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未明, 院墙的一道小门一开, 一溜儿奴才拎着一只只壶嘴冒热气的铜壶穿行而过。

　　在寝室外间守了一夜的龚嬷嬷, 悄悄从屋子里出来, 趁屋内的主子还没醒, 稍稍松快松快。

　　正当龚嬷嬷伸手脚时, 就见东边墙外一枝探出头来的树枝上, 一抹黑影振翅而来。

　　“啾啾啾……”

　　前来**的常青听到这一声雀鸣，定眼一瞧，道：“喜鹊登梅, 可真是个好兆头。”

　　龚嬷嬷的双眼昏花，没瞧出那几根树杈子是梅树，也没听出那鸟叫声是喜鹊的叫声, 但一听常青这样说道, 就认定了那树是梅树，那雀儿是喜鹊, 是实实在在的好兆头。

　　“常公公起的可真早。”龚嬷嬷上前问候道。

　　常青笑眯眯道：“瞧老姐姐你说的, 在你面前, 我哪算得了早。”

　　龚嬷嬷放轻了声音, 询问：“爷什么时候醒？”

　　常青掩嘴一笑, 道：“若是平日里, 爷这时候就该唤人了，不过今天嘛……”

　　龚嬷嬷与常青相视一笑。

　　屋内蜡烛亮了一夜，到这会儿也没熄灭, 那对龙凤花烛亦未熄灭。

　　年玉瑶早就醒了, 昨夜睡得晚，也没能使她睡得深沉，她望着帐幔外影影绰绰的烛火，重新闭上眼。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当时的欢愉之感似乎任停留在肌肤之上。

　　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年玉瑶不知如今的枕边人对其他人如何，但昨夜她确实是有被照顾到。

　　“嗯……”胤禛渐渐苏醒。

　　年玉瑶感觉到枕边人气息变动，也悄然睁眼。

　　“我这是吵到你了？”胤禛好脾气地道。

　　“妾身已醒了片刻，刚才是在闭目养神。”年玉瑶微微侧身道。

　　胤禛一个翻身，从将自己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手背贴着年玉瑶粉腮轻抚。

　　“可有什么不适？”胤禛问。

　　“……”年玉瑶羞的不说话。

　　“昨夜可累到你了？”胤禛又问。

　　“……”年玉瑶觉得胤禛是故意问这些的。

　　“可要起身？”胤禛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

　　年玉瑶心里气呼呼，面上也是气呼呼，“妾身这就伺候爷起身。”

　　胤禛忙将人按回炕上，道：“好了，好了，你再陪我躺一会儿。”

　　“嘶……”年玉瑶感觉左腿腿根一阵抽搐。

　　“怎么了？”胤禛嚯地一下起身。

　　年玉瑶的脸，比昨天夜里更红，“没事……”

　　疼痛一下就过去了，年玉瑶除了觉得有些累，其他一切都好，倒是觉得身上有些黏腻，昨天已经清理过，如今身上的汗水是因身下躺的炕烧的太热。

　　胤禛皱眉道：“怎么又起来了？”

　　年玉瑶扶了一下自己的腰，道：“时候不早了，是该起了。”

　　两人在床上磨蹭的这些时候，外头的天已呈鱼肚白。

　　胤禛：“来人。”

　　“爷？”年玉瑶看着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身子不由得一僵。

　　胤禛清咳一声，道：“始终是我令你不适的。”

　　年玉瑶不由得将手心贴在胤禛手背上面目含笑。

　　简单梳洗过后，龚嬷嬷伺候年玉瑶穿上一身玉色冰裂梅花纹的旗袍，外头再罩一件大红里子牡丹图案的背心。

　　年玉瑶与胤禛是分开梳洗的，正当年玉瑶上妆的时候，胤禛已穿戴完毕，悄然往年玉瑶这头来。

　　“别动。”胤禛制止道。

　　年玉瑶依然行了礼。

　　胤禛极为无奈，道：“我如今就要去宫里，不好陪你用膳，你先送送我如何？”

　　年玉瑶先是照了下镜子，见自己的一条眉毛已画好，另一条淡淡的。

　　胤禛信步上前，拿起眉黛，道：“别动。”

　　年玉瑶看着越来越近的眉黛，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脸上多一条蚯蚓。

　　但年玉瑶的这种忧虑完全是多余的。

　　胤禛摆弄手中眉黛，如运用画笔一般，对照着另一边画好的弯眉，运用手腕慢慢绘画。

　　年玉瑶感觉微微瘙痒，似是撩在心间。

　　“好了。”胤禛放下眉黛，又擦擦指尖的黛色。

　　年玉瑶第一个动作又是照镜子。

　　胤禛取笑道：“肯定比刚才好看。”

　　年玉瑶起身，一板一眼地道：“爷妙手。”

　　“这话我爱听。”胤禛伸出手来，道：“走吧。”

　　胤禛再耽搁不得。

　　年玉瑶将手交给胤禛，默默跟胤禛走。

　　到了门口，胤禛也不让年玉瑶出门，只站在门前，让年玉瑶给他穿外衣。

　　胤禛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刚才他给年玉瑶画了眉，他就要年玉瑶还他一件事。

　　年玉瑶半蹲着身子，系好最好一个扣子抬头看胤禛。

　　胤禛也正一眼不错地看着年玉瑶的动作。

　　鬼使神差一般，胤禛伸手拍了拍年玉瑶的头顶，又变作轻抚的动作。

　　年玉瑶被拍的一懵，总感觉这动作有些不对味。

　　胤禛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道：“记得用膳，我这就走了。”

　　年玉瑶：“爷慢走。”

　　门口的內侍掀开帘子，胤禛撩起袍子迈了出去。

　　等那帘子外寒风再进不来，年玉瑶才对常青道：“摆膳吧。”

　　红豆饭、银耳莲子汤、桂圆红枣粥、一旁还有长生果、各色点心饽饽，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年玉瑶突然觉得自己肩上压力巨大。

　　一样吃了一点，年玉瑶肚子便已半饱。

　　用过膳食，年玉瑶再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往乌拉那拉氏的院子里去。

　　年玉瑶在胤禛院子里呆了一天一夜，这消息是怎么也瞒不住的，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年玉瑶跟前的龚嬷嬷，回自个儿院里取了一趟东西，另一位宋嬷嬷又往前头胤禛的院子里送了一回东西。

　　李氏是今天早上才得的消息，今天她身边的奴才去水房提水，见胤禛院子里的水提的比以往多，又听胤禛院子里昨夜也来提了一回水，这才察觉到的。

　　“真是那位？”李氏先是不信。

　　“错不了的侧福晋。”丫头喜梅道。

　　李氏还是不信，一脸扭曲地道：“这样的喜事，怎么能不让大家知道呢。”

　　喜梅一脸险恶地道：“说不定是不得王爷喜爱，不然又怎会拖了这么些年才……”

　　“啪！”李氏极其利索地扇了喜梅一巴掌。

　　“住口！”李氏急促地呼吸起来。

　　不等李氏再出口，立刻就有人将喜梅带了下去。

　　李氏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弘时呢？弘时呢？三阿哥在哪里？”李氏大叫起来。

　　奴才胆战心惊地道：“三阿哥在……自然是在书房跟先生学习。”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似是冷静了下来。

　　如今李氏已不得胤禛宠爱，她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儿子。

　　“说来我也该去李氏请安。”李氏老神在在地道。

　　自女儿的婚期被推迟，李氏便开始生病，已病了好些时日。

　　乌拉那拉氏摆弄手里的簪子，看着自己素净的发髻，微微发愣。

　　“嬷嬷，你看我这儿，是不是有白头发了？”乌拉那拉氏放下簪子，指尖一指自己发鬓。

　　“哪儿？”喜塔腊嬷嬷拿起一把银剪，找到那根银丝，小心一剪。

　　乌拉那拉氏看着手中那段发丝，轻轻一叹，道：“看来……我真是老了。”

　　喜塔腊嬷嬷道：“若福晋都老了，那奴才算什么。”

　　乌拉那拉氏将那段发丝收进一只荷包内，道：“人该来了，咱们也别磨蹭。”

　　喜塔腊嬷嬷拿起一只簪子，慢慢插入乌拉那拉氏发间，柔声道：“福晋戴上簪子，立刻就显得年轻了不少。”

　　乌拉那拉氏一笑，眼角的纹路愈加深刻，“真正的年轻的马上就要来了，可不能再说这话。”

　　年玉瑶在龚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着。

　　“等到了福晋院子里，你先回去休息，换宋嬷嬷来。”年玉瑶道。

　　龚嬷嬷又放慢些脚步，道：“侧福晋体恤奴才，但奴才不能情况，哪有将您撇下了，独自走的规矩。”

　　年玉瑶：“真是辛苦了。”

　　龚嬷嬷：“能跟着侧福晋是大幸。”

　　年玉瑶见龚嬷嬷如此，便想回去后给她些如今能用上的东西，比如给些衣料。

　　乌拉那拉氏手中托着本账册，听到外间的动静，只听下人来报，李氏来请安。

　　“妹妹来的可真迟，让福晋好等啊……”李氏想起尖利的声音。

　　乌拉那拉氏坐在上首直皱眉。

　　年玉瑶缓缓踏步，目不斜视，行至乌拉那拉氏跟前，行礼道：“给福晋请安。”

　　乌拉那拉氏道：“起来吧，设座。”

　　年玉瑶：“谢福晋。”

　　李氏鼻子一出气，发出极为刺耳的一记声音。

　　年玉瑶缓缓转身，正对李氏后，微微福身，道：“李姐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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