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好了琅玕去还了针线, 两口子歇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南乔精神好了许多, 洗漱完了吃过药, 看着案上水粉膏的瓶子见了底, “快没有了。”

　　琅玕笑着看着那小小的琉璃瓶, “用了大半辈子这个, 用着可还好？”

　　“难为你费心。”南乔也是渐渐品出这东西是他亲手给自己做的，还怼一句“胆子真大，那会让也不怕吉玉生气。”

　　琅玕抱怨道“他早就知道！许他喜欢, 就不许我喜欢，生什么气？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你以为他好, 我一出去胡闹他就让你去寻我, 你以为怎么那么巧，他介意了半辈子, 也不得不把你们母子托付给我, 我还没说他利用了我的痴情呢。”

　　南乔也知道他说得是实情, 公正来说, 吉玉在时没少给琅玕下绊子, 不过她依然护短道“行了, 肉麻不？咱今年除夕是赶不回了，孙子还没看到呢。”

　　“前几天收到传信，婉儿生个大胖小子, 云鹤那兔崽子取名叫斯悬。”

　　“这么这么怪？”南乔不解。

　　“这小王八蛋打算给老子凑一套悬壶济世吧？有志气。”

　　南乔心说好儿子, 有理想，又问道“四个，你就知足了？”

　　“知足，已经知足了，我比咱爹有福气，我娘本是服侍他的丫头，我爹酒后无德，有了我，我娘心里清楚他有心上人，郁郁而终，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倒也有了几分疼爱，我这么些年胡闹，我爹也能理解或许他知道感情强求不来吧。不管怎么说，你给我生了三个孩子，有儿有女的，云舒虽然委屈了些，可她任性找个大点的男人当女儿疼也好，云逸虽然胡闹些，早晚会懂事，云鹤已经有了儿子，这孩子咱们不用操心了。家里有连儿和思思照看着云逸和郎郎，咱俩趁着还走的动，我好好带你逛逛这万里河山。”

　　“好，都依你！”南乔养了几日，和琅玕告别了老店主夫妻，上了马，准备回家里看孙子。

　　“老先生留步！”一个老者唤住了琅玕，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前日给王老爹客栈送酒，见先生面熟，可是来过巴镇？”

　　“来过，三十年前来过。”琅玕看了看这老者，似乎也见过。

　　“先生可是在我酒馆喝过酒？”

　　“斜对面那家吗？喝过。”

　　“老先生是那白衣将军？”

　　“正是！”琅玕披着银狐领子的白披风，这通身气派，到底让这老者记起了当年人。

　　“给将军磕头，若无将军和当年的女帅，只怕这镇上的人，早都做鬼了。”琅玕搀起老者，“起来吧！”

　　“那主将可还在人世？我们给她立了生祠，保佑我们镇子平安，风调雨顺！”

　　“这不就是吗？”琅玕指了指南乔，老者又要磕头，被南乔拉起，“方某一介凡人，得各位当神仙一般供奉，受之有愧，谢谢乡亲们了。”

　　“方将军，您什么时候还来？”老者看俩人要走。

　　“南乔年过六旬，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来了，各位保重！”南乔催马走了，不愿意看他们不舍的眼，细碎的雪花被风卷起，吹打在她脸上，眼角有些湿润，这一生走过风枪雪戟，这一生闯过霜道雨剑，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述。

　　琅玕催马相随，两人走走停停回了沧澜谷。见到斯悬，琅玕手有点抑制不住的抖，紧张的抱起孙子，亲了又亲，连儿嘴一撇冲思思说：“看见了，手都哆嗦，咱们生斯承那会儿，没见他这样。”

　　“放你娘的屁，老子奔七十走的人了，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几回初生的孙儿。”

　　思思把家照管的极好，长嫂如母，云逸对二嫂恭谨的很，查问功课医书，倒也进步不少，琅玕还算满意，打算给他说亲，云逸一脸不情愿，只得嘱咐思思留意云逸和郎郎的亲事。俩人闲逛了几年，南乔身体越发的弱了，只得常住家里，思思孝顺，天天陪着娘解闷，郎郎成年袭爵，娶妻生子，南乔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洛阳，由二叔和三叔全权操持，虽然袭爵降爵一等，俸禄倒也足够那孩子开销，南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惦记的，也就剩云逸的婚事。

　　这天有了些精神看云逸练剑，这孩子一身白衣，颇有琅玕年轻时候的□□，可想到婚事带了哀求的语气“儿呀，娘已经七十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你再不娶妻，娘怕是看不见了。”

　　云逸立刻皮道“娘，我不能为了让你看见随便娶一个吧，我爹四十多才娶媳妇，也没见我爷爷往死里逼他。”

　　“你爷爷被你爹活活气死，你再提这事我抽你。”南乔眼睛一瞪。

　　“娘，您省点力气吧，您抽不动我了。”

　　“琅玕，你能不能管管你儿子？”南乔气的冲琅玕喊。

　　“肯定是云逸，又惹我媳妇生气，你个小兔崽子。”琅玕作势要打，吓得云逸一缩脖子。

　　“娘，您凡事想开点，您看我爹身体多好，就你整天琢磨我不娶媳妇，一天才病怏怏的。”

　　南乔尽量挺直腰啐一口“我呸，我这一生受伤无数，老了到处都痛你还气我，大哥，你给我收拾他。”

　　“好嘞，来小兔崽子，你跟我过来说说，你房里那冬梅怎么回事？我看她肚子不对。”琅玕说着就揪耳朵。

　　“怀上了，您老有意见？”

　　“没意见，让你二嫂按照姨娘的月份给她，安心养胎，生了有赏。”

　　“我二嫂早就给她姨娘的分例了，不过怀的是个丫头，让您老失望了。”

　　“云鹤诊的还是你诊的？”琅玕忙问。

　　“我比我哥差很多吗？”云逸不服。

　　“算了，管它什么都好，爹听说老韩有个小孙女，模样标志的很，考虑考虑，正室到底还得大家闺秀。”

　　“我可不要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前车之鉴，我才不重蹈覆辙呢。”云逸说完就跑，气的琅玕在后面追着揍他。

　　云舒每月都有书信过来，开始都是云南各地的景致，这丫头贪玩，百川也不管她，近几年百川身体不好，渐渐地云舒开始料理家事，甚至开始帮着料理军务，信件内容又多了些治军事宜，百川对她还不错，可惜俩人没孩子，百川只有两个孩子，先王妃所出延成，妾出了个延庆，可惜那孩子命更苦，他娘难产，云舒从他娘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那侍妾就断了气息，云舒疼他可怜，自己养在身边。云舒不断懂事让南乔心疼不已，本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一下子要承担整个王府，云鹤去了趟云南，回来也是低头不语。

　　南乔明白，百川这是病的很重，果不其然，百川四十三岁那年病逝了，南乔给丫头写了封长信，介绍朝廷事宜，军中琐事之后，再也拿不起笔。

　　云鹤和琅玕守着她，日夜照料却一天重似一天，琅玕倒也看开了，妻子七十三，到了该走的时候，好不容易熬过七十三的生辰，南乔难得有些精神，摆弄着当年昭然留下的那对鸳鸯佩。

　　“到了那一天，这个给你带身上，可好？”琅玕看着那玉佩，自己的也放到了她手边。

　　“带上去见夫君。”南乔声音虚弱。

　　“只准见他，记住了，你是我媳妇。”琅玕把她抱在怀里，南乔依靠在他身上，闻着他熟悉的气息，轻轻的唤了声大哥，再也没了声息。

　　琅玕久久的不肯松手，老泪纵横：“好妹妹，等我，下辈子，大哥早点娶你。”看着没了气息的妻子，琅玕想起当年她披挂而来，号令大伙剑指宫城，想起她哭断了肝肠却若无其事的和昭然送别的模样，想起她把自己一鞭子卷进了水里，笑的狡黠，想起了她和自己斗酒那份豪爽，想起她策马扬鞭，恣意沙场，想起她灯下读书，温婉端庄，想起她给自己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依偎在自己怀里时的柔媚，也想起她老年丧子，一身盔甲送灵时候的刚强。怀里的女人，又岂是一辈子就能爱够的呢。

　　琅玕迫不及待的命人刻了灵位送进了姬氏宗祠，看着姬门方氏南乔之灵位摆放在那里，琅玕点头吩咐连儿，“爹也快了，到了那天，我们两口子的刻一起。”

　　“爹您放心，儿子明白。”诺连忍住悲伤答应。

　　琅玕每天看着山坡上那坟自言自语，“小没良心，看住你昭然哥哥，别占我媳妇便宜！”要不就是，“媳妇儿，想我没？没有我搂着你，睡得着吗？”要不就是“昭然啊，你身体不好，要修身养性，离我媳妇远点！”

　　连儿心疼不已，也劝不住爹爹，春节刚过，琅玕起不来了，拉着诺念和云鹤“云舒命苦，多照应她，爹对不起你们妹妹，诺连，这个家，弟弟妹妹侄男侄女，爹就交给你和思思了，爹应过你父亲，不和你娘合葬，但是灵位，我俩得放一块儿，知道不？”

　　“爹！”诺连哭出了声。

　　“缓缓再告诉云舒，她还不知道她娘不在了。就这一个妹妹，你们多疼她些。”琅玕说完这话，手慢慢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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