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的新帝是广陵王李豫的父亲,也许未来的天下是李豫的吧?
可是苏韵心中已经有了另外一番模样,尤其是感叹那令人伤心的爱情……
她忘不了,忘不了贵妃脖颈上的勒痕,那是帝王为了帝位而做出的妥协,却也是对爱情的一种背叛……
而背叛的助推者,是被人称颂的丹丘生……她的阿焕……
那口口声声说她的泪会烫伤他的人,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跟唐玄宗一般,为了大局,丢了她的命,背叛了爱情?
她不知道,更不愿意细细想着,可是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那令她心慌的猜测……
也许未知才是恐惧的,而她不愿面对那恐惧的未知,所以她能做的就是顺势藏匿……
就在俞默煥安慰唐玄宗,与新帝商谈的时候,她逃了……是落荒而逃的逃……
一路上,风烈烈的吹着,让她睁不开眼,却阻挡不了她的步伐。
她走的越来越快,逆风而行,倔强的泪水顺着脸颊而流了下来……
她不是爱哭的女子,可是这一刻,她的心,痛了……
为这满目疮痍的大唐,为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大唐,也为了她或许失去的爱情……
抱膝坐在船头,她恍恍惚惚的来到这淮南,恰好在那码头上,看到一艘乌篷船……
乌篷船上正是那喜欢饮酒的杜甫,杜子美……
杜子美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着苏韵,“马嵬坡而来?”
“你知道?”她抬起头……
“我有几首诗歌,说给你听可好?”
“你的诗能解除我的忧虑?”
“至少让你能够解恨……”
“那你说说。”她不知道什么是解恨……
到底是安禄山引起的战乱,让她恨了,还是俞默煥的冷清让她恨了……
可是她却是满肚子委屈,一肚子的烦闷……
杜子美仰头喝了几口酒,缓缓说下去,“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遗恨吴吗?可惜啊……八阵图……却无法保住吴,你在勾起我的不好回忆?”
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方才哭过了一会……
“不过觉得八阵图,比较适合我的心情……若是这大唐有人肯为国家出力,那安禄山老儿又怎么会是我大唐的对手?我大唐打回鹘和南诏又怕过谁?打那高丽更是不在话。安禄山不过抗击匈奴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很多人说他是神……”
“是神?呵……依我看……怕是什么也不是……”杜子美又喝了一口酒,“我还一首,你听听?”
“好。”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春日潜行曲……你这话,让我心中越发的忧伤了……”
“不大哭一场,怎么将满心的委屈彻底排空?”杜子美靠近苏韵,“话说,你的泪水已经留下来了,不擦擦?”
“不需要……”苏韵别过脸去……
她又想起了那些事情,那些恼人的事情……
“不需要?依我看不过是这岐王宅里寻常见,落花时节又逢君罢了。”
杜甫才说完,苏韵回过头,双目直视他。
“你这诗歌倒是好诗,颇得我心思……”
“哪首?”
“落花时节又逢君,你我长安一别,可不是再次相逢吗?”
“我闲来无事突然触景而发。”
“你就当遇到我了……”
“那你叫什么……我总得记个名字吧?”
“李龟年……”苏韵想起唐太宗李隆基所作所为就满心愤恨……
心爱的女人,不与她同生共死,反而是委曲求全,以自己女人的命换取太平……
这样的李隆基,这样的陛下犹如缩进龟壳的乌龟,胆小怕事……
而这一年,她要记住,那曾经大唐的骄傲,拥有一般胡人血统的贵妃,陨落了……
“李龟年……这名字可有解释?”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杜甫缓缓笑起来,“我不信,怕是说那陛下像个乌龟,胆小怕事吧?你不知道这江南有些受过贵妃恩惠的,已经点香祈禱了吗?”
“有人知道了吗?”
“这贵妃之死就是为了震慑安禄山的,毕竟贵妃是安禄山的养母,若是母亲死了却不守孝,便是大不孝。国家以孝治国,那安禄山法理上就站不住脚……这是政客惯用的手段……只是……”
“只是什么?”
“这过程未免血腥,这结果未免难看罢了……”杜甫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苏家大女郎,你那里可有存酒?我这酒葫芦没了……”
“你什么时候这般嗜酒?”
“安禄山起兵的时候……我这般潦倒,你还不肯帮我几分?”
杜甫扬了扬两袖的清风,笑的很是开怀。
“这里有酒,你且等着……”
“好。”
杜甫拿到酒水的时候,诗兴大发,随即说道:“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间又逢君。”
“你这诗歌,像极了旧时王谢堂前燕……”
“那你不觉得很好?”
“好是好,只是你这落花时间又逢君,伤了我……”
“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也许……华清池太美,我忘不了那时候的艳吧?”
苏韵笑了笑,走到一半回过身来,“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来钱塘来寻我。”
“可管酒?”
“还管饭……”
“那感情好……”
这一夜苏韵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又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还是小女生的她。
那时候的她随着俞默煥走入了长安,长安繁华的街景,还有那被唐玄宗嘉奖时候的荣光……仿佛那一切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
她记得那时候长安挂满了灯笼,华灯初上,照亮了孩童的笑颜……
更记得那年长安三月阳春,她走入华清池畔,看到了这大气磅礴的大唐气质,她记得,那是一种被人称作唐人的荣耀,满身的骄傲,犹如阳光照耀在身上,产生了光芒……
那一天,她参加的宴席,有个名字,叫做极乐之宴。
在那宴席之上,她看到了贵妃荡着秋千,接受着万千臣民的朝拜。
贵妃那一刻就是大唐的骄傲,更是大唐展示给众人的雍容……
是那般的华贵,是那般的奢华,又是那般的繁华……
她沉浸在了那一场极乐之宴中,一夜看尽了长安花,也看尽了长安的繁华……
那时候长安的风都是甜美的,街边还飘荡着深巷的酒香……偶尔还夹杂胡人的烤羊肉和煮羊汤的香气……
她……好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时候有李白、李豫还有郭暧和俞默煥……
那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吃着羊肉,唱着歌,说着诗,仿佛那便是对青春最美的歌颂……
不负青春,不负时光,不负光阴……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越飘越远?
一个激灵苏韵醒了,脸边是两行清泪,泪中有着对大唐盛世的追念,更有着对大唐容曜的眷念……
她经历了大唐最繁华的时候,那时候八方来朝,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那时候的大唐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和骄傲的人,更是最有力量的人……
她身为大唐子民而骄傲……
泪水吧嗒吧嗒越流越多……她想念大唐了……那个国泰民安的大唐……
触目所及的疮痍,与她见过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越流越多,竟然湿了衣衫,此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
“我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你怎么说走就走,连个音信也无?”
这话从她的脑袋顶传来,可是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却不肯回上一句。
“原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这般的恼我?若是真的如此,你且说上一二,我一定让你捶打一番,让你消气……”
“你没做错什么……”
“我没做错什么,你又为什么这般不告而别?害我训了好久,要不是遇到子美,怕是要和你擦肩而过了……”
“子美吗?果然是个喝了酒嘴巴就很大的主儿……”
“阿韵,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般恼我?要是有个什么,你说就是了,何必闷在心里?”
“阿焕……我没什么……”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到底是怎么了?”俞默煥不依不饶起来,“你我终是好了,难道还要再次误会吗?三年,不短也不长,你我还有几个三年?嗯?”
“你为什么……非要你的姨夫杀了你的姨娘?”
姨夫杀了姨娘?是说唐玄宗和杨贵妃吗?
“若是不这么做……姨母如何东渡扶桑?偷天换日?”
苏韵诧异的看向俞默煥,东渡扶桑?
“陛下爱惨了姨母,又如何舍得?可是姨母不炸死,杨氏满门皆死。姨母若是炸死,对天下是好的,对陛下是好的,对她自己也是好的……”
俞默煥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虽然姨母此刻已经东渡扶桑,可对她而言,终生不在踏足大唐便是她的宿命了……这也许是另外一种爱情吧,为了爱人得以保命,只得生离死别,身处两地……”
“陛下送走了贵妃?”她的泪水止住,心突然有了希望,因为他说贵妃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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