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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4929 2021-04-02 19:49

  罗敷发现自己在忍不住发抖。是个夜闯她闺房的暴徒?倘若……倘若王放不在, 倘若她此时在枕上安眠, 今日会是何结局?

  但王放在场, 情况也不见得好了。且不论让人发现她“不守妇道”的隐秘事, 她清楚地听见一声金属微响。那人带了刀!

  王放也心跳飞快, 指尖出汗, 陷进她肩头肌肤。心里面不断闪过各种可能的结局:不反抗——暴徒得手, 罗敷有难,名声扫地;反抗——暴露自己,名声扫地;撇下她自己逃——猪狗不如……

  窗帘放下, 屋内便是伸手不见五指。陌生的脚步声摸黑前行,迈过地板上的坐垫,准确地朝着床榻而来。

  王放感到她身子微微颤。也管不得什么不冒犯她的保证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都保证了些什么。

  轻轻背上拍一拍, 让她别紧张, 免得失控出声。

  然后他手上加劲,把她轻轻推躺在床上。他自己也伸展躺下, 后脑勺准确地找到了她的小枕头。丝绵柔软, 左右桂花香。

  两人并排。忽然不小心碰到脚, 两人像触了冰一样, 都迅速缩了回去。

  王放竖起耳朵, 捕捉着那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还不忘忙里偷闲的,感受一下柔发拂面的痒意……

  马上又收神慑念。不敢太分心。

  他慢慢伸开左手,虚罩在她上身摸索着——落点要算好, 有些地方不能乱碰, 否则后果自负,这他是知道的;手臂轻轻上移,直到手背肌肤微热,感到她急促慌乱的呼吸。接着,指肚触到她小巧的下巴。

  他心中有数,左手再移两寸,往下一罩,准确地盖住她口鼻,捂住了那一丝细微的呼吸声。一掌温热。指尖触到她细腻脸蛋,却又是滚烫。

  她没动。王放松口气。还算乖。

  其实他不知,罗敷是吓得懵了,手足发软。此时就算让她起身跑,多半也爬不起来。

  她只觉得,有十九郎在身边,应该比自己孤单一人,要……安全些。他如此安排,应该是有些应对的方法。

  她用力抓床单,感觉手上一点点渗出汗。鼻尖是皮革气和墨香混合的味道。一簇簇呼吸冲打在他的手掌上,又被闷回来,片刻间便让她气短。

  窗外不知什么虫,一声声开始乱鸣,调子愈发快速,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王放数着屋里的脚步声。那人也小心,唯恐碰出声响。小心绕过地上几案,最后一步迈到床前。

  王放屏气,尽量将呼吸放慢,克制着不出太大声音。心跳如同急促的雨滴,冲得他一阵阵头疼。熏香炉里还残余着未燃尽的龙脑,他等那烟雾飘来,猛吸一口,换得胸中片刻的舒适。

  那人只听到床上一个人的呼吸声。心中有数,似乎也伸出手,极慢极慢地往下探。

  触到一张温热的脸。虽不细嫩,却也光滑。颌下线条虽嫌硬朗,却也周正,不失为美人一个。

  王放连牙都不敢咬。忍着一身鸡皮疙瘩,暗自庆幸,来讲课之前,特意修了胡须茬。

  那人满意,似乎是一声低低的笑。然后突然下手,捂他的嘴!

  王放张口一咬。嫌那手上有毛,没用太大力。

  趁他抽气缩手,一骨碌翻起身来,抄起屏风侧面的铜香炉,用力一砸!

  哗啦啦香料掉落,满室异香。接着咚的一声闷响。也不知砸在了暴徒的什么部位。但听一声闷哼,扑的一声,人倒了。

  王放这才出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蛋,一脸厌恶掸掸手。

  然后床上爬两步,将罗敷扶起来。她双手冰凉,几乎稳不住身子。

  他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只听地上窸窣。那人竟是体格强于常人,慢慢的爬了起来!

  王放反应急速,弯腰,摸黑再一炉砸过去,砸到一个柔软的臀股部位。

  只听得踉跄脚步声,那暴徒身手不逊于王放的敏捷,显然也已提前计划得当,一次未能得手,立刻翻窗逃逸。窗跟下一阵青草折断的簌簌声响,虫鸣戛然而止。

  王放起身便要追。但听身边喘息急促,袖子被轻轻拉住了。

  罗敷几乎喘不过气来。今日之事,已经是她一生中到此为止,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一件事。

  一个暴徒跑了,焉知没有接应的第二个!

  她眼中几乎是恳求:别丢我一个人在这儿。

  窗帘大开,淡淡星光洒入,显得她眼中水汪汪的柔弱。

  王放也立刻想到此节,瞬间权衡,还是放弃了追缉。

  在这一时刻,他也发现,她不是什么凛然生威的长辈,也不是泼辣伶俐的阿姊——不过是个吓坏了的小女郎,需要有人赠予她勇气。

  他马上又有主意,双手搭她肩,轻声说道:“我不走远。我现在跳窗出去,就守在窗外,以防再有第二个人。我跳出去后,你数到十下,立刻开始尖叫。能叫多大声,就叫多大声。明白吗?”

  他声音暗哑,语调尾音颤抖。罗敷明白他用意,用力“嗯”一声。

  他纵身要走,还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一句:“香炉是……”

  “是我砸的。”她抖抖索索接话。

  王放再不说话,跳下床,还不忘把几案上的《论语》抄进袖子里,接着一溜烟翻出窗户,动作比溜进来的时候还利落。

  屋内便突然一片死寂。空气依旧漆黑,如同凝固成一块墨。龙脑香气慢慢散去,潮湿凝露侵入房内,气味寒凉。

  罗敷身处其中,霎时间觉得无比孤单慌乱。

  她屏住呼吸,攥着床上的衾被,魂不守舍地开始数:“一、二……”

  一个片刻之前、刚刚闯进来带刀暴徒的屋子。王放把她一个人留在里头,是不是高估了她的胆子?

  她竭力不去回忆方才的惊恐凌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有他在外面看着,不会再出事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十九郎起码还能做到临危不乱,她得学着点……是了,得赶紧弄乱床铺,别留两个人躺过的痕迹……

  “八、九……”

  “来人啊——”

  当秦夫人的卧房里传出凄厉尖叫的时候,王放刚好找到一丛长草,滾了进去。

  随后就看到远处灯火闪烁。夜巡的哨兵被惊动了。

  然后是明绣的房门开。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互相询问着:“失火了?夫人出事了?”

  王放悄没声现身,混进心急火燎的人群中,跟着喊一句:“喂喂,怎么了?”

  ……

  秦夫人的卧房被暴徒深夜闯入,图谋不轨!

  半个白水营都给惊了起来。谯平眉头紧锁,带人来询问。

  明绣搂着罗敷,正在小声安慰。她继父颜美提着把大刀,巡视着院子里里外外。

  罗敷泪水还没干,心有余悸地复述了方才的惊恐时刻:夜半时分,突然有人撬窗而入。还好她睡得浅,提前听到了声音,赶紧躲到了床铺里侧。等暴徒来到床边,意图侵犯之时,她咬了暴徒的手,抄起香炉便砸了下去。暴徒负伤而逃。

  那香炉足有二三十斤重,把石灰地都磕出一个坑。然而人的潜力是难以想象的。性命攸关之际,她力量爆发,挥动了平日难以搬动的物件,也不奇怪。

  一地炉灰,杂着香炉上一些铜部件的碎片。地上留着一把柴刀,做工粗糙,集市上一百钱就能买到,想必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顺手拿的。

  谯平追问:“可有看清那人体貌?”

  罗敷摇头:“太黑了,只看出身形是个魁梧男子。”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秦夫人深夜遇险,单枪匹马砸伤暴徒不说,居然还能镇定地复述案情,没有吓懵吓晕。不少人对此刮目相看,觉得这女郎果然不简单。

  突然外面有人叫道:“这里有个脚印!”

  是曾高。他个子矮。检查现场的时候,发现窗沿下面,离地两尺之处,淡淡的一个男子鞋印,显然是暴徒翻窗时留下的。

  顺着那鞋印,更是有几滴凌乱血迹,直直消失在夜色深处。

  罗敷心揪紧,却又悄悄松口气。看来暴徒跳窗出去时已经受伤,鞋印不是王放的。

  谯平一挥手,“查。”

  排查并没有进行太久。没一刻,便有人发现了,丢弃在臭水沟里的一双草鞋、一个破麻袋。

  草鞋都是自己编的粗糙物件,靠绳子调节松紧,并不一定要和穿鞋者的脚一样大。这双鞋尺寸虽大,半个白水营的男人都能穿得上。

  将草鞋丢掉,再将血迹和跣足擦净,就足以让人追不到任何印迹。

  至于那麻袋……

  罗敷没做过贼,但她本能感觉到,并不是用来装她房里财物的。多半是拿来装人的。

  她打个寒颤。

  王放喘着粗气跑来,趁人不意,朝她一霎眼,喊出一句迟到的问安:“阿姑可还好?——喂喂,怎么会这样,谁敢打我阿父夫人的主意!活的不耐烦了?”

  这句话其实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白水营里,都是东海先生一手招募的同心同德之人。眼下居然有人公然暗算主公之妻!

  难道是营外之人,寻常的山贼强盗?那又为什么躲过了所有的巡夜人,并且准确无误地直接摸到了秦夫人的院落?

  一个最明显的可能性便是:白水营不再固若金汤。有人跟大伙不是一条心。

  大家把白水营当成家。理所当然的,也认为这里便是秦夫人的家。不然,也不会半强迫的把她“请”过来,当成主母一样供着。

  既然是家,自然不需严防死守。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照顾起居的明绣——她还不把人家当侍女看,坚持每天自己独眠。

  至于日常的巡逻,夜巡哨兵足以胜任,每半个时辰便会经过一次秦夫人的院门。

  而此时,家门口出了幺蛾子,让所有人都觉得面上无光,心中有愧。

  在一片哄闹纷乱声中,谯平慢条斯理的声音显得出奇的冷静,井井有条地继续分派:“传令,封闭所有营寨出口。清查人数。凶徒应该还来不及逃出去。”

  他点到了十几个得力的人,命其余人各回各家,以免徒然添乱。

  ……

  罗敷拒绝了大伙让她休息的好意,强打精神,坚持等到清点人数的前来回报。

  偌大白水营,男女老少数千人,一个都没缺,只少了个崔虎。

  他新近归营,被临时安排跟几个年轻工匠住在一起。工匠们白日劳作辛苦,夜里睡得死沉死沉,直到被人喊起来,才发现崔虎的铺位上空空如也。

  谯平心里郁结成团。立刻派出卫队四处搜捕。

  崔虎这人虽然有些粗俗讨人嫌,毕竟是主公门下多年的食客,每次宣誓效忠的时候,脖子上青筋毕露,叫得比谁都响。

  只不过外派了两年,何以叛得如此彻底?

  他又会逃到哪儿去呢?

  他袭击秦夫人,是为着个人私欲,还是为了什么……更不可告人的理由?

  一个漏网的叛徒,就是一头潜伏的狼,只要一日不捉住,便让人一日不得安宁。

  但表面上还得镇定自若,叫过颜美、曾高,命令道:“你们是主公的近身侍卫。从今日起,辛苦一些,带人把守主母的住处,莫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两人哪有异议,连忙答应了。

  但也知道,崔虎只要有一点脑子,就不太会再用同样的方法偷袭。

  ……

  可是直到青天微亮,大伙翻遍了白水营里每一块砖瓦,崔虎依然销声匿迹,除了那双草鞋和麻袋,什么都没留下。

  来汇报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哼,那人是马贼出身,脚底下逃得倒快。现在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公子,要不要去附近乡村里寻?”

  罗敷心绪紧绷,一夜未睡,此时已累得有些恍惚。至少三十个人守卫在她的小院周围,安全得犹如铁桶。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她又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把王放叫过来商量。

  犹豫了又犹豫,终于鼓起勇气,叫住谯平:“子正……”

  谯平立刻回应:“主母有何吩咐?”

  罗敷轻声说:“那个崔虎,会不会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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