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长到十八岁,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有一种被人当猴耍了的感觉,整个人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之中。
俞默煥叹了口气,阿韵还没长大。不过,人生,不就是经过许许多多的波折才能够成为材吗?
没有风雨,怎么有彩虹?她终是要经历一次的,而他只能陪伴,却不能替代。
苏韵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
“阿焕,那个史朝义……”
俞默煥看着几乎咬牙切齿的苏韵,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柔的拍了拍,“嗯,阿韵,你说。”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稚儿,是那般的慈爱又是那般的宠溺。
“我一定要报仇!”
苏韵的眼睛带着倔强,仔细看,那眼睛里还有泪光。
他温柔的点头,“是陪你打一架还是做什么?”
“他既然瞧不起我船的吃水量,下一次来,我一定要用最大的船,累死他的纤夫和搬运伙计!”苏韵眼睛闪烁着自信,“我一定让他看到余杭苏家的大船名不虚传,而余杭苏家的漕运更是盖世无双!”
“好,只要是你高兴的,我都如你所愿。”
俞默煥取下披风为她披上,“只是现在已经是酉时,该是要回去了。”
“你会支持我的吧?”
“会。”
“我绝对不是小孩子心性,而是为了家族。”
“我知道,我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放心。”
“阿焕……”
苏韵轻唤出声,俞默煥低下头看着苏韵,“什么?”
“谢谢。”
俞默煥轻笑出声,看着那倔强而又认真的笑脸,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个执着的孩子,但是怎么办呢?我除了你,谁也入不了我的眼,只能一心一意的帮你。”
除了你,谁也入不了我的眼。这句话让苏韵的俏脸红了起来,她竟然会因为这句话而雀跃。
才走到住宿的客栈,推开门却看到一人端着茶杯坐在了里面。
苏韵和俞默煥对看一眼,只见那人起身作揖,这是长揖,是正式场合才会行的大礼。
苏韵诧异的看向来人,而那人颇为抱歉的说道:“我听闻今日兄长戏弄了苏家掌柜,特地来道歉,但愿没有突兀。”
兄长?莫非这是史朝清?这会是史朝清?!
“想必你就是朝清吧?”俞默煥丝毫没有意外的模样,反而从容的坐了下来。
“我便是史朝清,俞家大公子好眼力,不愧是李太白的好友丹丘生。”
史朝清据说一直很向往李白的生活,更喜欢乳山六贤,对于丹丘生更是颇为尊重。
苏韵皱起眉,这一路上很多人对于俞默煥都是那般的尊敬和拥护,丹丘生……丹丘生……那失踪了两年左右的俞默煥到底做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对他这般的尊敬?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
苏韵还没想明白,只听史朝清颇为抱歉的说道:“其实我那兄长平常是个很随和的人呢,也不知道今日里怎么回事,突然骄纵了一把,也让苏家掌柜赶上了。”
“不知道朝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俞默煥不等苏韵说出口,直接问道。
“我那兄长,最近要负责十万大军的伙食,而上面给的限期又紧张,这分发粮食有需要快一些。所以我那兄长便着急的来处理这件事,虽然结局让大帅满意,可是这过程,终究是有待商榷的。”
史朝清略感抱歉的说着,说完还拿起茶杯掩下眼里的懊恼。
有待商榷?怕是做的很不地道吧?缺人手跟她说一声,她会出手帮忙的,可是用激将法之后,还顺带羞辱人,这样的手段,着实令人讨厌。
“原来是这样。毕竟突厥大战在前,安将军和史将军确实压力大了些。”俞默煥点头表示理解。
史朝清刚刚想呼出一口气,却听到俞默煥的话锋一转,“只是,这男子羞辱女子,确实不光彩。此前我听闻令兄并不得史将军的喜欢,如今,倒是明白了个梗概。”
仿佛俞默煥看明白了什么,让史朝清愣住,他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接。
史朝清本就是来道歉的,可是现在,他接下来便是踩一脚兄长史朝义,不接下来,那么他这次来的诚心便打了折扣。
在这尴尬的时候,一人提了一壶酒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安家的两个兄弟。
“哟,都在呢?”郭暧笑眯眯的看着屋内尴尬古怪的三个人,也不在意的说道,“话说,我带来了这亳州的古井贡,来尝尝,味道绵柔。”
郭暧将酒放在案桌上,身边的安庆绪和安庆宗自顾自的走了进来,小二和几个伙计鱼贯而入,端来可口的饭菜。
只是这些人之中不见那史朝义……
“这安家的老大说你和阿韵还没吃过饭,便带来了一些,说是要跟这女校书令好好吃一顿,见见女官的风采。话说我们来的是不是不不巧,感觉你们的气氛不对。”
郭暧到底有一定的敏感度,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化解着尴尬。
“想必是朝义今天玩笑开大了,这朝清负荆请罪来了。”安庆宗将碗筷递给史朝清,“话说朝义怎么没来?”
“大哥,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羞得不敢见人了呗。”安庆绪大笑一声,“那朝义总是假正经的,如今怕是踢到铁板了。我出门的时候听到父亲站在门前骂他呢,还有你爹,你爹动手打了一巴掌呢。啧啧……”
史朝清急急的问道:“我大哥被打的严重吗?”
严重吗?这是真的关心还是幸灾乐祸?苏韵分不清楚,但是感觉史朝清和史朝义的感情不对,不像是安庆绪和安庆宗这哥俩的感情。
“不严重吧,我看朝义那小子嘴巴没歪,脸蛋没破相,应该没啥大问题,不过就是挨骂了呗。”安庆绪耸了耸肩,“大哥,你给我留一点,我最喜欢古井贡了。”
“你喜欢古井贡还是喜欢曹阿瞒家的酒酿?”安庆宗将话题转移开来,“我这弟弟从小崇拜曹阿瞒,说是要做大汉之臣,成为大汉的中流砥柱。不过如今的大汉便是大唐,我这弟弟还梦想着跟爹爹一样,成为天下的大英雄呢。”
“大英雄怎么了?哪个男孩子没有大英雄的梦?我就喜欢曹阿瞒,他一生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汉子民。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为了子民,为了一方百姓,甘愿付出一切。而去曹阿瞒和爹爹一样,不仅军法严明还尊重士族,是个尊师重道的大英雄。”
安庆绪本就是个话匣子,嘴巴一打开,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星光,光闪闪的令人炫目,“我将来要成为历史上的名人,我要我的名字刻在青史之上,让后人都知道我也是个曹阿瞒这样的人物,一定会的。”
安庆绪还想说什么,安庆宗将鸡腿塞入他的嘴巴,“吃你的吧,这么多话,整天就是曹阿瞒曹阿瞒。”
“曹阿瞒怎么了?我就是喜欢英雄。”安庆绪嘟囔起来。
大家被安庆绪的聒噪惹得相视一笑,仿佛方才的尴尬不存在一般。
“苏家掌柜,丹丘生,我替朝义抱歉,三天前我没拦住朝义,后来我出去整顿军务,也没来得及阻止朝义。这说到底都是我安家的错,我安家不该这般对待客人。”安庆绪端起酒杯,“这杯酒就当我的谢罪酒。”
苏韵看着一口闷下的安庆绪,看着杯底朝上,她也不好发难,“不过是一场玩闹,没什么的,何必这般上心。”
“这不是玩笑,而是我安家的态度问题。原来便是客人,这漕运便是大唐命脉,更是我军人的命脉。我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卿大夫,这个世界上的人,组成了这个社会。”
安庆宗顿了顿,继续说道:“任何一个人,无论职位高低,无论身份贵贱,都是大唐的百姓。若没有这些百姓,就没有大唐的繁荣昌盛,而范阳也不会如此屹立不倒。尽管三天前的闹剧是朝义以人为之,但是我安家是范阳的统帅,我安家必然要担起这个责任,尤其是我……”
安庆宗一副有担当的模样,“我安庆宗是安家的长子嫡孙,更是这范阳的长公子,我有使命更有义务去承担我所要肩负的责任。而这个责任,便是像你道歉。我代表安家和史家,向你道歉。”
苏韵被安庆宗这认真的模样给给吓到,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她环顾四周,安庆宗的认真,安庆绪的希冀,俞默煥的从容,史朝清的安静,郭暧的好奇,让她开不了口。
俞默煥轻咳一声,“庆宗,这不过是阿韵和朝义小孩子置气,你何必这般认真?一杯酒,一场缘分,尽在不言中,饮下如何?”
俞默煥轻松化解了苏韵的尴尬,也把这种上升到范阳态度的严肃话题给缩到了酒宴上的童稚玩笑,收放自如的俞默煥让苏韵肃然起敬。
这便是阿焕……无论如何的场面都能控制自如,不像她,就只会尴尬和木讷。
但是阿焕说他的心里只有她,她突然感觉到好幸福好温暖。
只是这一刻苏韵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安家的兄弟是真正的兄弟,而史家的兄弟,未见得是那般的亲密。
或许正如阿焕所说,很多事情,并不是人好就好,局势和形势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她似乎明白了俞默煥说的安禄山周围的形势,比如史朝义和史朝清这兄弟俩的态度,她几乎能够预见到史思明的态度和做法……大唐……真的要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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