳光穿过云层,给整个城池都笼上一层金光。尹络与他共乘一骑,仆从们被打发的远远的跟随着。两个人面色轻松的交谈着、制定着震彻吐蕃的各项计策。
“我有一个能够短时间内绊倒纳囊的计策。”
“与钦波家有关?”
“需要他做引子。但我还需要一个跟你有些相像的人。”
“什么想法?”
“请君入瓮或是引蛇出洞,或是李代桃僵。”
钦波家的最近日子颇为难过,不知是之前表现太过活跃碍了有心人的眼,他受到了赞普再三的斥责,都是些轻飘飘的缘由。他手下的人都颇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出头辩解一番,被他拦住了,落寞的感叹道,
“谁让咱们出身不对呢……”
当纳囊家遣人来请他赴宴的时候,他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他穿了身灰色的袍子,整个人显得颓废而惆怅,来人驾着马车载着他来到了逻些城外的一处寨子里。被引领着进到大厅,里面已经是歌舞喧腾,钦波家的定睛一看,哟,四大苯教贵族家全来人了,他在里面辈份算小的。
他打起了精神,挨个见礼以后才顺位坐到了给他空出来的位置上,立刻有热情的舞姬偎了上来,替他倒酒。他倒是来着不拒,就着衣衫半敞的舞姬娇嫩的手喝下了酒,只是眉宇间的惆怅晦气并未散去。
纳囊的发问了,
“钦波家的,叫你来就是来乐呵乐呵的,怎的还是这副样子。是嫌我的舞姬不美吗?”
“唉,大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日子难过,何必明知故问呢。”
“不就是被罢了些官职吗?你可是我们几个中官职油水最多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如何能跟诸位相比,诸位都是祖传的家大业大,庄园、奴隶、牛马多不胜数。我钦波家的早没落了,若不努力办差,如何养的活一大家子。”
“现如今,你就算再努力勤勉也是没有用啊。”
“是啊,赞普对咱们苯教出身的官员忌惮太多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插话道。
“要我说呀,都是赞普的汉族血统作祟!”纳囊家的紧盯着他说出这样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钦波家的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可别这样说!让人听到了,传了出去,你我还得了!”
纳囊家的大手一挥,舞女们都静默着退了下去。纳囊家的也自主位起身,坐到了钦波家的身旁,推心置腹的道,
“事实却是如此,自咱们这位赞普降生以来,受他那位大唐公主母亲的影响,崇尚佛教,处处削弱苯教的势力。现在又娶了一个佛脚出身的汉族公主,到下一代,咱们吐蕃汉子的血液都被稀释殆尽了!还有咱们苯教的立足之地吗!
咱们该站出来了!”
钦波家的额头汗都吓了出来了,他慌忙起身,
“这这……这番话我当不曾听说过!大相你也休要再提!我……我要告辞了!”
纳囊家的却不放他离开,步步紧逼,
“你还能躲去哪?自赞普继位以来,咱们手里的兵权、土地、奴隶一点点被剥夺,现在就连身份地位的官职也快没了!你数一数,这朝堂上站着的还有几位苯教的人!难道你真的就心甘情愿的等着被削弱、被剥夺、被找个由头打发了吗?!”
“可,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改朝换代。”纳囊面无表情的吐出了四个骇人的字。
“你疯了!现在兵权尽在赞普手中,你想谋逆如何能成事?!”
“如果赞普意外身故了呢?像前任赞普一样呢。不过现在的这位可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在影影绰绰的烛火的印衬下,纳囊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恐。
“那吐蕃会大乱,会陷入长期的割据!不!不,这不可行。”
“吐蕃不会。”纳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吐蕃有合法的继承人。并且这位继承人是我们苯教所认可、支持的。”
“什么意思?”钦波已经糊涂了。
纳囊一拍掌,自后堂走出一位穿着橘色衣袍的高大身影。
钦波家的视线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竟然看到赞普驾临,吓得连忙磕头行礼,
“见过赞普!”
半晌无人应答,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了端倪,这位从外形上与赞普相似,又在昏暗的烛光下,穿着赞普常穿的袍子,很容易弄错。从面容看,这位与赞普年岁相仿,面容只有五分相似。
“你想让他扮作赞普?!这万万不行!他与赞普并不相同,会被识破的!”钦波家的摇首拒绝。
“谁说他要扮作赞普了,他是下一任赞普,波切王子。现在赞普的兄弟,合法的王位继承人。”纳囊家摆出高深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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