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遐龄命厨房做了碗鱼羹, 亲手装到食盒里, 提溜着食盒, 去看年玉瑶。
路上, 年遐龄还在想, 年玉瑶大约是受了风寒, 这种小毛病, 喝上两剂药,也就好了。
“祖父。”年熙一看到年遐龄,就紧张的把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
年遐龄一眯眼, 道:“手里藏的什么?拿出来让我瞧瞧。”
年熙伸出手,道:“回爷爷的话,这是孙子刚从小姑姑那儿拿的几个瓷瓶, 孙子见这瓷瓶瓶底的印记特殊, 就想取了给爹瞧瞧。”
年遐龄把食盒交给下人,道:“你爹今天不回家, 先拿来让我看看。”
年熙道:“是, 爷爷。”年熙一手一个瓷瓶, 悉数放到年遐龄手中。
年熙手中的两个瓷瓶, 正是胤禛的随行医士, 送给年玉瑶的那两瓶伤药。
这两瓶伤药, 光是装药的瓶子就不简单,瓶子是从官窑里出来的,上头的印戳, 自然也清楚的印了“官窑”二字。
年遐龄手里, 也有几件盖了官窑印戳的器具,无一不是皇上赏的。
“年熙,这瓶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年遐龄直呼年熙的全名。
年熙头皮一紧,道:“孙子都已经说了,是从小姑姑哪儿拿来的,至于小姑姑是从哪儿得来的,孙子也不知道。”
年遐龄翻来覆去地看这两个瓷瓶,道:“原来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瓷瓶里的东西,早已被掏的一干二净。
年玉瑶身上的伤口都很浅,血都没流几滴,但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瓷瓶里装的药,早被涂抹在年玉瑶的身上,用的是一干二净。
“这里面……这里面原来装的是伤药。”年熙吞吞吐吐道。
“水笙……你姑姑她……伤哪儿了?”年遐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的手一抖,瓷瓶碰撞在一起,坠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年遐龄的预感很正确,当他见到年玉瑶,立时心痛不已。
“这是谁干的?我好好的一个闺女,怎么出去了一趟,就成这样了?”年遐龄哭丧着一张脸道。
苏氏在一旁看的直撇嘴,只得道:“你声音轻点儿,她疼的睡不着,好不容易喝下药,这会儿才刚睡下。”
就算已经睡着,年玉瑶依然眉头紧锁,四肢还会不时抽搐。
年遐龄一捂脸,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氏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水笙受了伤,黛瑶和熙儿又多少受了点惊吓,我怎么忍心问。”
年遐龄放下手,一双眼落在侍立在一旁的许氏身上。
“你们总该知道吧……”年遐龄轻声问道。
苏氏一抬眼,道:“咱们到外头问,别吵到孩子休息。”
许氏全身一抖,让秋丽站在原地别动,自个儿跟着年遐龄和苏氏,去外头回话。
事情很简单,许氏用两三句话就能讲清楚。
“奴婢到的时候,那伙儿人已经离开,因此并不大清楚。”许氏双腿跪地,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两位主人。
年遐龄挥手道:“你先退下,水笙还需要你照顾,还有你们,也都到外面去。”
苏氏不解道:“你说,有什么话,竟是家里下人都听不得?”
最后一个下人出去后,将门带上,这房间里,就只剩年遐龄和苏氏。
年遐龄头疼不已,道:“这事儿跟你说了,也是让你担心,可不跟你说,我又没个人可以商量。”
苏氏用手指虚虚地捂住耳朵,道:“你还是别跟我说的好,省得让我也头痛。你找老二商量,你找我说,我最多只能给你出出主意,帮不到你什么忙。”
能让年遐龄头疼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年遐龄摸摸胡须,考虑再三,道:“我还是说了吧,水笙那丫头见到的,怕不是普通人。”
“那是什么人?”苏氏沉思道:“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那地儿是纳兰家的,什么人敢往哪里跑?”
“就是不清楚,才让人担心。”年遐龄捶手道:“我再去前头,问问那些在场的家丁。”
“也只能是这样了。”苏氏无力地道:“这事儿没声响才好,你也悠着点儿。”
“我知道,但总要心里有个底才成。”年遐龄道。
年遐龄又从几个家丁口中得知,那拨人里头有內侍,但那內侍嘴巴严的很,丝毫没有透露自家主人身份。
內侍……
京里能用內侍的人家,总是与皇家沾点儿关系的。
年遐龄的头,更加的疼了。
前因后果,年遐龄虽只知道个大概,但已不打算深究。
年家在这京城,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得罪不起那些个王孙公子。
只要年玉瑶没事,年遐龄就可以把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竖日,年羹尧带着一身的倦意,从紫禁城里出来,每当有这种需要值夜的日子,到第二天,年羹尧都不会骑马,而是会花几个钱,在紫禁城外租一辆车。
坐上马车后,年羹尧习惯于眯一会儿。
明明是早已养成的习惯,可今日,年羹尧却迟迟无法入眠。
昨夜格外的难熬。
康熙对年羹尧总是格外的优容,昨夜是年羹尧回来后,第一次值夜,这也让康熙有了和年羹尧独处的契机。康熙问了年羹尧不少问题,也对年羹尧说了不少话,更是表露出对年羹尧的欣赏。
在前世,年羹尧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管康熙问什么,年羹尧都大咧咧的往外说,甚至还说了一些同僚的不是。
在康熙说自己心里话的时候,年羹尧并没有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而是时不时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年羹尧这种毫不避讳的态度,当时让康熙觉得很舒坦,更令年羹尧再多说一些。
康熙喜欢年羹尧的“真”,这种“真”,康熙已不能从自己的儿子们身上看到。
年羹尧对这一夜记得很清楚,因为就是在这一夜,年羹尧在康熙前面,提到了自己的家人。
而这一回,年羹尧没有主动提,可康熙却发了问。
康熙是皇帝,他在年羹尧面前,就算表现的再怎么平易近人,年羹尧也不能无视或是不回答康熙提出的问题。
年羹尧如实回答,谈了父母兄长,说自家的堂亲族人,最后……说到了家中妹妹。
在年羹尧说的过程中,康熙只觉得有趣,就像是欣赏了戏台上的一出戏,一台好戏。
能有一台好戏欣赏,康熙稍稍感到了些喜悦。
这一点,前世的年羹尧没有看透,当时的他还是太年轻,只当皇上看重他,所以才想对他有所了解。
“这位爷,可要买些吃的,小的记得你最爱这条街上豆腐脑、烧饼和烧肉。”赶车的车夫将车停在路边。
年羹尧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筋骨,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这些钱你先拿出。”
车夫双手接过五个铜板,道:“谢谢爷。”
年羹尧找了家看着比较干净的摊子坐下,点了两碗豆腐脑,十个烧饼,一斤烧肉。
在御前侍奉,顾忌诸多,未免在皇上面前露出丑态,年羹尧连水都喝的极少,这会儿没了约束,年羹尧自然是敞开肚子吃。
豆腐脑是咸的,里头加了虾皮、紫菜、葱花,料足味好,但年羹尧吃着觉得味儿太淡,又到摊主那里一碗添了两勺咸菜。
碳火正旺,炉子上的豆浆刚烧开,“嘟嘟”冒泡。
年羹尧闻到那股醇香的味道,熟络地跟摊主说:“等好了,给我也来一碗。”
“好,豆浆不收你钱。”摊主笑呵呵道。
年羹尧出手大方,每次来都是叫许多吃的,给钱也给得利索,再者,年羹尧是个当官的,有年羹尧坐镇,摊主也能少许多麻烦。
“多谢了,给我多盛一些。”年羹尧不客气地道。
两碗热腾腾的豆花“呼呼”下肚,年羹尧的胃终于有了暖意。
新端上来的豆浆,摊主在里头加了两勺糖,年羹尧没急着吃,用筷子慢慢搅,等沉在碗底的糖都化开,这才端起碗。
烧饼里夹上烧肉,烧肉的肉汁渗到烧饼里,年羹尧一咬一大口。
桌上的吃食,被年羹尧一一扫光。
年羹尧吃的不过瘾,又要了一碗豆浆和一个烧饼,把烧饼掰碎了泡在豆浆里,又吃了起来。
吃了那么多,年羹尧打算走一段,消化消化,顺便买点儿东西带回去,给他媳妇换换口味。
年羹尧一点儿都不着急,饶有兴致的一家一家逛过去。
又像是回到了上一世。
年羹尧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他寻着从前的记忆,走在原来的老路上。
心不在焉地买好东西,年羹尧招来马车,失魂落魄地坐上去。
年羹尧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尝试过改变,但很糟糕很失败,之后他又惧怕改变,只想顺水漂流,可如今所有事情,又已不同的方式,重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
随着康熙四十八年的临近,年羹尧愈加觉得无力。
到家时,年羹尧甚至忘了拿东西,还是车夫仔细,将东西递给年羹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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