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俞默煥扯住了胳膊。
“汪崇明，你说的话再漂亮却也无法能够掩盖你占山为王的性质，跟无法自圆其说你手底下的兄弟抢占民女的恶劣。”
俞默煥的眼睛染上栗色，此时一小厮快速跑来，在汪崇明耳边说了几句。
汪崇明的脸色微微变化，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转身离去，也不留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人。
苏韵望着那离开的人，无法忘记汪崇明临走之前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这预示着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阿焕，他们这是……”
“怕是这里面有什么事情，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江南旱灾，自然看看扬州府邸的旱灾变成了什么模样。”
“旱极而蝗……”苏韵低语起来，难道要激发蝗灾？
天下分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
扬州之地又称之为神州，是淮河以南、长江流域及岭南地区。
扬州府江南东道，所过之间，解释水井干涸，甚至有些地区出现了瘟疫……
疫情扩散很快，很多地方的百姓因为无药而治，县城已经空无一人……
而最令苏韵诧异的便是这江南东道的整个河流，因为大旱水流慢慢的稀少，而稀少的水流带不动泥沙，泥沙慢慢的沉积，河道淤塞……
丹阳郡、晋陵郡、吴郡已经逐渐出现了河道狭窄的状况，所幸杭州余杭郡和新定郡作为京杭大运河的终端，还是保留了宽阔的河面。
这沿河的两侧，苏韵看见的是民生的凋敝，虽不至于易子相食，但是穷苦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以求活命……
苏韵闭上眼，整个人陷入了痛苦之中，这也许就是大国崩塌之前的凄凉……而她处于这份凄凉之中难以自拔。
俞默煥握住苏韵的肩膀，轻声说道：“阿韵……”
“我原先听说大厦将倾，百姓毫无生路，总觉得那三国乱世不过是一场杀戮，纸张之上冷冰冰的文字罢了，如今……确实赤果果的在眼前……”
苏韵有些哽咽，眼前这一切她难以忘记，更无法忘却。
在这满是淤泥的河道两侧，满腿是泥土的百姓在淤泥里寻找着能充饥的水产生物……
岸上嗷嗷待哺的幼儿脑袋奇大，身材矮小，整个人锁在一旁，嘴唇干裂……
有些饿得走不动了，走在树下，撕扯着树皮，仿佛要充饥……尽管指甲满是灰尘，尽管已经清晰可见肋骨，依旧惯性的往自己嘴里填塞树皮……
道路两侧，有些已经因为饥饿肚子撑得圆鼓鼓的，这是观音土吃过之后硬生生撑死的百姓……
还有些筚路蓝缕的百姓，推着单脚车，破草席子盖着他们的亲人……有些甚至还是个孩子……
烂疮遍布百姓的身上，发出阵阵的恶臭味……
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而这里曾经是大唐最富庶的地方……是江南鱼米之乡……
而有些穿着尚好的人，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站在米铺购买不过一捧的稻米……
苏韵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那是乾元重宝……是坑害江南的恶钱……乾元重宝！
这一整麻袋才能买一捧稻米，开元盛世之时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是大唐榨干了百姓的开元通宝，转化成了金银，变成了军需。
尽管镇压了回鹘之乱，尽管可以抵抗突厥的进攻，可是……国之财力早就榨干……
这种榨干，是国家实力的衰退，更是一个国家整体国力的衰弱。
苏韵闭了闭眼，已经受不住这样的人间惨状，而俞默煥则是抿起嘴巴，“阿韵……”
“什么？”
“你要知道，这国家阵痛必然要付出代价……有些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充当牛鬼蛇神……”
“所以呢？”
“所以这国家之内必然会有战乱，而国将不国之时，若是天意在大唐，必然会如同大汉那般……中兴……”
“你确定？可是这阵痛死了多少人？”
“这些人是无辜的，我知道，但是你就当他们上辈子造孽了吧……”
“孩子呢？孩子多么无辜？”
“阿韵……这次的战祸，已经是箭在弦上……你我都干扰不了……你知道吗？”
苏韵摇了摇头，“我不认可宿命说，哪怕真的是宿命，我也要进我可能的去帮别人……如果说我以前还想着去壮大军队的水战能力，那么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带走所有我认为需要保护的百姓……”
“你如何带走？一城百姓，几万人……”
“人们常说京杭运河，吃水八千石最多，我不相信，我认为这大船可以一万石。如果我能够建造万石大船，我相信，一城百姓我一定能够带走……”
苏韵坚定的看着俞默煥，“如果我能建造这样的大船，那么我就可以福泽一方百姓。我可以带着他们在海上避难，远离战争，直到战争平息再回到这里。”
“可若是你出不了海呢？”俞默煥皱起眉。
“那就在运河之上，这运河的河面够宽……我不相信这些将领走的是水战……我的明轮船做护卫舰，我相信一定能够在这杭州余杭郡退敌千里！”
苏韵看向俞默煥，表情时那般的坚定。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也许并不像我想的那般……但是我愿意倾其所有，我愿意用尽我一切的心思来做这件事，只要能够救人。”
“阿韵……”俞默煥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苏韵打断。
“阿焕……我知道你认为我一定疯了，万石大船，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任何事情若没有尝试，谁能够知道不可能呢？”
“我明白了……”俞默煥此时也不想打击苏韵，他知道阿韵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俞默煥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到这样的乱世样貌，他真的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可是乱世便是乱世，既然江南恶钱爆发了……接下来的便是历史的齿轮……
无论是谁挡住这齿轮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所以他只能保护好自己这一生最珍视的人呢，其余的人，他只能且行且作为……
“阿韵，你说的都对，但是大船行水，必然河道宽阔。这里的淤泥恐怕对你的行船不利……如果你想在战事来之前真的如你所想，明轮船和你的万石大船都能够在运河上躲避追兵……那么……”
俞默煥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若是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就要学会第一件事，那就是清除淤泥。”
“清除淤泥？”苏韵愣住……
“也许这江南东道也许你吴郡无法清除淤泥，但是余杭郡可以。”，俞默煥想要唤起苏韵的斗志，“我们早些回到杭州余杭郡可好？”
“好。”
苏韵刚说完，只听身后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她错愕的回头，却被俞默煥一把背了起来，“阿韵……汪崇明去而复返，看来是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苏韵感觉心跳快了……
“汪崇明是被史朝义扶持的势力，最开始对我恭敬，也不过是对皇家的恭敬。可如今这声音传来，那汪崇明看来不想吃漕运这碗饭了……如果不吃了……”
俞默煥顿了顿，“你该知道下面是什么？”
“杀了你我？为什么？”
“为什么？”俞默煥变了变语调，“呵……不就是怕我早一点到达长安，好让他们毫无准备？要是我不知不觉死了，或是死在天下九州扬州江南东道的水匪刀下，说不定朝廷派兵赐粮，又可以壮大他们的反叛军力了。”
“会这样吗？”
“这个世界上，那些人们为了权力已经丧心病狂，知道吗？”
“可是大唐毁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大唐毁了，可以再建立。”
“可是百姓呢？”
“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枯骨累累才有这功绩赫赫。”
“为什么？为什么百姓就是充当肉饼的吗？”
“哪场战役没有死亡？若不是百姓，何必为了权贵的势力而死？”
“我不明白。”
“阿韵，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公平吗？”
“没有吗？大唐给了百姓最好的生活，男女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努力而成就一番事业，大唐开元盛世以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道不好吗？”
“是很好，但是上层过得开心吗？”
“可是百姓过得开心啊……”
“阿韵，百姓过得开心……可是上层过得不开心……这就导致了利益的取舍……而有些人过得日子好了，就想着取而代之，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随之而来的就是自不量力一场血战……”
“阿焕……为什么他们不想着大唐的好呢？难道不想要大唐重新出现大汉的光辉吗？”苏韵还是不明白，“身为大唐的子民，哪怕是手握重权，可是这个社会给了百姓很多的荣耀，给了百姓丰衣足食，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自己的欲望破坏这个盛世？为什么？”
“阿韵，你还没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情？”
“阿韵啊……你要知道大唐再好，俯首称臣，很多人都不愿，比如那司马懿……比如那曹孟德……这世界上的人，谁不想成王？”
“我不喜欢战乱，我只希望大唐兴盛……”
“不过这场战役也有一件好的地方……”
“什么地方？”
“那些想要夺权的人，会在战争中一个一个的倒下，被消灭……当大唐的奸佞全部消除，大唐或许会回到曾经的辉煌……”
“如果消失不了呢？”
“那就像大魏被晋朝的司马家替代一样吧……”俞默煥一边背着苏韵跑着，一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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